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手刃生母
密密的雪絮遮蓋視線,諾大的宮殿、百級台階下、
一跪一立,少年眉眼含着淡淡笑意,虛假的面具遮掩着沉重的哀傷。
說著不加修飾的言辭,赤裸裸的,坦誠的,不見天日,被皇室掩埋的醜事。
少年感的嗓音像一根燃着熊熊仇恨的藤蔓,纏緊了她的心臟,將她死死的纏繞住。
試圖將她拉下深淵,讓她看清他是什麼樣的人,活在什麼樣的回憶里。
玉微喉頭哽住,胸膛抽痛瀰漫。鼻子、眼睛、喉嚨、俱是一酸。
被逼手刃生母,玉微第一次覺得她語言匱乏,不知說些什麼來安慰少年。
大片雪花緩慢的簌簌落着。
傘面積壓了一層厚厚的白棉。
含笑的視線從未移開,盯着她,她也盯着他。
夾着雪絮的蕭瑟冷風,凌厲徹骨。
黑白分明的眸子,眼角凝成一彎水亮月牙,睫毛顫了顫,大顆的淚珠脫離通紅的眼瞼。
沾了水的下睫毛,根根分明,黏在白皙的肌膚。
一滴滴的…墜在雪地里,砸下一個又一個的小坑。
在他眼裏,就是一幅怕極了的模樣。
唇瓣動了動,他想說,滾,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喉嚨像是堵住。
貝齒碾磨紅嫩的唇瓣,復又鬆開,留下淡淡的壓痕,開口了。
“你母妃不會怪你。”
“你幫她解脫了。”
“你用盡全力去換了解藥,你是想救母妃的,手刃生母不是你的錯。”
“是你母妃做出的選擇,你只是照着你母妃所說的做。”
“這是你母妃的遺願。”
“你…怎麼算是真的殺了她。”
“殺了你母妃的,是我的姑姑。”
“可…是誰將我姑姑變成這樣的?你可有想過。”
“你母妃身死,背後的原因有許多。”
“對錯很難定論這世上的大多數事。”
“當時,對你母妃來說,沒有比死更好的歸宿。”
頓了頓,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道:
“你更恨的,其實是自己。”
“在你眼裏,你同時殺了兩個人,你的母妃和楚皇后。”
“這才是我姑姑死後,你不肯放過沈家,折磨自己的原因。”
也許連少年都不清楚,內心毒刺的原因。
也許只有將仇恨寄托在別人身上,他才能堅持着,咬牙熬過那麼多年。
當她說完時,盯着她的視線變得迷惘無神。
沉默、面無表情、少年郎收回了視線,低着頭一言不發。
不穩的呼吸暴露了他,內心並不似表面那樣的平靜。
被重重迷霧遮擋的內心忽然明朗。
她似乎說的沒錯,午夜夢回驚醒時,他舉起刀劍時,更想將劍刺入自己的身軀。
所以他一次次自殘,靠此度過這許多年。
雙臂傳來隱隱的刺痛,再次提醒他,少女說的沒錯。
沈貴妃死後,他恨的,其實是自己。
“呵…你倒聰明。”少年冷笑。
傷疤就此揭露。“是表哥不願去想。”
雪依舊下着,二人未曾再言語。
情緒也隨着這寒冷的天,慢慢沉寂趨於平穩了。
她不知少年在想些什麼。
往往內心堅持的柱子崩塌,隨之而來,便是自我的毀滅。
又是她先開口。望着綿密的大雪。
“表哥,天會亮的,再大的雪也會有停的那一日。”
“嗯。”少年低着頭淡淡應了一聲。
這雪似乎永遠也停不了,直到夜幕昏沉,雪依舊下着,不遠處燈籠燭燃盡,宮婢已換了三回。
腿已僵直,她只是動了動,搖晃着險些摔倒。
有力的臂膀伸了過來,扶住了她的后腰。
待她站穩后,他道:“待天亮,宮門開了,你便回去。”
在少年的注視下,她搖了搖頭。
十分固執:“不走,我說了要陪你。”
玉微也不知在堅持什麼,她怕她走了,少年孤零零的一個人。
更怕少年失去求生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