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隔壁的王狗蛋兒
雲桑滿有一種怪疾，會時不時忘了一些事情，或是人。
雲以郴和司枍到達紙意書院時，雲桑滿剛剛清醒，正在和陌陌一起玩。
他們進去時，雲厭饒有意味地看着他們，她身旁坐着何意筠，雲以郴和雲桑滿的母親，是個文雅的女子，她的視線落在司枍身上。
雲以郴瞅着她們的眼神，很不快活，道：“我是一綰姑娘家的學徒，聽說雲桑滿出事了，一起來看看。”
何意筠淡淡點頭，對司枍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隨後道：“你姐姐這一出事，又犯病了。”
雲以郴：“所以？”
何意筠笑了笑，“她忘了你是她弟。”
雲以郴：“挺好的。”
何意筠接著說：“她以為你是隔壁土匪窩的王狗蛋兒。”
雲以郴：……
何意筠挑眉笑道：“狗蛋兒，請～”
一旁的雲厭快笑岔了氣，“王狗蛋兒啊，沒事兒的，說不定過幾日滿滿就想起來——你是自家土匪窩的鐵柱！”
司枍眨了眨眼，這……是她可以聽的嗎？
何意筠看向司枍，稍稍斂了些神色，笑道：“一綰不必拘束，既然這小子甘願做你的學徒，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司枍微微笑了笑，卻並沒有在意。
雲厭揮了揮手，臉上還留有笑意，“這位狗蛋兒公子，和你的小師父一起去看看滿滿吧，她恢復的不錯。”
雲以郴也不想和她計較那兩個稱呼，直接進了內室，司枍在後面跟着。
“噫！”
軟糯糯的童音帶着驚恐，“姐姐！就是他，好可怕！”
雲以郴盯着被人抱在懷中哭唧唧的小娃娃，動了動唇：“嘖。”
床榻上坐着的雲桑滿輕聲哄着陌陌，她和雲以郴有七分相似，都有一雙柳葉眼，大抵是遺傳了父親，只是雲忽人至‘暮年’，少了些韻味。
雲桑滿是個冷清至極的人，她眼中常常有一種淡漠，就顯得沒有雲以郴那麼……妖艷。
她也就只有對陌陌時才會表現出一絲柔情，而她對其他人則是冷淡疏離，卻很有修養，不會惹怒他人。
雲桑滿看了一眼雲以郴，“……王狗蛋？”
雲以郴捏了捏眉心，呼出一口氣，“……雲以郴。”
雲桑滿沒有再理他，而是轉頭看向司枍，喚了她一句：“二娘。
“你過來。”
————
從內室出來后，雲以郴鐵着一張臉，司枍默不作聲。
何意筠淡淡看了他們一眼，道：“今晚就在這兒用膳吧。”
雲以郴瞅着她，“您去做飯？”
何意筠呵呵一笑，“你爹一會兒到了，他來。”
雲以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司枍卻說：“謝過伯母了，但我今日要回府一趟，向祖父說明一些事情。”
何意筠沒有強求，她點了點頭，道：“嗯，有空記得過來玩吶。”
司枍點頭，道別後便離開了，離開前還看了一眼雲以郴，勾了勾唇。
她這眼神，讓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二娘，你過來。”
司枍走過去坐在床邊，笑着看向雲桑滿，“嗯？”
雲桑滿聲線偏冷，此時透着些迷茫，她說：“我忘了一些事情，但是我記得，郴兒好像不長這樣。”
“那……”司枍道，“他應該是什麼樣呢？”
雲桑滿皺了皺眉，“……忘了。”
雲以郴沒有說話，就站在那裏，他印象當中，雲桑滿犯病，十次里有七次會忘了他這個人，另外三次，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她可真是他的……好姐姐啊。
雲桑滿抿了抿唇，道：“我記得，郴兒的頭髮好像沒有那麼長……”
雲以郴：“那是四年前了。”
陌陌扯了扯雲桑滿的衣袖，雲桑滿安撫地看了她一眼，對司枍道：“正好二娘來了，有一些事，我要拜託你和……郴兒。”
————
司枍回到司府大約是申時，她下了轎子，遞出去幾粒碎銀，抬頭看向大門，門前有兩個正在打盹的侍衛，她輕聲道了一句：“我回來了。”
兩個侍衛猛然驚醒，見是司枍，欣喜溢於言表：“二娘，您可算是回來了，老太爺這幾日可是時時念着您呢。”
司枍垂了垂眸，念着她？
可能吧。
待侍衛嘮叨着開了大門，她抬步走了進去，兩個月沒有回來了，小表哥一個多月前找到過她，但沒能把她帶走，反被雲以郴揍了一頓。
她後來也和他交流了一下，認為小表哥畢竟是小表哥，也不能撕破臉了。
……雖然她當時也挺想揍他的。
她這小表哥幸知，人品倒也不算差，就是喜歡在老太爺面前做出頭鳥，一聽聞老太爺要將司枍送去北方和胤國，而司枍出逃了，他就立刻發動自己的全部勢力去找她，結果如他所願，人是找到了，卻過於莽撞，竟然直接出動了一隊司家侍衛，綁也要將她綁回去。
就說這老太爺都沒有如此大動干戈地去找人，他卻這麼興師動眾，一夜間傳遍了京城，大家都知道了司家有一個草包表少爺。
因為幸知是司家三姑娘之子，向來不受老太爺重視，所以他想在長輩們面前表現一番也能理解，只不過他不懂人情世故。
司枍在侍衛叫來的嬤嬤陪伴下，去了老太爺的院子。
踏入房門那一刻，屋內傳來老人蒼老卻有着習武之人力道的聲音：“終於肯回來了？一綰。”
司枍抬頭看着桌旁坐的筆直的老人，那是她的祖父，疼愛她卻又將她推入深淵的人。
幸知認為老太爺對司枍不再寵愛，準備將她作為與和胤國的和約條件送去北方，但是他想錯了——
老太爺本就捨不得將司枍送去北方和胤國。
他認為司枍是個習武的好苗子，他曾見她殺伐果斷，又見她，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認為她還是個做將軍的好苗子。
從始至終，老太爺只認為司枍是未來能為司家增添榮耀的提線木偶，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姑娘。
他給她最好的教育，放任她發展自己喜歡的煮茶沏茶，這是司家其他孩子沒有的待遇，而司枍需要付出的代價是——
和祖父一起習武吧，以你的資質，定能成為司家下一任戰神。
司枍小時候不知道祖父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好像大哥更有成為戰神的資質，為什麼……是她呢？
為什麼，要給她呵護與寵愛，讓她被兄姊們排擠。
為什麼，要放任她又約束她，讓她無法痛快地活着。
後來她才知道，因為祖父恨她的母親，恨那個當年引起幾家爭姝的驚才絕艷的女子，他恨封窈。
可是，又因為什麼，祖父選中了她，而不是她的親妹妹與親弟弟呢？
因為……司枍是司家近些年的萬惡之源，若是沒有她，封窈就沒有資格進司家的門，司家也不會出現後來的一系列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