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燈節
清月高懸,歡聲笑語不休。長街掛起了數以計千的燈籠,燭火通明,黃氳漫天。
稚嫩的童子騎在親人的肩頭,人頭攢動。
街道臨近河畔處有一顆千年的槐樹,枝頭梢間掛滿了長長的紅條,寫滿了人們來年的祈願。
玉微站在樹下,將早已寫好的布條合於掌內舉在眉間,闔眼小聲默念。
“願天下太平,雙親安康,我…覓得佳婿。”
燭火明晃晃的映在滴血的耳垂。
廣袖滑落手臂向身後揚去露出玉雕般的手腕,裙角散開,黑亮的青絲飄浮。
玉微睜眼,用力將布條拋的高高的。
與此同時,布條方方掛穩枝頭,“砰”的一聲炸裂,絢麗的煙花開於夜幕。
伴隨着劃破如漆般的天空的一喊叫聲。
“殺人了。”
“汝親王造反了”
夜色如荼靡,一時間嘈雜哭鬧響徹整條街。
逃亂的人群攢動,她還來不及拽住絨花的手,就被人群衝散。
“絨花。”
玉微驚呼,眼看着花容失色的婢女被人群帶着往遠方走。
她肩膀腰間被撞的生痛,倆人越發的遠。
——
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玉微摸了摸頭髮,入手一片順滑,不見玉簪珠環的質地,竟不知何時在慌亂中被偷了去。
京城的路,她還不甚熟悉,不敢亂走,想着此地能路過守衛的城軍,好求助一二。
不過一個時辰,方才還燈火輝煌,歡聲笑語,此時恍若被遺棄了許久一般,荒涼叢生。
遠處傳來幾聲極輕的腳步聲,錯亂有序,一股寒意從腳底升到脊背,她打了個哆嗦。
玉微緩慢轉頭,看清幾十步遠的那幾個衣衫染血的士兵,瞳孔猛地一縮。
一身黑甲,他們是汝親王的人,是反賊,幾人皆是目光兇狠,正緊緊的鎖着她,像是飢餓的惡狼,殺紅了眼。
剎那,她心跳到了極致,體內竄進無數的力量,促使着她跑。
跑,她心裏此時也就這一個念頭。
提着衣裙她轉身,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急促的喘氣聲,身後的腳步聲絲毫不減,越來越沉重的腳步聲提醒着她反賊離她越來越近。
久久,心跳如擂鼓般,口腔瀰漫開咸澀的血腥味,肋間傳來陣陣刺骨的抽痛。
玉微扭頭,髮絲揚到眼前,短暫的遮擋了片刻的視線,那些人依然還在,如附骨之蛆的跟着。
長街夯長,一盞盞燈籠投下黃暈,照亮遍地的屍首。
裙擺飛揚,綉着粉蓮的繡鞋踏上血聚成的水窪,鮮血被帶起濺上衣衫,裙邊已開了無數人血染就的梅花。
夜色如霧幔,明月高懸天闕。
那一抹瘦弱的身影摔在了街中。
五臟六腑像是摔移了位,一呼吸就是鑽心的疼,在極度恐懼下,她五指撐着地,弓着腰站起身,撿起地上的一把長劍。
劍刃有些搖晃的對準已近在咫尺的幾個人。
為首的刀疤男人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是她陌生的火熱。
士兵們眼底俱是劃過深深的驚艷,相互對視了一眼,又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不禁地,她手抖的幾乎拿不穩刀劍。
強忍顫慄,玉微咬牙道:“我父是安親王,你們若是敢動我,我父定不會饒了你們。”
刀疤男人目光只閃爍了一下,哈哈大笑道。
“反正我們也活不過今晚,倒不如快活快活,做個風流鬼。”
“能和你這般絕色的美人睡上一覺,就是要我現在死我也願意,哈哈哈哈。”
說著,便持劍一刀砍了過來,刀劍相觸。
“噹啷”一聲,劍掉在石路發出清脆的響,刃身搖晃反射昏黃的燭火和絕望的芙蓉面。
“不…不要過來。”
“啊!”
刀疤男人不耐,一把將她推在地上。
跌坐在地,玉微屈着腿摩挲地面拚命往後退,眸子裏凝了水花。
攜着血腥味和汗臭,男人已欺身壓了過來,一掌按住她捶打的雙手,一手撕她的衣服。
掙扎的雙足被另一股大力按住,她像是被釘死在案板上的魚,掙扎不得。
“撕拉”
布帛撕碎的聲響伴隨着脖頸前的一涼。
纖長藕頸和一字型的玉鎖骨,讓在場的男人俱紅了眼。
晶瑩的淚珠悄然滑過牛乳般的肌膚,隱入烏鬢。
“呼”
空氣被劃破。
她眼睜睜看着刀疤男人被射穿了胸膛,箭羽在顫動,晃成白色的虛影。
嘴上鉗制的力道一松,隨之,臉上被身側的男人濺上溫熱的液體。
活着的那幾個人站起身,拚命的往回跑,身後像有索命的厲鬼。
愣怔之餘,心裏升起一陣狂喜,有人來救她了。
她艱難推開倒在身上的死人,雙手捂着胸前破碎的衣衫。
還坐在地上,玉微轉頭去看救她的人。
一襲黑衫的漂亮少年端坐駿馬上,束髮的白髮帶飄在空中。
正在彎弓,手臂往後拉,長弦滿月崩緊,搭弦的手指猛地一松,四隻箭矢同時射出,風聲在此刻撕裂。
少女坐在地上雙眸紅通通的,鼻尖也發著楚楚可憐的紅,手在慌亂的遮掩身前凝乳般的肌膚。
遠方傳來幾聲人體倒地的悶聲,姜郁下馬走到她身前停住。
解開斗篷的系帶,扔給她。
淡聲問:“報上府邸,我讓人送你回去。”
離得近了,少年的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比矅月還要璀璨,鼻骨挺直,肩頸的線條流暢又清瘦。
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玉微感激他能將衣物給她庇體。
捧着衣物擋在身前,一一回他:“多謝,我父是安親王。”
她正準備起身,聽到少年竟然跟着重複念了一遍。
“安親王?呵。”
笑里夾帶着十分的諷刺,眼前的光線一暗,壓抑的木香撲面而來,她眸子動了動,從搭在膝間指骨分明的五指緩慢上移,掠過清晰突出的喉結和淺薄的唇。
停在那含有幾分詭異的眼中,少年有些反常的蹲在了她的身前,神情可怖。
玉微感到一些危機感,遍體生寒。
四目對上,少年的薄唇開合間吐出莫名其妙的話來。
“你說你是安親王的女兒。”
毒蛇的視線爬在她的脖頸,呼吸一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鎖住了脖頸。
須臾,少年移開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劍上,躺在地上的劍刃上一條血痕凝成了珠,滴落在地,血窪濺開了水花。
姜郁心想,是掐死還是…用那把長劍割了她的脖子。
轉眸看她,唇角抑制不住的彎了彎,笑道:
“安親王前些日才回的京城,所以你應當沒見過我,不知曉我是誰,我是姜郁。”
姜郁…她通身一涼,思緒頓時混亂成一團漿糊。
如若說京城誰最想她死,除了姜郁再無旁人。
見她眼神獃滯,唇瓣泛着的嗜血笑意漸大,下一刻,姜郁唇角一僵,
少女像是歸巢的雛鳥飛入了他的懷裏。
姜郁被不輕不重的力道猛地往後撞了一下,雙臂反射性的扶住了瘦弱無骨的背,粗糲的掌心貼上滑如綢緞的青絲。
撩撥的香味一縷縷的鑽進鼻孔,喉間重重往下滑。
眸間的情緒一瞬凝滯,溫熱的水沁透他單薄的衣衫,深深的炙烤着胸膛,姜郁被燙地瞳孔一縮。
“表哥,表哥,嗚嗚嗚嗚我好害怕。”
環在精瘦有力腰間的細軟的手臂收緊了些,瘦小香軟的身子在他懷裏顫慄着發抖。
“嗚嗚嗚,還好表哥來了。”
一聲聲抽噎的表哥,直直喊到人最柔軟的心尖上去,未經女色的少年哪裏經過這樣的場面。
無助的哭訴抽泣,像是受到傷害的孩子,見到了滿心依賴的人。
月色清冷,長街寂靜。
細細的抽噎聲斷斷續續,少年的背僵硬到了極致,像是繃緊了的弓弦,隨時斷裂。
只是短暫的迷惘,他皺眉,堅決握住瘦弱的肩推開。
手停在肩上還未收回,他毫無預備的對上懵懵的水眸。
頭頂高懸的幾排燈籠散發著溫黃的光,好似跳躍進了少女的眸里,一時間乾淨明亮的耀眼,眼周泛着荼靡。
少女抽噎的吸了吸鼻子,小巧的鼻頭縮了縮,鼻子像是不透氣,張開水紅的唇瓣呼吸。
眸子動了動,瀲灧遠山般的眉眼無聲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