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吐蕃人
天邊的殘陽照映在滿是黃色的西北大地上，紅色的日光，與凝固在黃土地上的血漬結合了起來，像是閃着晶瑩的光。
古浪被攻破時太陽快要落山了，秀字營將千戶萬春的命令執行得很是徹底，不高的土牆內外掛滿了人頭，城內沒有其他聲音，倒是顯得非常安靜。
由於庄大拿這一百人隊在秀字營的特殊地位，他們沒有參與屠城，也不負責將砍掉的頭顱掛在城牆上，而是找了一個地方，就地休整。只有沈青，扶着一面土牆。
在嘔吐。
“嘔。”沈青雙手扒在一面土牆上，地上又多了一攤嘔吐物。
柴小三站在一旁，嘴角抽了抽，心想我這娃娃伍長殺敵還殺出負罪感了來了？再想想自己第一次上陣廝殺的樣子，打了一個冷顫，果斷搖了搖頭。
“呼！”沈青終於吐完了，長長吐了一口氣，心想以後上陣前再也不吃飽飯了，浪費！
沈青這一伍在攻打古浪的這場戰鬥中倒是沒有減員，受傷最重的反而要數沈青自己，被吐蕃人最後那一抱，肋骨都斷了兩根。
“老黃頭怎麼樣了？”沈青問柴小三。
“唉，隊正他說不好，挨了吐蕃人一刀，怕是活不長了。只是留了三十兩銀子，托伍長你在西安城替他買間房子，安置一下家人。”柴小三答道。
“托我？”沈青心裏打起了問號。也是，秀字營老黃頭沒有交情，交給自己這百人隊裏保不齊那錢就肉包子打狗了。
古浪縣衙里，萬春心裏樂開了花，原來不止自己遇到了吐蕃人，游擊將軍方懷義在攻陷庄浪衛時，庄浪守軍里也出現了吐蕃人的身影。“大功一件啊。”心裏美滋滋地想着。
沈青肯定是不知道千戶萬春心裏想的了，邁着步子從傷兵營里出來。老黃頭最終還是死了，吐蕃人的一刀，從胸口直接開到小腹，等到進傷兵營的時候，腸子都沒有了，等到沈青答應照料家人才閉上眼。
把幾張皺巴巴的銀票揣進裏衣，不答應不行啊！老黃頭可是給自己擋了好幾刀呢，沈青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從傷兵營里出來，沈青才覺得外面的那些人頭並不是那麼噁心了，雖說都是大都是城內百姓的，但怎麼看都要比自己人看着和藹可親。
走進縣衙大門，沈青拎着刀子就去找百戶庄大拿。
庄大拿正在練刀，好像之前的殺戮對於他而言就像吃飯喝水那麼日常。
“百戶。”沈青站在一旁提醒了一聲。見庄大拿停了下來，抱拳施禮道。
百戶庄大拿家裏原本在藍田城裏開了一家鏢局，可是藍天縣令貪圖莊家家財，以失鏢的由頭將莊家下獄，在西安求學的庄大拿見求告無門，直接去潼關投了闖軍，救了家人。闖軍攻下西安之後，才因軍功成了百戶。
庄大拿這一百來人，減員也是頗多，就剩七十來人，大部分還是在城牆上與吐蕃人廝殺時戰死的，手下的隊正還死了一個，見沈青在城頭上有那麼一番表現，又是個知書達理的，便將他直接提拔成了隊正。
成了隊正，老黃頭那一隊人便被庄大拿劃到了沈青手下，古浪之戰結束后，也就剩下三十來人了。
回到營地，庄大拿將眾人集合出來，宣佈了一下沈青升為隊正的事情，留下沈青，回自己房間了。
城牆上廝殺，沈青的勇猛，是被在場的好些人看在眼中的，哪怕是這一隊裏最桀驁不馴的蔣才與皇甫笑笑，心裏都沒有一丁點兒多餘的想法，畢竟誰不想有一個能打的隊正呢。
闖軍軍規不多，只有一個三殺令。
“臨陣脫逃者殺。”
“違抗軍令者殺。”
“變節投敵者殺。”
沈青補充了兩條：“丟棄同袍者殺。欺辱百姓者殺。”
見眾人都沒有異議，沈青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大家解散，該幹嘛幹嘛去。
王五一臉諂媚地跑了過來，獻寶似地拿出一把長刀：“頭兒，這是那個吐蕃人的佩刀，可是鋒利地緊呢。”
沈青自然是知道那把刀的，他親眼看見這把藏刀是怎麼破開老黃頭的皮甲，要了他的命。
二十兩銀子。這是從這次戰鬥里拿到的繳獲，沈青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老黃頭要碎碎念五十兩，五十兩的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庄大拿從秀字營里補齊了整建制的兵員，還弄來了幾匹好馬，會騎馬的人不多，沈青自然也是有一匹的。日子越發變得無聊，手下的士卒整天被沈青練的死去活來，還整天捆在馬背上學着騎馬。肯定是有人反抗，受不了大腿摩擦的劉砍刀，在被沈青扔在地上好一頓揉捏之後，乖乖上馬繼續呻吟。
大軍在路上緩緩地行進，后隊押送輜重的車輪碾壓在不怎麼平坦的道路上，發出吱吱的響聲。
沈青躺在裝糧食的板車上，旁邊是自己那幾個大腿磨地走不了路的手下，拉車的駑馬回頭打了個響鼻，好像是對沈青幾人加重它的負擔表達不滿。
沈青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睜開眼睛看着藍色的，不留一點余白的天空，舒爽地吐了一口氣。闖軍那支騎兵給自己留下的印象現在還讓自己心有餘悸。旁邊同樣躺在板車上的劉砍刀嘴裏還在哎呀咧嘴，沈青笑了笑：“騎兵好啊，跑的快，死不了。”
“吐蕃人怎麼會出現？”想起差點讓自己喪命的吐蕃人，沈青心開始疑問起來。
刀柄上有刻字，那不是藏人的文字，是蒙古人的。沈青想了起來，王五拿給自己的那把刀身上有幾個小字，想着單叔給自己描述的騎戰場景，跟自己搏殺的吐蕃人手裏拿的長柄錘，穿的短衫重甲，就是重甲騎兵的裝備。大明只有朵顏三衛以外，沒有其他的重甲騎兵了，想起來單岷說的話，沈青心裏一陣后怕，得虧他們在城牆上，要是上了馬，沈青不敢想了。不管了，不管了，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先讓這幫狗日的學會騎馬，總感覺吐蕃人還會出現。
庄浪城裏。賀錦心裏很煩悶，吐蕃人怎麼出現了，不是，是吐蕃人跟蒙古人一起出現了。整整五百人，這是蒙古一個百戶的統兵人數。
闖軍在與明軍的場場廝殺中，早就練就了一身殺敵的本事，就算是蒙古輕騎來了，也從闖軍手裏討不了好。更何況這次西征軍里還帶來了大量的火器，賀錦不再去想吐蕃人了，而是想着能不能在年關攻到肅州，在闖王登基前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