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太平道張寶
()秋風乍起,篝火火焰飄飄忽忽,映照在眾人臉上,也都是忽明忽暗。圍觀眾人或席地而坐,或抱臂而立,地上放着不少酒葫蘆,正是好酒之人的隨身寶物。居中那人的說話聲,也如飄忽的火光一樣,充滿了令人着迷的魔力,既像是九天之外傳來的仙語,又像是耳邊呢喃的魔音。
所謂“入太平道者,仙人庇佑,百病不生”等語,馬騰自是嗤之以鼻。
仙人之說,到底有無,馬騰經歷過如此神奇的時空旅程,既不敢信,也不敢不信。但是要說這個世上真有仙人,還如此人所說這般令人百病不生,那絕對是妖言惑眾。
馬騰一開始抱持着不信的態度,無論此人如何仙風道骨,說話如何充滿魔力,他都只是冷眼旁觀。
“太平道真能治病嗎?”
坐着的人群中,有人衝著那人高聲喊道。
那人轉向聲音來處,單手一揖,朗聲道:“在下張寶,忝為太平道大醫師,凡信我道者,均可獲仙人庇佑,只要誠心,治病易如反掌。”
馬騰聽得出,張寶言語中透出一股強大的自信,讓人不由得不相信話中的真切之意。
“那好,我們同行有一人病重,你要治好了,我們就信。”
坐着的那人似是有些不依不饒,既不現身,也不就此作罷。
話音未落,另一個聲音響起,“對,我們這裏也有一個病人,太平道這麼神,也給治治。要是真有神效,我們都會入道。”
張寶也不着惱,淡淡一笑,團團一輯說:“我輩傳道,治病救人自是義不容辭。”
說完,他回頭大喝一聲:“弟子們,布法陣。”
一聲令下,早已等候在旁的八人應聲奔出,各穿長袍,手持拂塵,腳踏星步,在場中如穿梭蝴蝶般,一陣穿梭往來,而後同時坐下。
他們坐定的方位其實很有講究,正是依先天八卦方位,個個左手手掌樹什胸前,右手握着拂塵柄端,斜倚在左手臂彎處。而站立着的那人,此時正好站立在八卦中心。
不說別的,但就這番似舞非舞的步法,只怕沒個長年累月地cao演,絕無可能做到如此嫻熟的境地。
果不其然,八人剛剛坐定,張寶居中站定,氣定神閑,立刻就贏得圍觀眾人的驚嘆喝彩。
“老弟,他們還真有點名堂。”
馬騰微微一笑,低聲答道:“這個倒不難,只是需事先多加cao演才是。對了,對太平道,老兄聽說過嗎?”
“在洛陽時,有所耳聞,不過所知甚少,只知太平道盛行於關東一帶,尤以冀州為甚。”
“那他們這是準備前往益州傳道了。”
“想必是吧。”
就在二人低聲耳語時,早有兩人將兩名病人扶過來,相對坐於八卦陣眼處。張寶在上場兩人的協助下,穿上法師長袍,頭戴道冠,手持桃木劍,圍着二人轉圈,手中桃木劍指指點點,口中念念有詞,開始做法事。
賈詡看着場中這一切,悄悄地問道:“不望診不施藥,這樣治病能行嗎?老弟看那兩人是真病還是裝病?”
馬騰凝神看了半天,確切道:“兩人看樣子確實是病人,只是太遠,看得不太真切。”
此時場中情形又已有變,張寶分向四方拜下,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回到中間望天祈禱畢,從法師袍中抽出一張靈符,望空比劃一圈,猛地手腕一抖,那靈符竟然自行燒了起來。
“嘩!”
圍觀眾人大嘩,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如此神奇法術,他們何曾見過,除了認為有神靈相助之外,別無其他解釋。
張寶將燃燒的靈符往空中一拋,靈符冉冉飄蕩,直至燃成灰燼。
賈詡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眾目睽睽之下,張寶並沒有引燃之物,也沒有使用火石,這麼讓靈符燃起,確實有些不可思議,心裏暗道難道真有靈異不成。
馬騰心裏有些笑,但隨即又有些佩服。如此把戲當然有不少方法可做到,但在這個時代,想要做到,還是頗為艱難。而還能做得如此不着痕迹,如此飄然寫意,連馬騰都沒能看出來破綻,那普通民眾一見之下,自是覺得只有神靈之力才可如此。
張寶手舉桃木劍,再次圍着兩個病人繞圈,只是此刻手舞足蹈,狀似與無形之人在激烈搏鬥一般。
片刻之後,張寶手一揮,兩名弟子捧着兩個瓷碗入陣,碗中各有半碗清水。抽出兩張靈符,張寶又是手腕一抖,將靈符燃起,尚未燒完,即將靈符投入碗中,再將手指伸入碗中攪上幾攪,而後點按在病人眉心處,念了幾句。
如此這般對兩人施法畢,兩名弟子端過瓷碗,送到兩人嘴邊,示意他們喝下碗中的靈符水。
圍觀眾人俱各鴉雀無聲,瞪大着雙眼,盯着喝下靈符水的兩名病人。
過了片刻,左的病人率先有了反應,全身如篩糠似地抖動起來。
“呔!”
張寶一聲斷喝,手持桃木劍,圍着左病人四處砍削,更配以聲聲低喝,狀似斗得甚是激烈。
過不多時,病人慢慢平息下來,而後睜開雙眼,抬頭四顧。一見到張寶,猛地跳起身來,趴伏在地,磕頭不已,口中連連嚷着:“多謝大師憐憫,好了,全好了。”
“嘩!”
圍觀眾人更是大嘩,眼前這般活生生的治病仙術,太不可思議了。
就在此時,坐着的人群中一人躍起,快步奔到仍在磕頭的病人旁邊,驚喜萬分地喊着:“小弟,你好啦!”
旋即他也一頭跪倒在張寶面前,連連叩頭,語無倫次地喊道:“多謝大師,我要入道,我要入道。”
受此影響,無論是站着的,還是席地而坐的圍觀眾人,已有不少人心動,只是無人起這個頭,所以都呆在原地沒動而已。
就在這時,坐在右的病人原本沒有動靜,這時卻突然跳起身來,四肢抖動,裝若瘋魔。
張寶大驚,對着伏在地上磕頭的兩人大喝:“快出法陣,妖邪厲害,我要降妖伏魔。”
話音未落,張寶即合身撲上前去,圍着狂魔亂舞的病人用桃木劍砍斬,口中大聲誦咒。而八名坐在地上的弟子,則個個身如篩糠,抖動不已,臉現痛苦之sè,似是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尚在陣中的兩名弟子奮勇撲上去,分左右抓住病人手臂,用盡全力將他制住。
“啪!”
張寶百忙中再次抽出靈符,誦咒一句,貼在病人額頭。這一下病人安靜下來,慢慢地軟倒在地。
“吁!”
整個過程只是短短的一會兒,於圍觀眾人,卻如過了甚久一樣,直到張寶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油汗,長吁一口氣,圍觀眾人才感同身受地同時長吁一口氣。
如此多人同時鬆口氣,吁聲同時響起,場面蔚為壯觀。
看到這裏,馬騰雖然並不清楚具體細節,但幾可肯定張寶是在裝神弄鬼。
張寶驅妖邪之法明顯就是一套頗為jīng妙的武技步法,最後那下在病人腦門上貼靈符時手指點擊,馬騰猜測與華佗把脈技法相似,是以指將內勁渡入,令病人昏迷。
要是不顧病人是否有所損傷,馬騰自討現在也能做到一指點出致人昏迷。只是馬騰並非是渡入內勁,而是靠突然的衝擊力。
張寶腦門上隱現汗珠,衣衫也有些凌亂,他顧不得整理,就轉身看向與病人坐在一起的諸人,急切問道:“病患何時病,是否為十數rì前天狗吞rì時所起?”
“大師明鑒,他原本好好的,天狗吞rì那時,像是中邪了一般,後來隔幾rì作一次,現在越頻繁了。”
張寶話音剛落,人群中一人帶着驚慌,急促答道。
“是了!”
張寶仰天悲嘆,語帶慈憫:“病人妖邪侵體,未及時救治,妖邪已然深入臟腑,其人看似如常,但實早已魂飛魄散。此番我借上天諸仙法力,暫且封住妖邪命脈,但需將妖身就地燒化,方可除去妖邪。不然妖邪一旦成形,將四處吸食人血,為害四鄰。”
此言一出,眾人都只覺得頸後涼颼颼的,不由自主地左右張望,彷彿身邊的每個人,都是吸食人血的妖邪一般,驚恐之狀畢現。
“燒死妖邪!”
也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句,眾人本就驚恐不已,立時紛紛跟着高呼:“燒死妖邪,燒死妖邪!”
只消片刻,眾人聲浪已匯聚一起,齊聲高喊,個個情緒激動,臉現悲憫神聖之意。
張寶面露微不可察的笑容,心滿意得地朝四周看了一遍,這才舉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而後躊躇滿志地說:“要是早上數rì,我太平道還可驅邪救人,但現在已是無力回天,真是可惜可嘆。”
話音剛落,張寶語調一轉,嚴厲說:“此時不可猶豫,須儘快堆積柴禾,及早當場燒化,以絕後患。”
圍觀眾人齊齊轟然應答,兩名弟子抬起毫無知覺的病人,就yù起步往火堆行去。
馬騰受後世教育的影響,對黃巾起義抱着極大的認可。拋開農民起義反抗壓迫的大義名分不談,參與黃巾軍的,其實也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的流民而已。
然而此刻見太平道施法,明顯就是裝神弄鬼糊弄百姓,什麼符紙治病,只怕都是事先串通好的一群托而已。
眼見着太平道諸人不斷地往火堆中添加乾枯樹枝樹榦,兩名弟子抬着那青年,正往火堆行去。馬騰雖然於心不忍,但心頭還是頗為猶豫。
此種情形下,如自己出面制止,必像捅了馬蜂窩一般,得罪太平道,有些不好收拾。
馬騰內心正在天人交戰,抬頭看去,正巧與張寶掃視四方的眼神一觸,自中捕捉到眼中掩飾不住的得意之sè。
“且慢!”
馬騰心中豪氣頓生,高呼一聲,分開身前的眾人,穩步走到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