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加入
十日後。
夏日可畏,滿地狼藉。
商隊一路南下,剛剛過了東昌城沒多久,便在這名叫小別山的山腳下遇到了埋伏。
那是一夥剪徑的毛賊,進退毫無掌法,扯着嗓子從山上豕突狼奔下來,卻輕而易舉的撕開了商隊花重金雇來的鏢局護衛。
為首的是個身高九尺的宛若黑塔般的大漢。手中的狼牙棒隨手一揮,那些人就如同麥子般成片的倒下。
商隊的貨物撒了一地,彷彿是得到了信號,天空之上烏雲匯聚,就要下起雨來,洗刷即將到來的血腥。
張自行身處混亂,恨不得掩面長嘆一聲。可根本不等他有這空閑功夫,那名狼狽逃走的商隊管事便撞在了他的身上。
管事跌坐在地,面色蒼白,兩股戰戰。
看着木訥發獃,滿臉污垢的張自行,卻沒有喝罵的力氣,只是手腳並用的想要遠離。可他很快察覺,一道黑影籠罩着自己。
管事抬起頭來,那黑影並非頭頂的烏雲,而是那獰笑着的人形怪物。
蒲扇般的大手落下,那大漢輕而易舉便可以將管事的頭顱像西瓜一樣抓爆。
管事面露絕望,有液體自他體下流出,眼前早就成了光怪淋漓的走馬燈。
“轟!”
一聲悶響隨即響起,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管事瞪大了雙眼,瞧着不遠處滾至樹下的大漢,和在場的所有人一齊,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張自行收回左拳,骨骼的噼啪聲也漸漸止息。
他環顧四周,冷冷的盯着那些山賊,一拳轟飛他們的三當家,這些人的眼中閃過了恐慌。
“呸。”
大漢吐出一口血來,撐着狼牙棒從地上爬起,有些憤懣的拍打着衣服上的泥土。
“你打疼俺了。”大漢瓮聲瓮氣道。
張自行微微蹙眉。他剛才的羅漢拳用了八成力,本以為能夠讓大漢倒地不起,卻不曾想,只有這樣的效果。
不等大漢多說什麼,張自行忽的曲腿,然後如離膛的炮彈,朝大漢沖了過去。
“找死!”大漢獰笑一聲,手中狼牙棒砸落,可剛剛到了身前,穿着簡陋的男人卻腳下一錯,避開了鋒銳沉重的狼牙棒,接着反手一拳,捶在大漢身上,好似用力擊鼓,發出響聲。
大漢腳下踉蹌,卻又反手一抓,竟是抓住了張自行后衣領,手臂肌肉虯結,將張自行甩飛出去。
半空中,張自行身軀一扭,周身骨骼震動,竟是凌空一折,強行化開身上裹挾的怪力,兩隻腳穩穩站定,又是雙拳轟出,分別落在大漢胸膛小腹,隨即勁風呼嘯,體內長生氣搖曳,將大漢再度擊飛。
狼牙棒落地,沒入泥土之中。大漢大喝一聲,卻依然無法止住去勢,一連退後數步,撞在了一顆大樹上,這才停下。
“咚!”
落葉悉數落下,遮擋了二人之間的視線。
“讓你的手下退後,你不是我的對手。”
大漢擦了擦嘴角,忽的仰天大笑:“你這鳥人以為練出了真氣就有什麼了不起了?俺一人一棒,便能打得你皮開肉綻。”
真氣?
張自行眉頭一凝,卻依然朗聲道:“我才只用了三成力你就不行了,你確定還要跟我較量較量?”
“去你奶奶的三成力,有種就用出十成力來打俺。”大漢不耐煩的甩動狼牙棒,面色兇狠。
張自行知道自己遇上了混人,當下不與他多說,看着周遭那些要麼滿臉是血,
要麼痛苦倒在地上的人,心中暗嘆。
看來只有打倒了眼前這混人,商隊才能有救。
稍稍抬起手來,體內骨骼顫動,竟彷彿是老僧呢喃念誦之聲。
張自行自練成羅漢拳后,心境歷經起伏,加之踏足“甲子境”,此時他的羅漢拳也已大成,就算是江湖上積年的拳師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孱弱的長生氣逐漸搖曳,張自行知道,自己根基不穩,對上這皮糙肉厚的壯漢,必須雷厲風行。
瞧着張自行面色平靜,好似海邊礁石冥想的僧人,壯漢嘴裏嘀咕了一聲,一時之間心中竟忽的生出一絲膽怯。
可他確實是個混人,用力拍打胸膛,扛起手中狼牙棒,便將那股膽怯拋之腦後,咆哮着朝張自行率先發起了衝鋒。
狼牙棒襲來,張自行催動體內長生氣,有氣息流淌周身。他靈巧避開壯漢的兵器,同時揮出一拳,直打壯漢手臂。
壯漢狼牙棒砸落地面,抬起手臂招架,只聽“咚”的一聲,二人相撞,同時後撤。
張自行後退半步便站住身子。他剛要催動長生氣,忽然覺得口中一甜,竟是有鮮血湧上咽喉,被他強行忍住。
根基有缺。
張自行面色難看,微微攥住拳頭。
壯漢甩了甩劇痛的手臂,咬牙再度舉起狼牙棒。
“住手!”
一道大喝響起,伴隨而來的是玉色的輝芒。
大漢大喜,立即收手。張自行卻渾身輕顫,體內長生氣彷彿遭到了重創,壓制的難以調動。
眾人望向喊聲處,來的卻是兩個人。走在前面,腰間佩劍的一副書生打扮,此時雖未持劍,卻一隻手死死攥住腰間的玉佩,面色微冷。
跟在身後的卻是個五短身材的道士。這道士面色黝黑,穿着泛黃的道袍,看上去平平無奇,唯獨一雙眼睛明亮,看到張自行瞧過來,竟是忽的一笑,笑聲爽朗。
“想不到在這種地方,還能瞧見這樣的好身手,”道士道:“兄弟羅漢拳練得如此了得,怎麼只是一個腳夫?”
“你是這裏的老大?”
“哈哈哈,兄弟果然機智。”道士朝着張自行拱拱手:“不才‘喚雨虯龍’宋大海,正是這小別山黑風寨的大當家,這位是二當家‘吼嘯書生’趙朝,至於跟兄弟你交手的這廝,則是三當家索猛,綽號‘黑塔’。”
“還有一點好讓兄弟知道,我們小別山黑風寨乃是太行山那位燭龍嶺中逴龍大聖的部下,雖然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但在綠林之中,也是有些排名的。”
張自行哼了一聲:“你當我傻嗎?你們真敢扯逴龍大聖的大旗,這小別山早就被朝廷踏遍了。”
對張自行來說,換做其他江湖中人,他或許不那麼清楚。但這位綠林之中威名顯赫的逴龍大聖在奏摺里可是有謀逆造反之像的,深受朝廷忌憚,這才讓張自行記在了心中。
“哈哈哈哈,兄弟慧眼如炬,”宋大海敷衍一聲:“這次是我們黑風寨走了眼,還請兄弟莫怪,莫怪啊。”
張自行看着他滿臉堆笑的表情,猶豫片刻后道:“那就麻煩宋大當家的放商隊一條生路吧。”
“此事自然好說,不過我們兄弟落草為寇,總不能空手而回,你說是不是。。。。。。”
“自然自然,”商隊管事跌跌撞撞的爬起:“只要諸位好漢願意放過我等,一百兩銀子立刻奉上。”
可話音未落,那宋大海臉色一沉,抬起手來狠狠地扇了他兩巴掌。
管事的原地轉了一圈,就聽宋大海冷聲道:“我和這位兄弟說話,哪裏輪得到你插嘴,你若再聒噪,我就取了你的鳥命。”
身後,綽號“黑塔”的漢子已經獰笑出聲,看着管事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
張自行皺着眉頭:“宋當家的想要什麼,不妨直言吧。”
宋大海不言,身後那名書生模樣的趙超卻鬆開握住玉佩的手,拱手道:“我們當家的是瞧見兄弟身手了得,一時欣喜,有了招攬之意,不如兄弟跟隨我們一同上山,吃香的喝辣的,共富裕如何?”
“你讓我上山,落草為寇?”張自行不由一愣。
“怎麼,你看不起俺們不成?”
“兄弟勿怪,實在是和兄弟一見如故,”宋大海笑道:“這大燕的皇帝老兒一心修佛,那些貪官污吏只懂得壓榨我等,既然如何,何必受他們的氣?”
“以兄弟的身手,難道當真甘心做一個腳夫?”
張自行恍然。自己只是為了離開京城,這才扮作腳夫,想的也只是多走走多看看,好真正融入這個陌生的世界。
宋大海見自己一身拳法大成,卻只在商隊裏胡混,以為自己鬱鬱寡歡,卻屬實是想多了。
剛要開口說一聲我願意,就見書生趙朝道:“兄弟,我等都是淪落天涯之人。想我祖上也曾在朝中為官,可家道中落,那幫狗官狗眼看人低,讓我連考秀才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還譏笑奚落我,我後來便將這些鳥人都殺了,這才上得山來,遇見了大海哥哥。”
張自行瞥了他一眼。奏摺之中曾寫到,隨着門閥衰弱,再加上大燕開國之初完善科舉,寒門入仕已經過了四成,雖然近些年來多有反覆,但若心中真有才華,絕不可能如趙朝所說,連個秀才都考不上。
見張自行沉默,宋大海又是一番陳懇哀求,卻讓張自行心中煩躁,臉上也隱約透出些許不耐。
“你這廝,俺家哥哥跟你說了這麼多,你到底同不同意,若是不願,俺現在就殺光這些人,然後再把你的頭割下來,當酒壺!”
張自行轉過頭來看他:“你的意思是,若我不答應你們,你就要殺人了?”
趙朝笑道:“兄弟雖然武功高強,但我三弟天生神力,皮糙肉厚,也能接你數十招不倒。而我飽讀詩書,養出浩然之氣,到了儒家‘修身境’,雖不值一提,但我腰間這玉佩乃是祖上大儒傳下,專克真氣。”
“至於我家大哥,他不光掌握真氣,更能呼風喚雨,本事還在我二人之上。”
“能落草為寇還未滅,果然有點門道。”張自行點點頭。
一個索猛張自行不會放在心上,若遇上另外兩位,恐怕還真得拚命。
“既然如此。。。。。”宋大海笑道。
“既然如此,”張自行握了握拳頭,輕笑一聲:“我加入。”
地上,管事面色潮紅,恨不得當場給張自行磕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