第121章 第 121 章
“什麼人?給我出來!否則我不客氣了!”
謝家兄弟猶豫要不要起身表明身份,他們出聲表明身份的話,那柳晟豈不就知道他們在偷聽了?!
他們也不是不敢得罪柳晟,只是都沒有聽到什麼有用的就與其交惡,也太得不償失了。
“快出來!”
隨着又一聲呵斥,火光靠近了許多,顯然是那人舉着火把過來了。
謝家兄弟覺得自己可太倒霉了,正無奈地要表明身份,就聽到了柳晟的聲音。
“喊什麼喊!”
柳晟從兩個營帳圍着的暗影里走出來,火光映出他陰沉的臉,巡營的一火兗州兵看見是他,分散開來將幾處路口都堵上,柳晟見狀,面色更加難看,強忍着沒有發作。
“是柳公子啊。”火長說:“這黑燈瞎火的,柳公子在這兒幹嘛呢。”
柳晟張口就沖:“我在這裏與你何干,區區小兵也配管我頭上來?”
幾個兗州兵聽了頓時來氣,把住東邊路口的一人說道:“這裏是范縣,可不是建康,柳公子說話最好注意一點兒。”
柳晟嗤了一聲:“你們也知道這裏是范縣,可不是你們兗州,你們說話給我客氣一點兒。”
他說著,往前走去,然後路口有一個士兵擋着,他喝道:“讓開!”
火長沒有發話,士兵紋絲不動,柳晟不想被人看到同自己說話的人,便伸手去推那士兵,把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以便另一人趁黑離開。
火長是沒想到被世人交口稱讚與席軍師一道被稱為“建康雙璧”的柳公子會上手推人,跟隨使團一道來的建康公子們不少都是目下無塵的,有些還偽裝一二,有些連偽裝都不偽裝,迎面走到一條小路上都要微微避開的那種,彷彿沾了哪怕一點兒士兵身上的灰土都是玷污了他們。
這位柳公子與席軍師齊名,亦是個高貴人兒。
可兩相一對比,兗州士兵們覺得建康人是不是都是瞎的,柳公子比席軍師差遠了好吧。
“柳公子剛剛是在跟誰說話?”火長問道。
“就我一個人,”話出口后柳晟頓了一下,臉色一變,聲色俱厲道:“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火長正色道:“我等巡營,任何鬼蜮行徑都不會放過。”
說話的時候,一個士兵過去柳晟出來的地方查看,柳晟緊張地瞟了過去,片刻后士兵出來,朝火長搖了搖頭,他暗暗鬆了一口氣。
“現在我可以走了嗎?”柳晟抬着下巴睥睨幾個士兵。
火長對攔着柳晟的士兵歪了下頭,士兵側身讓路,柳晟哼了一聲,虛點火長兩下,放下狠話:“你給我等着!”
等柳晟走遠了,這火士兵才繼續巡營。
火光移開,慢慢遠去,這片營帳重新歸於黑暗,謝家兄弟這才從一個營帳里出來,兩人蹲得腿都僵了。
“哥,剛才……”
“先別說話,走吧。”謝放打斷謝勉的話。
謝勉點了點頭,有一肚子的問題,但這個地方委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只能先憋着。
謝家兄弟走遠了,從另一邊的黑暗出才走出來兩個人。
“郎將,謝家二人應該是誤打誤撞過來的。”
張瑾輕笑一聲:“不管是誤打誤撞還是有意為之,謝家這兩人來得很好。”
“那末將去安排了。”探子朝張瑾行禮后,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范縣大營的士兵們守歲一夜,天蒙蒙亮時,兗州軍將士們列南面北,祭祀天神,青煙直上。祭祀完畢后,伙頭軍搬上春菜和桃湯分給眾將士,軍營各處掛上了桃符,駱喬嚼着膠牙餳,瞧見張瑾走到她父親身邊低聲說了句話,隨後兩人一
道離開。
駱喬有點兒好奇,旋即就她就發現盯着她父親和張叔看的不止她一人,或明或暗的視線不少,她朝自己發現的那些人一一看過去,其中柳晟最囂張,居然敢瞪她。
嘿呀,別以為是元節鐵牛大王就好說話了,看她的暴脾氣……
“尊體萬福,慶壽無疆。”席瞮走到駱喬面前,手裏遞出一個粗糙的荷囊,“來,壓祟。”
駱喬看看荷囊,接過來打開,裏面是一小枚用玉石雕成的壓勝錢,正面刻“長命富貴”四個字,背後刻了蝙蝠圖樣。
“在外頭,講究不了太多,正好手邊有塊石頭就做了這個。”席瞮解釋道:“元正啟祚,小孩兒還是得有壓祟錢。”
“謝謝。”駱喬道謝,想了想又問道:“你那玉石還有嗎?”
席瞮點頭:“有,你要嗎?”
駱喬問:“可以嗎?”
“你稍等,我去拿給你。”
席瞮說罷便走開去拿玉料,駱喬把玩了一會兒玉壓勝錢就收進荷囊塞袖籠里,再去看,柳晟已經不在前坪處,換成兩個柳晟的擁躉在原地接班瞪她。
駱喬瞅了兩眼,眉毛就漸漸蹙起來,這幫人什麼意思?
席瞮看着玉料回來就瞧見駱喬神色不善,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邊問道:“怎麼了?那兩人有什麼問題?”
“起先是柳晟瞪我,柳晟不見了就變成那倆瞪我。”駱喬說:“他們是不是要對我圖謀不軌?那我得先下手為強。”
席瞮道:“明着應該不敢。”
駱喬恍然大悟,點頭:“你說得對,那我找機會暗中先下手為強。”
席瞮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駱喬對席大公子的上道表示很滿意,接過席瞮手中的玉料,隨意找了個木樁坐下,用隨身攜帶的小刀也雕了個壓勝錢。
正面是“去殃除凶”四個字,背面是獸面夔龍紋。
“尊體萬福。”駱喬雕好后說著吉祥話把壓勝錢遞給席瞮。
席瞮接過,有點兒哭笑不得:“不該是長者賜么?”
駱喬看着席瞮,就不把話說明白了。
席瞮:“……”
席瞮生硬轉移話題:“你雕工很不錯呀。”
這枚“去殃除凶”的玉壓勝錢雕得相當精細了,若非親眼看見,席瞮很難想像這會是駱喬不到一個時辰雕出來的。
“從小練呢,小時候控制不好力氣,弓師傅就叫我練雕工控制力氣。”駱喬看玉料還有些剩下,就又切又鑿,沒一會兒就有了雛形。
席瞮看了一眼駱喬的手,從小習武,駱喬的手全不似閨閣少女的細膩柔軟,她掌心和關節處都是粗繭,可見是下了多大的苦功夫。
“你天生力氣就大,會覺得困惱嗎?”席瞮問。
駱喬認真雕着手裏的玉料,邊說:“還好吧,我覺得可能我阿爹阿娘更困惱一些。我小時候控制不住力氣,每天都在拆家,我阿爹有三年常駐巨野澤大營,老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怕他下次休沐回來,家裏連屋頂都不剩下了。”
席瞮被逗得大笑:“可以想像那場景。”
駱喬哼了聲:“怎麼可能會屋頂都不剩,我從來不上房揭瓦,也從來不靠近任何屋子的樑柱。哪怕就是四面牆被拆了,也還是會有屋頂的。”語氣還挺驕傲。
席瞮笑道:“那不就變成涼亭了。”
駱喬想了想:誒嘿,還真是。
“我家從來都沒有變成涼亭過,”駱喬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的拆家正名,“頂多就是地被踩出坑,牆破一個洞,窗戶門被我掰下來,傢具被我捶碎之類的。我們東平郡的木匠都可喜歡我了。”
“因為天天都去找木匠打傢具么?”
席瞮笑道。
駱喬豎起大拇指:“聰明。”
席瞮有些好奇地問:“我聽臻弟說過,你家定的規矩,你毀壞了器物要罰月錢,說你的月錢罰到了十八歲,真的嗎?”
“席蠻奴這個大嘴巴,他最好別讓我逮着,哼哼……”駱喬手指靈巧地轉了一下手裏的小刀,倒也沒覺得丟人,糾正道:“是已經罰到了二十五歲,我就沒見過我的月錢長什麼樣兒。”
說罷,還憂慮的嘆了一口氣,感嘆:“我可真是太窮了。”
席瞮失笑。
“來,給你。”駱喬把雕好的玉雕放席瞮手上,收起小刀,起身拍乾淨身上的碎料。
席瞮捧着手裏的玉雕端詳了片刻,贊道:“這狸奴雕得惟妙惟肖。”
駱喬猛地轉頭看他,一臉無語的樣子。
席瞮:“怎麼了?”
駱喬:“……我雕的是老虎。”雕的是駱找找呢。
席瞮面不改色,換了一個贊:“這虎崽雕得惟妙惟肖。”
駱喬:“……”
算了。
駱喬重新拿出小刀,把玉雕從席瞮手裏拿過來,給老虎的額頭上刻了一個“王”字,再放回去。
又忍不住解釋一句:“我是為了不浪費太多玉料,所以把老虎雕得有點兒胖。”她家的老虎養得太好有點兒胖,怎麼啦!
席瞮看着玉雕老虎,這是有點兒胖嗎?
“你這玉料形狀不好。”駱喬虎視眈眈,希望席大公子有點兒眼力界兒。
席大公子那是相當有眼力界兒的,聞言立刻點頭:“這料很便宜買的,就是因為形狀不太好。”
駱喬滿意了,說了聲,就去找伙頭軍要些餅子吃。
這邊駱喬剛一走開,謝放謝勉兄弟二人就過來了。
“席舍人,萬福。”
席瞮把玉雕胖虎收進袖籠里,站起身客氣地朝謝家兄弟回禮道了聲萬福。
“席舍人有空去營外走走嗎?”謝放問道。
席瞮婉拒道:“這幾日積雪融化,營外小路恐怕濘泥難行。”
謝放靠近席瞮,低聲說道:“昨兒深夜,我兄弟二人瞧見柳晟行蹤詭異,與人在暗中議事。”
席瞮的目光朝謝勉投去片刻,與他兄長謝放比起來,謝勉的心思好懂得多。
他們昨夜還真瞧見了柳晟的鬼祟。
柳晟有何密謀?他們瞧見了多少?他跟說的目的是什麼?
席瞮心念電轉,片刻后說道:“柳晟鬼祟行為不止一次,前日我還撞見他們商議要給駱姑娘製造麻煩。”
“那完全是兩碼事!”謝放還沒說什麼,謝勉先急了,危言聳聽:“我懷疑柳晟在和談上有動作。”
“謝著作也這麼認為嗎?”席瞮問謝放。
謝放心好累。
說好了由他主導,謝勉在一旁聽着,找準時機再附和一兩句,謝勉就這麼著急想說話嗎?
謝勉這急性子什麼時候能改啊?有他這麼主動掀自己底牌的嗎?他那麼多弟弟,大父為什麼要讓謝勉跟他一道來,就因為他們是一個娘生的?
謝放壓低了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感:“是的,我懷疑使團里有內鬼,柳晟很可能被內鬼控制了。”
“是嗎?展開來說說。”
一道清脆的聲音在謝家兄弟身後響起,二人大驚,猛地轉身,竟是駱喬一手一個大餅站在他們身後。
她什麼時候來的?這也太悄無聲息了吧?!
駱喬對二人微笑:“二位,今日陽光甚好,元節輕鬆,不如去營外走走。”
“這幾日積雪融化,營外小路恐怕濘泥難行。”謝放勉強一笑,把席瞮的話原封照搬。
席瞮說:“
這倒無妨,營外的主路在前兩日就鋪上了石塊石板,雖不算好走,倒也不會一步一泥坑。”
謝放:“……”
可惡,席瞮此人甚是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