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秋暝駟季尤如即將進入龍潭虎穴,腳步難免遲滯,卻沒逃過靈境仙子的眼睛,“知道怕就好。”
“那些不曉怕的,都已經被喂狗了。”
相比於熱鬧且浮誇得異類的麒麟院,整個文昌院安靜得嚇人,彷彿除了守門的瘸腳老嫗,再無旁人。
目之所及的廂房,俱是門窗緊閉,院中沒有樹木,更無花草,只有青石板鋪成的路,餘下就是泥地。
靈境仙子在院前下了軟轎,叮囑小左小右,“你們弄丟了孤峰煞的東西,就不要進去送死了。”
示意袁文軒和秋暝駟季跟上,朝着守門的瘸腿老嫗說道:“今日誠意來謝罪,不知孤峰煞可允了?”
瘸腿老嫗沙啞着嗓子答道:“院主說,入內放下即可。”
靈境仙子輕笑道:“好,那我就將一片誠意,俱放入院內。”
再迴轉時,身邊只有袁文軒,輕聲對瘸腿老嫗說道:“你們院主留下了一個,切忌莫要聲張。”
剛出了文昌院門,就跳到袁文軒身上,示意他上軟轎。
一直處於震驚中的袁文軒,差點沒接住。
秋暝駟季竟然被眼前這位仙子當成禮物送給了凌湘閣頭煞——孤峰煞。
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原本他還以為能和秋暝駟季一同在麒麟院中,相互照應,徐徐圖之。
孤峰煞可不是美嬌娘,而是令世人聞風喪膽的冷麵殺人魔。
剛才兩個人短暫的目光交流中,秋暝駟季卻似乎早有預料,反而用眼神安撫他,各自安好。
他不禁為秋暝駟季即將面對的局面擔憂,他明白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狀況嗎?
心情複雜地抱着靈境仙子坐在軟轎上,就算軟香溫玉在懷,也沒有迤邐的興緻。
“擔憂他?”靈境仙子見他心不在焉,強行掰過他幾欲迴避的臉,“記住,你若好好聽話,我就替你保住他。”
“他性子執拗,恐不會答應。”袁文軒決心儘力救秋暝駟季於水火,“畢竟,男女有別。”
靈境仙子只是嗤笑了聲,“他不吃虧。”便不願多談。
文昌院中,秋暝駟季在雅室中安靜站了良久,都沒人前來打擾。
彷彿他與桌面上的禮物一樣,全都被人遺忘了。
這間雅室,簡潔得能用家徒四壁形容,一桌四椅,一個空蕩蕩的軟榻,只鋪了席草,連個靠枕都沒有。
最後決定不墨守成規,輕輕推門而出,外面的院子和前院一樣,除了青石板路,就是泥地。
此時一陣風卷過,帶些微塵,過後重新覆上泥地。
他靜靜看着,此時若有人走過,必然會留下腳印。
要是雨天,踏過泥地,所經之處,難免會留下泥痕。
睹物觀人,就算尚未謀面,亦可猜得出,這位孤峰煞,性情如何。
避開泥地,沿着廊下,緩慢前行。
文昌院的規模與麒麟院相同,都是二進的院落,佈局也相同。
只是麒麟院全都打通了,不似這裏,門窗關得嚴絲合縫,反而顯得寬敞許多。
為了謹慎起見,他並未推開任何一扇門窗,反正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
瘸腿老嫗從前院走來,“你的住處我已收拾妥當,請隨我來。”
“院主說了,文昌院內,你自便即可。”
秋暝駟季決定確認一下,這自便是何意?
瘸腿老嫗說道:“只要你不翻牆進入後院,都可自便。”
秋暝駟季,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這裏並非二進院落,而是有三進。
可他方才明明轉了個遍,根本沒有看到通往後院的門。
此刻多嘴,明顯不合時宜。
所以他老實跟着瘸腿老嫗回了自己的房間,“晚飯時,我送給你。”
房間內,與先前的雅室別無二致,真要論出不同來,那就是軟榻上有新鋪的床褥,又新添了屏風,屏風后是洗漱之處。
晚飯時,刻意想去和瘸腿老嫗套近乎,可惜人家根本不領情,“文昌院內,除了你,沒有外人,老婆子姓胡,住前院。”
秋螟駟季趁夜將二進院子所有的廂房探尋一遍,發現大多數是空屋,連個桌椅板凳都沒有。
剩下的,和他所住的一樣,簡潔至極。
就算藉著月色,也能看出這些空置的屋子,蛛網遍佈。
後半夜頹然獨坐,一無所獲,還被困在這裏,算是怎麼回事?
凌晨驚醒,起身察看,巡聲而去,分辨出是舞劍破風的聲音。
猜出是何人所為,就靜謐貼牆而立,想憑着劍鋒的舞動聲,判斷出對方的招術。
越聽越心驚,最後自嘆弗如。
早飯時,胡婆子盯着沉默不語的秋暝駟季,“院主說,過門是客,除了日常換洗,貴客還需什麼消遣之物?”
秋暝駟季抬頭望她,大為意外,自己做了無數預判,唯獨沒想到這種,胡婆子卻以為他沒聽明白,“琴棋書畫,走馬斗狗這類的。”
秋暝駟季擰緊了眉頭,這還是將自己當成了豢養的寵物,排斥地搖頭。
“那這日子可不好過。”胡婆子說道,“我老婆子尚能打掃庭院,做飯洗衣渡日。”
突然換了語氣,“麒麟院的喜好,可不好帶來這裏。”
縱使秋暝駟季不明白她話中之意,仍能聽出鄙夷。
“我喜好舞劍,可否?”骨子裏自帶的傲氣,讓他受不了這種輕視。
胡婆子果然沒有立即答話,“我去問過院主。”
整個上午,秋暝駟季沒有出房,而是躲在房中,好好練了半日拳法。
午飯時,胡婆子竟然真的帶了把劍來,“院主說,因你說得含糊,若這劍不稱手,煩請說得清楚明白些。”
秋暝駟季不可置信地抽出,劍雖普通,卻鋒芒畢現,並非玩物。
適可而止的道理他懂,“不過打發時間,尚可。”
第二日凌晨,他算着時間早早候在院牆邊,果然不多時,裏面又傳出了劍舞生風的聲音。
聽着隔壁劍鋒凌利的破空之聲,他試着持劍效仿,卻始終摸不着脈絡。
失意之下,尋了間空屋,好好將自己所學劍法練了一通,才覺得氣息稍順。
早飯時,胡婆子來收拾他的衣物,“貴客如此喜歡折騰,莫如自己收拾間屋子,這天青色的綢衫髒了,可不好洗。”
秋暝駟季果真花了一個上午,將那間空屋收拾乾淨,神清氣爽地站在廊下,就看見胡婆子匆忙走來,直接越過他,去了後院。
秋暝駟季悄悄跟上,發現她推開最裏面的一間屋子,走了進去。
還沒等他走近,胡婆子已經從裏面出來,要不是他閃得快,差點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