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撫台
宋國英回到位置上,正要拍板斷案,衙門外卻又是變故突生——
「撫台大人到!」
哪個撫台?好像只有洛城那位吧?
宋國英又是一怔,臉上的表情都快要哭出來了。
河洛省巡撫秦大人,他和方家的關係人盡皆知,此來定然不能善了。
無論是前腳剛來的三法司衙門監察使,還是後腳踏入的河洛省撫台大人,那都是他一個小小縣令得罪不起的啊!
「呵,張大人也在啊!」
身着緋袍胸綴錦雞的秦世祿笑呵呵走了進來,目光掃過眾人時均是不屑一顧,最後落到張介受身上,皮笑肉不笑道。
張介受沒想到秦世祿來得這麼快,看來這回事沒這麼簡單了。
他本在河洛巡訪,路過雒南縣剛好遇到方伯,聽聞此事後毫不猶豫就改變了行程。
方廉方大人對他有知遇之恩,於公於私,他都不能坐視不理。
秦世祿身為河洛巡撫,乃是從二品大員,而他這個三法司監察使雖只,但卻有察查彈劾之權,自不必懼怕對方。
於是,宋國英作為主審坐在中間,左邊一個河洛巡撫秦世祿,右邊一個三法司監察張介受,就這樣開始了他左右為難的審理。
當然,若僅僅是方正傷人案,那也沒這麼大陣仗。
張介受得知羊家滅門案后,心中也是一驚,望向鎮定自若的秦世祿,暗道不妙。
由於猛鬼滅門案取證不足,僅憑所謂的鬼魂報冤,實在是有些荒謬。因此,只能將此案暫且擱置,待證據確鑿后再進行審理。
至於方正傷人一案,秦世祿倒沒有太過介入,宋國英便按照張介受的意思,判處方正與羊家私了,可交罰金保釋。
聽到這兒,方伯總算安了心,阿正不是旁人,正是他的親兒子。
「至於方平,由於涉案嫌疑,不能放任自由,但也無犯罪事實,因此就先由衙門負責看管吧!」
宋國英無奈地下了判決,儘管張介受的臉色很難看,但至少沒得罪秦世祿,已經算不錯了。
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宋國英思慮再三,還是覺得跟着秦世祿混才是正道。
次日,秦世祿便帶人來到羊府調查這離奇的猛鬼滅門慘案。當他發現羊財主密室中滿屋子的金碧輝煌時,也不由得暗中感嘆。
他本以為自己已是富甲天下了,沒想到還有人比他更有錢!
想他秦世祿自做官以來二十多年,拼死拼活地***,所積攢的財富也還不到這裏的三分之一。
當然,由於這些財物是重要的物證,秦世祿便立馬下令讓人封箱嚴管,又派人去調勁旅前來押解回洛城存放。
望着這一箱箱真金白銀,秦世祿不由得在心底暗自感謝自己那早死的妹夫。對了,得抽時間去城隍廟給他上柱香!
說起胡平,秦世祿才想起他的囑託,必須想個辦法,將方平抓回洛城關起來。他也搞不明白鬍平到底想幹嘛,讓自己設法抓人,又不要傷他分毫。
秦世祿思來想去,只能藉著這羊家滅門慘案來發揮了。只是張介受那廝若是咬住不肯鬆口,再到京城裏去參自己一本,怕是要給王大人添堵了。
給上司添麻煩,這不是為官之道啊!
他在別院裏正愁悶着,忽有侍從來報,聽了消息后,他不經仰天大笑。
「真是天助我也!」
原來,京城那邊對方廉的處置已經下來了,王大人特意提前派人來告知。
三司會審,方廉這回是死定了。
至於張介受,想必也很快就要調回京城了。
「來人,來人!」
「大人有何吩咐!」
貼身侍從低首問道。
「替我去方府一趟!」
秦世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方府。
方正被抬回來時,背後全是淤青和血痂。
「早就聽聞宋國英是個酷吏,以往有老爺在,我們沒見識過,如今才明白什麼叫做殘酷暴虐......」
方伯一邊給兒子上藥,一邊擦眼淚。
「爹,我沒給您老人家丟臉。宋國英為了逼我認罪,對我嚴刑拷打......可我咬緊牙關,就是半口氣也沒松......」
「好,好,我兒有骨氣!」方伯說著,不禁淚濕滿襟。
「唉!」方正嘆了口氣道,「爹,公子如今還被拘在牢中,我們必須想辦法救他出來。」
方伯愁眉苦臉道:「老爺臨行前交代過,如遇難事可去尋張大人相助。只是沒想到秦世祿也來得如此之快,論及官階,他比張大人還要高兩級。」
「實在不行......」
方正正要開口,忽聽見門外傳來吆喝:
「兩位想要讓方公子走出大牢也不難......」
方伯見這人並不相識,厲聲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家府邸?來人,把他給我叉出去!」
奇怪的是,方府幾個小廝只在門外張望,卻不敢進來。
「在下乃是撫台大人近侍,奉命前來探望二位。」
「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方伯冷聲道,「我們與秦大人素無交集,你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
「哎,方老伯勿急,能否借一步說話?此事關係到方公子的生死。」貼身侍從低聲道。
方伯本不想與這等人多說半句話,但涉及到公子的安危,他也不得不謹慎了,倒要看看秦世祿到底想玩什麼把戲。
二人在旁廳沒說一會兒,下人們便聽見瓦罐摔破的聲音。
方正躺在鋪上是動彈不得,但聽到侍從的話后,暴怒之下直接操起藥罐就砸了過去。
「滾出去!」
方伯見兒子操起另一隻藥罐又要開砸,趕緊攔了下來,又轉過臉對着那侍從和顏道:「你先回去吧,此事我會考慮的。」
侍從瞥了眼方正,笑道:「小小少年,多聽聽老人家的告誡,也能少挨些毒打。」
說罷,便揚長而去。
方正怒目圓睜道:「爹,難道你真的打算這麼做?」
方伯看着滿臉怒氣的方正,心中既心酸又無奈。
他自小教育兒子要正直勇敢、誓死不屈,兒子確確實實做到了。可此時此刻,他多希望阿正是個貪生怕死的慫包,至少這樣,自己也能昧着良心去做事了。
「阿正......那一年,若不是老爺收留我們父子倆,我們早就餓死街頭了。忘恩負義的事情,爹又怎麼能做......」
「那爹為什麼答應......」
「誰說我答應他了?」方伯看向兒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阿正,爹只是從他的話想到了一個辦法,或許可以救出公子。」
「什麼!」方正目光灼灼。
方伯的眼中籠上了一層灰色的悲涼:「阿正,按照那人的意思,秦世祿是不會放過公子的。如果要救公子,只能先讓案子結了,這樣他就沒有借口對公子動手了。」
「結案?」方正先是一陣迷惑,繼而眼中有了一絲決絕。
「爹,如果孩兒這條命,能夠換回公子的話,孩兒絕不吝嗇。」
「好,真是我的好大兒!」方伯拍着方正的背,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