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誰狠誰活
古浪縣城的土牆,只有不到一丈的高度,闖軍士兵朝着大約一里以外的土城,烏壓壓地沖了過去。
沈青所在先登營,本就是受命分散軍中,遇猛士殺之,遇城關破之的一支精銳部隊。攻打古浪城,本來派出一個秀字營就已經是殺雞用牛刀了,可是探子來報說古浪縣城裏有一隊吐蕃武士,本來副帥辛思忠自己就能處理這件事,可是裏面有了烏斯藏人,最後還是稟報了大帥賀錦。
畢竟如今闖軍如日中天,整個大明,除了防衛滿人一線外,其餘地區都被闖軍打爛了,更何況一個躲在高原上的吐蕃人。賀錦聽聞不置可否,大明也在吐蕃設立了烏斯藏衛,以為跟蘭州守軍一樣都是酒囊飯袋,畢竟大明在西北關中地區的精銳隨着孫傳庭的一敗,已經灰飛煙滅了。
知道了賀錦的態度,辛思忠也是不以為然,僅僅命先登營一個百人隊協同出戰,也就有了沈青那隊所謂剿匪的事情。
數千人的衝鋒,激蕩起古浪城下的塵土。不到三百步的距離,便有刺耳的破空聲傳來。沈青的耳邊,一道血線打濕了他的頭髮,溫熱的血液讓他立馬清醒了過來。
有吐蕃人,千戶看到飛來的箭矢,心裏暗嘆一聲不好。只有烏思藏的武士才能在射種三百步的目標,古浪的那些守軍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吐蕃人還在用早被漢人淘汰掉的箭矢,他們的箭頭是那種小鏟子的形狀,飛來的時候會伴隨着一聲響亮的破空聲。
“取弓。”百戶庄大拿大聲喝道。隨即,老黃頭等什長也開始大喊:“取弓。”都在奔跑着,沈青這一百人隊人人都有弓箭,將武器別在腰上。
拉弓,搭箭,奔跑。
秀字營也看距離差不多了,也開始大喊:“弓箭手!”秀字營的弓箭手只有五百人,聽到主將下令,尾隨在步兵後面的弓箭手停了下來,準備放箭。
千戶的話音還沒有落,沈青這百多人的箭已經放了出去,準頭不太好,好多都碰在了黃土夯成的土牆上,沈青看了一眼,有幾個人零零散散的從土牆上掉了下來。
隨後,一片黑影從頭上飛過,沈青知道,那是自己人的箭矢,頓時,黃色的土牆上好像綻放了一朵朵紅色的花朵,只是轉瞬就不見了。
“殺!”三百步的距離,只夠庄大拿的百人隊放一輪箭矢,只是幸好闖軍的弓箭手已經就位了。最前面的軍卒已經快接近了城牆,隊伍中間,一張張木梯被抬了起來,緊接着快速衝鋒,將木梯搭在了城牆上。
沈青扔掉了弓,從腰帶上抽出腰刀,跟着沖了上去。很快,幾十張木梯已經架在了城牆上,闖軍士卒們一手持刀,一手扶梯很快就爬上了城牆。
古浪縣城的土牆只有一里長,城樓上,站着一個全身重甲的吐蕃人。
“落松甘珠。”被叫做落松甘珠的吐蕃人聽到聲音,低着頭退出了城樓。
城牆上的戰鬥正在往闖軍身上傾斜,古浪縣城的守軍不僅有衛所兵,更多的確實百姓。
劉砍刀第一個衝上了城牆,一把鋸齒刀耍的古浪守軍不敢靠近,旁邊是一個穿着皮甲的屍體,脖子上咕嚕嚕在冒着血,像是被人削掉了一半,肯定是劉砍刀一刀沒有砍斷,卻是帶走了一半的血肉。
沈青也上了城牆,由於是攻城,他沒有帶自己的鐵槍,千戶也沒有給自己安排鐵槍的時間,沒辦法只好扔在了衝鋒的路上。
他拿刀的右手有些略微的顫抖,畢竟只有十四歲,沒有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儘管剛才射箭自己應該是射中了一個敵人,但是這種置身其中的體驗,他一時還沒有接受過來。
“嘭!”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沈青提刀擋住了砍向自己脖子的致命一擊。這一下,沈青回過了神,響起單叔告訴自己的一句話:“不想死,那就讓別人去死!”
來不及觀察四周,只見有一個黝黑的漢子揮着刀大呼小叫地朝自己又攻了過來,沈青來不及看他的臉,一個閃身,就躲過了這勢大力沉的一刀,隨即出刀前刺,刀尖從大喊的後背探出頭來,呼吸着帶着血腥的空氣。
“不想自己死,就讓別人去死。”沈青的嘴唇哆嗦着,好像在念叨這句話。
沈青環顧四周,只見四周多了好幾個不同於漢人打扮的武士,他們個個穿着皮甲,住了闖軍的攻擊。
“吐蕃人,沈青雙眼一縮。”西北地常常有吐蕃的苦行喇嘛在各地遊走,沈青對他們的長相很是熟悉。
吐蕃人很是兇猛,人人都有一身皮甲,手中的戰刀也要比闖軍手裏的精良很多,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闖軍就招架不住了。
秀字營千戶很是着急,曾經跟吐蕃人打過交道的他,是很清楚吐蕃人的戰力的。城門處,七八個大漢正抬着一根巨木撞擊着,只是他腳邊躺了一地的屍體,個個身上都插滿了箭矢。
“盾牌,盾牌呢?盾牌保護。”隨着一名百戶的一聲大喝,周圍持盾的兵卒紛紛聚攏了過來,替巨木掩護。
古浪只是一個小城,城頭甬道寬也不過兩米,隨着吐蕃武士的加入,本來被闖軍佔據了一半的空間節節縮減,沈青費力拚殺着,手裏的腰刀也變成了鋸齒模樣,都是豁口。
衝上城頭有上百人,拼殺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剩沈青這幾十號人人了。沈青的手腕有點兒發軟,原本在手機能夠揮砍自如的腰刀現在顯得好像非常承重。一揮一砍都要沈青用盡全力。
“頂住!頂住!”百戶庄大拿的聲音傳來,城牆上的人邊戰邊退,跟老黃頭靠在了一起。擋住一一桿直刺的長槍,耳朵里都是乒乒乓乓的聲音。
沈青吐掉一口血痰,大喊道:“兄弟們堅持住,等攻城門的兄弟們進來!”庄大拿聽到聲音,有點詫異,不知道攻城的隊伍里還有這麼一個人物。心裏罵道:“狗娘養的,城門還沒有破嗎?”
古浪的守軍相比於闖軍,兵力縣得不足,加上城牆上的吐蕃人,也就只能跟闖軍戰個平手。
“嘭!”
“咔嚓!”
城門終於破了,城門口擁擠的闖軍喊着各種罵娘的話沖了進去,窄小的城門洞裏也有古浪的守軍,不過都是些本地的百姓,看到闖軍這幅瘋狂的樣子,扭頭就跑。
也許是聽到城外闖軍的喊殺聲,古浪守軍突然有點兒悍不畏死了起來,特別是那些吐蕃人,一個個得彷彿不要命了一般,變得瘋狂了起來。
一個穿着重甲的吐蕃人拎着一個長把鐵鎚直接沖了過來,對着沈青就是全力一砸,沈青來不及格擋,身子往前一靠,肩膀架住了錘柄,鐵鎚砸在城頭上,直接將土牆砸出了一個豁口。
沈青心裏一陣后怕,一咬牙。“奶奶的拼了。”用盡全力朝着吐蕃人腰上一抱,打算將吐蕃人扔下城牆。
可吐蕃人本來就是摔跤的行家,沈青這一抱正中下懷,扔下鐵鎚,雙手叩住沈青小腹,打算將沈青活活勒死。
沈青漲紅了臉,幾乎喘不上氣,兩隻手在地上亂摸,打算找到自己扔下的鋸齒刀。
“有了。”摸到武器的沈青心裏驚喜一聲,不顧腹部的疼痛。“拿命來。”沈青一聲大吼,腰部發力,差點掙脫了吐蕃人結實的雙臂,不等吐蕃人重新發力,沈青雙手持刀,刀尖直接鑽進了吐蕃人的眼窩。
吐蕃人軟軟的倒在了地上,周圍的吐蕃人更瘋狂了,可是古浪當地守軍就像是嚇破了膽,看着滿臉是血的沈青不敢上前。
劉砍刀乘機砍翻一人,將靠在牆垛上喘氣的沈青護在身後,還有心情說笑:“頭兒,你的刀跟我一樣了。”
沈青撿起了地上的長刀,不過並不是面前地上的鋸齒刀,而是殺了吐蕃人的那把。
“殺!”城牆兩邊響起了喊殺聲,被壓在木梯上的闖軍也再次衝上了城牆,吐蕃人再厲害,在這麼多闖軍士兵的包圍下,很快就被殺得乾乾淨淨。
千戶萬春也進了城,看到城裏城外的一地屍體,面色鐵青。
“大人,清點過了,共有吐蕃兩百二十九人,有一名身穿重甲的吐蕃人,應該是此次的吐蕃首領。”萬春手下的百戶道。當然這兩百餘人都不是活的,而是屍體。
“所有男丁,都殺了吧。”萬春無力地擺了擺手。
傍晚,古浪縣衙。
萬春聽到戰損數字,對着手下的一眾百戶大發雷霆,縣衙大堂上,單膝跪了一地的百戶,帶傷的,不帶傷的,都在低着頭聽着萬春罵娘。
萬春不得不罵娘,小小的一個古浪城,戰死了一千四百三十二名弟兄,萬春心頭都在滴血。秀字營雖然不是精銳,可以是自己一路從洛陽帶過來的,最重要的是,這一千餘人都是闖軍集團內部的既得利益者,不像在一路招降過來的降軍,他們在闖軍的地盤都是有產業,有家庭的。
只是幸好,這次莫名其妙參戰的兩百餘吐蕃人被斬殺殆盡,只能希望副帥辛思忠能夠看在全殲吐蕃人的份上,給自己一個功過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