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或許是強大太久,早已習慣,孤峰煞並未在意秋暝駟季眼中的不服氣,“還有些時間,那邊有水和磨刀石,盡量將劍鋒磨利,別輕敵。”
院中角落裏,有一泓清淺池水,旁邊數塊磨刀石,粗細不同。
他磨劍時,孤峰煞拿起他為袁文軒挑選的劍,“你堂兄的劍法,過於中規中矩,不參與是對的。”
秋暝駟季正欲答話,她已經拔劍出鞘,坐在池邊開始磨劍,“你不宜久留。”
算是從側面解釋了她幫忙的原因。
“在山谷中,隔壁也有孩童在試煉。”秋暝駟季說不清自己為何會問。
孤峰煞答道:“那不是試煉,他們需在裏面撐過十日,而後無傷者修整一日,有傷者出谷醫治,但計分歸零。周而復始,直到長老認為可以出谷。”
秋暝駟季直覺她在說自己。
“也有惡狼和自相殘殺嗎?”
“那不是惡狼,是狗,自幼以人肉為食。”孤峰煞抬頭看他,眼神平靜無波,“我們稱其為野狗。”
“我當上頂心煞后,是不是就得捨棄自己的名字?”因為孤峰煞明明是妙齡女子,卻連像靈境仙子或鬼針娘子那樣的稱號都沒有。
死去的頂心煞就沒有別的稱號。
“又不是去當名震江湖的大俠,有何意義?”孤峰煞說完,隨意甩動了劍鋒,聆聽劍風之後,細心擦乾,收劍入鞘。
可見是個愛劍之人。
秋暝駟季埋頭磨劍,陷入沉默,認識她越久,越偏離固有的認知。
她明明是個冷血無情的殺手,卻更似世外高人,看穿一切,無欲無求。
“人總要知來處,才會識歸途。”秋暝駟季望着寒氣逼人的劍鋒,忍不住試了幾招,劍隨意動,自是一番淋漓暢快。
孤峰煞默默看他,卻在他走之前,突然說道:“我叫夏無憂,夏天的夏,無憂無慮的無憂。”
秋暝駟季轉而回望,“你覺得我此去必死?”
孤峰煞沒有回答,卻勝似回答。
秋暝駟季望着她平靜無波的眼神,曾幾何時,在藥力的作用下,她也曾眼波蕩漾,幾近情迷。
之後恐怕難再看到她媚眼如酥,他拱手道:“多謝。”
孤峰煞或許已經習慣他的客套,沒再強調自己答應護他周全,不必道謝。
面對袁文軒揶揄的眼神,秋暝駟季直接將劍拍他手裏,“靈境仙子還給你的。”
他們去邐月樓時,因為要搜身,除了該付的銀子,身無長物。
明白來處后,袁文軒強行替他解釋,“怎麼說你也是從文昌院出去的人,孤峰煞自然不願看你落敗。”
秋暝駟季問道:“東西可收拾好了?靈境仙子似乎未在。”
袁文軒挑眉看他,“我發現你越來越能說會道了。”
“快回去吧。”秋暝駟季輕聲說道:“我將今日所學盡數告訴你。”
袁文軒誇張地眨了眨眼,整個回程都樂呵呵的。
雖然袁文軒的對練不及孤峰煞的十分之一,但秋暝駟季仍覺進步神速。
為免招人耳目,他倆常常躲在屋內,門窗緊閉。
除了鬼針娘子時不時來串門,再無人問津。
在看到秋暝駟季突飛猛進的奪魂槍法后,驚?不已,“這才不過五日,你當真是練武的奇才。”
孤峰煞暗中的相助,他自不能說,索性坦然接受這份榮耀。
“你放心,若有人問起,我一定往差了說,好讓你出奇致勝,跌破所有人下巴。”
一旁的袁文軒接話,“多謝鬼針娘子。”
鬼針娘子掃了他一眼,“我不用你多謝。”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比試之日已定,秋暝駟季一刻也不敢鬆懈,因為他既要佔了頂心煞的位置,還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袁文軒一味和鬼針娘子套近乎,也算有收穫,比試當日,他這個退賽的,撈了個難得的觀賽位置。
秋暝駟季和他,終於見到了凌湘閣的全貌。
當年屠秋暝府的四人中,有三人就在眼前端坐,他卻只能暫時隱忍。
懷着這份憤恨,去尋袁文軒的蹤影,總算在他眼神中尋到些許慰藉,讓他能稍安勿躁。
來日方長,總有一日,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閣主戴着金色面具,端坐正中,身形魁梧,應該是天命之年。
想着孤峰煞為逃避他的染指,寧願抓住陌生的自己,秋暝駟季對他的印象就又減了幾分。
長老羌琊坐在閣主左側,此為尊位。
右側居然坐着開口煞鬼針娘子,一時間讓他除了愕然就是愕然。
十煞的坐椅分居其下兩側,一左一右。
左邊首位孤峰煞的位置空着,右邊首位天斬煞的位置也空着。
左邊下首坐着的,秋暝駟季能認出穿心煞和孤陽煞,有一個形同侏儒的中年人,坐在左側第二把交椅因為身無兵刃,他猜測是割腳煞。
右邊下首依次坐着一個手持鐮刀的中年人,應該是鐮刀煞。
緊鄰他的是一位妙齡女子,穿着打扮和靈境仙子有幾分相似,眉眼比她更加魅惑。
秋暝駟季直覺她應為頂替靈境仙子的新任反光煞。
獨陰煞和孤陽煞對向而坐,旁若無人地雙目傳情。
右側最下首空着的位置,應該就是今日爭奪的焦點,頂心煞的席位。
而與自己並排而站的,就是今日出戰的四人。
天斬煞的愛徒,身材高大壯碩,濃眉大眼,年歲不大,自稱小關公。
鐮刀煞的關門弟子,自稱稻農,則是一位面色陰鬱且瘦小的年輕人,手中的鐮刀玩得眼花繚亂,一直未曾停過。
死去頂心煞的陪練,長相極其普通,自稱李全,年紀不相上下,縱使稻農一直在他旁邊炫技,除了初次見到秋暝駟季時,彎了嘴角,之後手持槍桿,靜立當場,再無波動。
秋暝駟季出眾的容顏直接讓他成為全場的焦點,新任反光煞媚眼連拋,直接讓鬼針娘子怒目而視。
孤峰煞在比試即將開始時,才步入大堂。
手持穿腸劍,一如既往的墨色斗篷,黑巾蒙面,難分雌雄。
所有人俱眼隨她動,場內也立刻安靜下來,連剛才輕微地評判聲,都不復存在。
唯有閣主好似從未發生過齷齪,等她坐下后,和氣問道:“傷可好了?”
縱使這樣的場合,她也只是嗯了聲,算是回應。
因為她未曾賞給秋暝駟季一個眼神,很快大家的關注點,就從孤峰煞身上,轉到了他的身上。
站在他旁邊的陪練李全,也斜睨着眼睛,掃了他好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