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姜午
沈氏自病以來胃口淺薄,今早說想吃城東巷口的一家桂花糕。
天光大好,客棧二樓,靠窗的位置。
指尖在桌邊敲點,姜郁茗了口茶,淡聲:“滋味如何?”
祁宴愣了一瞬,笑道:“尚可,比預想中艱難些。”
談的不是茶,而是他初入朝為官的感受。
在料想之內,姜郁道:“這只是開始。”又言“往後會更艱難。”
少年得志的狀元郎只笑了笑,神色淡淡。
有節奏的敲桌聲停頓了,祁宴看向對面的人,姜郁正看向窗外,凌厲的視線落在街上,半支起的窗欞投落方正的淡淡陰影,少年眼中厭惡涌動。
街上人聲鼎沸,祁宴有些好奇的順着姜郁所看的方向看去。
糕點鋪的門口,馬車方方停穩。
一襲水紅裙裾的少女從內俯身而出,長發披散在身前幾縷浮動,越發顯得脖頸如藕枝般纖纖,睫毛翹而纖卷,鼻骨細挺,眉如遠黛,唇若桃瓣。
人兒如同冷冬初綻的梅花,香氣四溢。
世上總有傾國傾城的女子令人神而往之,牽動心緒,這位不外如是,是其中魁首,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世俗凡人的心。
祁宴自詡見過許多美人,卻都不及街上的哪一位,不禁讚歎。
“如此絕色,令人一見難忘啊。”
“呵,蒲柳之姿罷了。”
蒲柳?怕是滿京城也找不出這般的姿色了。
祁宴失笑不語,不過片刻,思緒一頓,他猜出了她的身份,他遲疑道,“她是沈玉微?”
姜郁倒了杯茶,眉眼未動,神色自若,淡道:“像你這般聰明的人,往往是活不長的。”
嘖,這人真是,祁宴脖子一涼,知曉方才說錯了話,他一時竟忘了,在姜郁面前,不能提沈氏的隻字片語。
祁宴喝茶不語,片刻后,只聽他說。
“娶仇家的女兒,是不是會很有趣。”
唇角是帶笑的,眉眼卻是冰冷的。
“確…實。”一向善辯的人有些磕巴,一時無言,姜郁娶沈家嫡女,無關情愛,只是想百般折磨那位女子和沈家罷了。
買上兩屜桂花糕,玉微打道回府,一手提着裙擺踩着小梯子,風鼓起寬大的衣袖,裙裾搖曳在空中,宛若一朵盛開的木芙蓉,秀髮凌亂。
意外徒生,一陣混亂的馬蹄聲響起。
“滾開。”
男人的爆呵夾雜混亂的驚呼。
站在梯子,玉微扭頭看去,長街中一紅衣男子騎着馬,馳踏而來。身後跟着一群騎兵。
粗衣女子被慌亂的人擠倒在了路中央,正掙扎着站起來,可已經來不及了,馬蹄生生的踐踏了過去。
踩在女子的身上,當場吐了一口血。
紅衣男子罵罵咧咧的下了馬,掄起長鞭甩了過去。
“賤民,擋我的路,死不足惜。”
眼看着人已快沒氣了,男人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玉微胸中燃起怒火,轉身下了馬梯,大步走了過去。
怒斥:“你做什麼!當街縱馬!私用鞭刑!”
姜午見有不要命的人敢來攔他,捲起帶血的鞭子,慢條斯理的轉身。
看清對立的少女時,丹鳳眼一亮。
嘴角一挑,有些邪氣。
“喲,這是打哪兒來的?我怎麼從未在京城見過你。”
圍觀的人越發的多。
“我是誰,與你並無干係,你傷了她,按律你應當賠…”話被打斷。
“傷了她又如何,便是殺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男人的眼神冰冷嗜血,興奮的意味瀰漫開,有些許的不耐煩,像是覺得她聒噪。
在京城還如此囂張,玉微不難猜出男人的身份,必是那荒唐的三皇子,他說得對,玉微就算是告到了陛下面前,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玉微簡直要氣死了,攏在袖中的手攥緊,唇角抿直。
不想多加置喙,救人要緊,她走上前去,想去扶受傷的女子去醫館找大夫。
走到男人身側時,姜午長臂一伸,將鞭子擋在她身前,上頭還粘着鮮紅的血。
離她不過咫尺,她停住腳步冷眼看他。四目對上,男人勾了勾唇角,道:“你是誰?”
玉微皺了皺眉,並未說話。
見她不語,長鞭指了指地上**的女人,唇角依舊帶笑,眉眼曖昧,像是情人的呢喃:“你說,我便放了她。”
“安親王府,沈玉微。”
話音一落,男人依舊沒有放下鞭子,依舊阻着她的去路。
“讓開!”她斥道。
男人未動分毫,肆意的瞧着她,張口命道:“來人,將地上的賤民送去醫治,賠她五十兩黃金。”
不輕不重的語氣,卻能窺得男人平靜的面容下被權勢滋養的皇家威儀。
見即刻有士兵下馬將女人抬走送醫,她鬆了口氣。
“人我也放了,錢也賠了,玉微表妹,你我表兄妹,許久不見,賞個臉到我府上敘舊如何。”
敘哪門子的舊,玉微氣到渾身發抖,這分明是調戲。
“敘舊我看就不必了,家中還有事,玉微先走一步。”
說完,她轉身就走。
見少女冷言冷語的轉身,裙擺輕動,往馬車的方向走,姜午有些煩躁的抓住了她。
隔着布料能感知到手下的軟弱無骨。
玉微只覺得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鉗制住了她的手臂,輕輕一帶,她就被轉過了身。
視線再度對上,她憤慨的用力甩,怎麼都甩不開,男人的力道不容抗拒一般,緊緊的焊着她。
青筋暴露的手隔着水紅色衣衫抓着她不放,玉微深吸氣,她淡道:“殿下自重。”
“自重?”像是覺得稀奇,有人竟同他說這二字,他笑的愉悅。
“哈哈哈。”
“表妹可真會說笑。”
男人笑的狂妄又自大,一顆石子精準命中男人肘間的麻筋。
臂上的力道一松,玉微往後急急的退了幾步,離那個瘋男人遠遠的。
圓潤的鵝暖石在地上滾了幾個圈。
士兵們見狀,紛紛拔出了劍,圍觀的百姓們呈鳥獸散狀。
姜午咬緊了后槽牙,眸子有些發紅:“把人給我找出來,碎屍萬段!”
“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們齊齊應聲。
一道清朗的聲線淡淡傳來,好聽極了。
“不必找了,我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