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武
五月的春天,蔚藍中學南區,隱匿在勤思樓白牆的陰影之下的,是隨微風搖曳的野草和盛開的鳶尾花。悠揚的放學鐘聲回蕩在花徑中,烘托着寧靜的氛圍,那是讓葉兒身心都得以安適的氛圍,如今,一隻緊拉住他的右手卻讓他的心不再平靜。
“輕點、輕點!”葉兒感到左手快要裂開,“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有這麼急嗎?!”
“你看了就知道了,”尹言熙的步伐越來越快,“絕對稀奇!”
“我明天還要考試,今晚還急着複習呢!”葉兒露出不情願的表情,“你們高一的真輕鬆!”
“輕鬆?我後天也有考試呢!”尹言熙一邊跑着,一邊回過頭來,“你不會讓人生只剩下考試了吧?醒醒,看看稀奇的東西潤潤腦子吧!”
“你!......”
葉兒還想反駁什麼,卻發現他們似乎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這裏是校園的東區,空蕩蕩的土地上只有鶯歌樓這一座建築。據說這是校園最老的建築,如今只有兩個畢業班還在裏面學習,待下個月他們畢業后,它可能將迎來壽終正寢的一刻。
葉兒隨尹言熙來到了樓背面的空地上。尹言熙指着空地中心,那裏竟有着一個足球大小的凹洞。
“這裏平時都沒人關注的,即使是這樓里的那些學生,”尹言熙得意地說道,“因為這裏——曾有人跳樓自殺!”
尹言熙特別提高了聲調,嚇得葉兒一抖,“你聽說過吧,三年前有個女生從那裏跳下來了?”他背過身來,想往天台的方向指去,卻被葉兒制止了。
“尊重死者。”葉兒輕聲說道,然後又補充道,“她是我姐姐的同學。”
“哦......對,對不起,”尹言熙致歉道,然後回歸正題,“你猜猜那洞裏有什麼?”
葉兒走了過去,屏住呼吸,然後朝洞裏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證件樣的東西。證件的封皮上,一枚警徽正閃着亮光。
葉兒感到手在顫抖。但他還是斗膽打開了證件。
裏面並沒有張貼主人的照片。但是上面寫着這樣的拼音。
LIWu。
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個月了——那次事件過後?
已經不知道頹廢了多少個月了——在事務所徹底倒閉之後?
不,不,我並沒有頹廢。
我還在工作——為了生計工作着。
這就叫打工吧?
鄭夕面無表情地走在大街上,手裏提着他最厭惡的公文包。
終於放假了。
不,是他申請了放假。
銷售公司的工作讓他身心疲憊。他只想要歇會兒。如果此刻有什麼地方能讓他感到輕鬆和神往,那一定就是蔚藍中學的街角,萬萬所在的奶茶店了。
在路上,他又經過了那家櫥窗上掛着猴子布偶的玩具店。那隻猴子依然沒有被售賣出去。與之形成對比的,卻是Monkey,這個讓全國考試系統陷入癱瘓的法外狂徒,成為了眾多學生和競爭失勢者心中的“信仰”。他們依然親切地稱呼他(她)為“反卷猿”,即便國家已在儘力封殺關於他(她)的一切並對他(她)冠以最惡劣的名聲。
動蕩還在持續着。即便Monkey自研究生考試后就再也沒有犯過案。半年來,似乎所有人都期待或是惶恐着他(她)的再次出現。除了鄭夕。
他對猴子布偶冷笑了一番,然後繼續他的行程。
他終於來到了拐角處的奶茶店。
他走進了店門。
他看見萬萬,正站在兩個高中生身旁,手中拿着黑色的證件樣的東西。萬萬的表情逐漸從新奇,疑惑變為發覺和惶恐。
“萬......萬?”他試探着打了個招呼。
“他已經失蹤快半年了。”四人圍坐在環形沙發上。鄭夕先說道。
“他是......誰啊?”葉兒問道。
“你忘了嗎,葉兒?”萬萬說道,“大概是——半年前吧?跟鄭哥哥一起來我們奶茶店的那個警察哥哥?”
“啊?”葉兒一臉疑惑。
“就是你問‘mon’縮寫詞意思的那晚,”萬萬繼續說道,“幫你解答的那個警——”
“等下,萬萬,”鄭夕突然打斷了她,然後與她面對着面,看起來十分嚴肅地問道,“你還記得黎武嗎?”
“那當然......記得啊?”這下換做萬萬疑惑了,“怎麼了?”
鄭夕的臉上開始洋溢出欣喜的情緒。
“那個......姐姐?”葉兒這時插話了,“可我記得不是......鄭哥哥幫我解答的嗎?而且我記得那晚......不是只來了鄭哥哥一個人嗎?”
“啊?你又在說什麼?”
“好了,可以打住了。”鄭夕示意所有人安靜下來,“有一件事,我要向你們講清楚。”
“黎武......這個警證的主人,我的朋友,已經失蹤、並且幾乎被所有人遺忘了,半年之久了。”
1022年12月28日上午。城南的一所公寓內。黎武抿完了罐裝啤酒的最後一口殘液,將空瓶放在桌上,然後對電話那頭的好友不滿地說道:“鄭夕,不是你說的不要放棄嗎?”
“......”
“你現在到底在想什麼?在想你被解約的事嗎?那算什麼?我可是直接被調到了邊鎮的警局,去了之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了,這不比你更慘嗎?”
“......”
“即便這樣,即便現在monkey的事情看起來已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想問——你服氣嗎?”
“......”
“快點吧,鄭夕,快行動起來吧!monkey還藏在那20人中!那個尹言暮也值得再繼續調查!再不快點,monkey說不定就又會行動了!”
“別說了,黎武,”電話那頭傳來了厭倦和怠惰的聲音,“我還想歇會兒。我也不知道還會歇多久。我只是想——歇會兒,因為我累了。”
“你!......”
“我們不一定是正確的。我們的出發點......我們的初衷。我們的推理毫無理性可言。與其這樣下去......不如......”
“睡大覺。”
電話掛斷了。
黎武朝蔚藍中學的方向快速走去。首先,需要徹底排除尹言暮的嫌疑。然後,再進行重新調查其他19人的計劃。那麼,現在可能的疑點只有一個。那就是,那就是——
他從鄭夕那裏學到了很多。那些有的是警察學院教過的東西——鄭夕喚醒了他的記憶;有的是僅屬於鄭夕一個人的東西——那獨到的觀察力和突發的奇思妙想。他很感謝一路以來鄭夕與他的合作以及帶給他的幫助。然而現在,他只能一個人繼續走下去了。
他來到了拐角處的奶茶店。尹言暮曾在這裏呆了15分鐘。
“怎麼又來了,警官?”櫃枱上的店員有些驚訝地問道。
黎武向她展示手中尹言暮的照片,說道:“還是這個人。能記起當時他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嗎?”
店員努力地回想着,然後說道:“好像真的沒有呢。不然我肯定會記得更清楚的。”
黎武繼續問道:“那當時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嗎?再小的都行?”
店員搖了搖頭。
黎武嘆了口氣,背過身去,準備離開奶茶店。這時,店員突然說道:“再小都行的話......好像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是什麼?”黎武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是關於你們之前問過的廁所壞了的問題。具體情況是這樣的:我是從那天開始值班的。然後好像是那個顧客剛離開不久,我去了趟廁所,看到廁所門口掛了個‘廁所已壞,請勿使用’的標牌。我進去檢查了一下,沖廁所的蓄水槽確實是有些損壞了。我心想應該是昨天萬萬姐值班時發生的事情,可能她忘跟我講了。”
“後來——大概是你們走後不久,我又問了問她,她卻告訴我廁所昨天都是好的。那到底是誰掛了這個牌子呢?我心想畢竟這牌子就放在廁所的洗手台旁,應該是哪個好心的顧客發現廁所蓄水池壞了,幫我們掛上的吧。”
“抱歉,很沒用的信息。就當閑談了吧,警官先生。”
“看到廁所門口掛了個‘廁所已壞,請勿使用’的標牌。”
“沖廁所的蓄水槽確實是有些損壞了。”
“應該是哪個好心的顧客發現廁所蓄水槽壞了,幫我們掛上的吧。”
“他表示奶茶店的廁所壞了,且附近沒幾家開着的、可供上廁所的店,只能進學校上了。”
“......”
黎武的頭腦飛速運轉着。
沒任何問題。尹言暮來到奶茶店時,本想上趟廁所,但發現廁所已壞。所以他只能去學校上,並向學校的門衛說明了情況。
嗯,沒任何問題。
等下。
如果那個掛上標牌的顧客——就是尹言暮呢?
不可能。廁所只是蓄水池壞了,如果他真的急的話,即使不沖水也會在那裏方便完的。也就不存在後面進蔚藍中學的情節。
應該是那天早上,在他之前的某個人掛的標牌。
等下,也不對。
這毫無道理。
如果那個人這樣做了,那這個人應該會跟店員說明廁所的情況。店員不應該是靠自己發現廁所的情況和標牌的所在的。
所以這到底是——
黎武飛速地跑向蔚藍中學——
怎麼回事?
黎武來到了蔚藍中學門口。他朝門衛所在的位置看去。
肯定是有人,撒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