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 177 章

第177章 第 177 章

“知府大人,下官定謹遵您吩咐。”隨行的太醫們相視一眼,隨即擲地有聲地回話。

倘若這葯沒有見效,幾位在京城中傲氣慣了的太醫們還真不一定真心對陸知杭心悅誠服,可眼下不到兩日的功夫,那些病危病人的臉色就肉眼可見的好轉,在絕望中硬生生憑一己之力給了他們希望,他們縱有千般傲骨都不敢再在對方面前擺譜。

自今日踏入癘所以來,陸知杭就敏銳察覺到了所有來過癘所的官員們對他的態度變得不同,究其原因他大抵明白,在叮囑完些注意事項后,陸知杭淡然笑道:“勞煩諸位照料好癘所內的百姓了,本官還有公務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陸大人慢走。”

癘所內的官員和百姓齊齊出聲,無數道目光不約而同朝自己這邊看來。

陸知杭因為相貌的緣故,平日裏習慣了旁人的視線,但這一回卻相較以往大有不同,甚至有幾人眼眶微紅,陸知杭微微頷首過後,轉過身準備離開癘所。

“知府大人……”身穿麻布的婦人站在癘所的角落,目睹着陸知杭親力親為,為城中染病百姓把脈問診的場景,心中感激不已卻又不敢驚擾對方,眼見陸知杭就要離開癘所,細弱的聲音連忙把人叫住。

這輕聲細語的,要不是他耳力不錯,還真容易忽略過去。

陸知杭回首朝聲源處看去,是自己適才把過脈的婦人,這會兒杵在原地手腳無措,他態度平和地輕聲問道:“可還有哪兒不舒服?”

“不是。”婦人雙眼四下張望起來,瞥見幾位官員臉上隱含不悅,似乎是對自己冒然打擾知府大人不滿,她猶豫了會,看着陸知杭臉色溫和,又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小跑着上前,“知府大人大恩大德,民婦無以為報,這是民婦女兒所編的草編,要是大人不嫌棄,不若收下這份心意。”

陸知杭略微訝然地接過對方遞來的草編,是只編得還算精巧的蜻蜓,他順着眾人的視線朝癘所一隅看去,但見那眼底烏黑的婦人原本站着的地方正躲着個女童,年歲約莫八、九,見陸知杭看來,直接羞紅着臉藏了起來。

“編得甚為精巧,承蒙惠贈。”陸知杭唇邊掀起淺淡的笑意,將那有些扎手的草蜻蜓收入懷中,看得癘所內的眾人錯愕不已,說不出什麼滋味。

那些官員見陸知杭都沒說什麼,他們不好自作主張,就把這事默許下來了,又擔心下回知府大人再來癘所,這好幾百人個個送點什麼破銅爛鐵驚擾了陸知杭,自覺應該警戒一番才是。

“我先前還說這破玩意,知府大人怎可能瞧得上,定被訓斥,沒想到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咱們這新上任的知府是個大清官,還親自到癘所內為咱們看病把脈,不嫌咱們不幹凈,怎會嫌棄這些來。”

癘所內的竊竊私語在身後隱約傳來,陸知杭一笑置之後就坐上轎子準備前往衙門了,龍幫對這幾年在彧陰城內犯下的樁樁罪行供認不諱,不砍頭示眾怎行,飽受他們欺壓的彧陰城百姓必然樂見其成。

那幾人最後的判定結果是陸知杭親自拍板的,至於砍頭這事,對於他一個現代人而言略微血腥,就讓新上任的刑曹去監砍了。

“這幾日本官都要在彧陰城的各個縣中巡查防疫的落實情況,非緊急的公務暫且替我擱置在旁,或是讓方同知處理。”陸知杭正了正頭上的烏紗帽,溫聲道。

“是。”候在一邊的官吏餘光瞧着一旁虎視眈眈的侍衛,只敢點頭。

陸知杭這趟得從彧陰城下屬的幾個縣一一巡查起,確保萬無一失,隨行的人除了方同知外還有城內幾個身居要職的官員,從府城開始巡查起,不落下一家一戶。

短短几日的時間想要將彧陰城改頭換面確實難,但看着整潔了不少的街巷,隨地可見的寧漳樹和家中掛着的帷幔,陸知杭多少能感受到彧陰城百姓們想脫離苦海的決心。

從府城至彧和縣一共耗費了將近七日的時間他才差不多巡查完,提了幾點整改意見后,他才在彧和縣的郊外乘上馬車,準備直接去癘所內瞧瞧情況。

按理說,正是試藥的關鍵時刻,他不應該跑到臨縣視察,但防疫同樣不容忽視,且癘所內還有幾位太醫鎮守,都是浸淫醫術幾十載的老手,陸知杭除了站在巨人肩上看風景外,還真不如他們來得老練。

“知府大人,約莫未時三刻就能到府城了。”方同知坐在陸知杭的身側,堆笑着臉道,“這彧陰城的形式,自大人上任后是越來越樂觀了,只等癘所內的病人痊癒,這城門要不了多久就該打開了。”

“嗯。”陸知杭闔上雙眼倚着車窗,淡淡地應了一聲。

幾日來都忙活着巡查的事情,回到府城后還不知積攢了多少公務等着他處理,唯一有點盼頭的就是癘所內百姓的情況了,如今形勢大好固然可喜,奈何他這會累得並不想多言。

方同知瞧着他臉上隱隱透着疲態,摸着後腦勺想了半天,字斟句酌地小聲問:“大人可是為糧食發愁?”

陸知杭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

在了解幾個縣城的情況后,陸知杭對於糧食的急迫感越來越重,離開彧和縣之前還特意上奏了朝廷,就盼着皇帝能撥些糧食到這兒來,但一想到邊關的戰事,這糧十有八九是送不過來了,只能從別的地方上想辦法。

“不如等城門開了,到遼戌城借點糧食?”方同知遲疑半響,試探性道。

陸知杭慢條斯理地掀開一側的帘布,觀賞着彧和縣郊外的片片翠綠,只覺得這綠瑩瑩的顏色緩和了不少脹痛,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匆匆掠過的景色,漫不經心道:“遼戌城為了援助澤化城,自身難保又怎可能借糧給我們。”

陸知杭一席話把方同知堵得啞口無言,就算遼戌城存了不少糧食肯定也會以邊關為重,此法根本行不通,他臉色漲紅了幾分,訕訕道:“那不如募捐?”

“募捐不過杯水車薪,能出大力者無不是彧陰城中盤旋百年的商賈,你去做這說客?”陸知杭眉頭一挑,問道。

“這……”方同知不過是剛剛被升任上來的,真要讓這些唯利是圖的商人自願捐出數量龐大的糧食,他根本不覺得對方會願意。

方同知的沉默在陸知杭的意料之中,他笑了笑沒打算繼續為難對方,欣賞夠了窗外的風景打算繼續閉目養神,只是這視線還來不及轉移,視野範圍內就觸及到了一大片的白色,在漫山遍野的翠綠中格外顯眼。

“慢着,先停下。”陸知杭在瞥見那有些熟悉的白土時,連忙讓趕車的車夫停下繼續前行的動作。

那正趕着時間往府城去的車夫聽到這話,急急忙忙把馬兒逼停,不等他多問就見車上的陸知杭直接從車廂內下來了。

“知府大人這是?”方同知踩着馬車放下的踏板,不明所以地跟在身後。

陸知杭在看清楚不遠處確實是一大片的白土后,也不管身後滿頭霧水的侍衛,邊朝白土所在的地方走去,邊朝方同知問道:“我記得彧陰城在瘟疫前,城中百姓多以耕種為生。”

“確實如此,可憐百姓們先前遭前任知府剝削,時常食不果腹,不過現在是陸大人在任,這等苦日子已經過去了。”方同知聽他問起這事來,想也不想就拐着彎的拍馬屁,那語氣中的真誠,要不是清楚對方的性子,怕是要被矇騙了過去。

“彧陰城上繳朝廷的稅收不高,城中百姓多不富足,卻是把寶山荒廢所致。”陸知杭腳下烏靴踏在白土上邊,指腹輕輕碾了碾那白色細膩的土質,輕笑出聲。

陸知杭說這話時心情一改之前的低沉,語氣中的喜色就是方同知都能聽出來,他撓了撓後腦勺,不解道:“大人何出此言?這彧陰城要是有寶山,還能逃得過那荀大貪官的手嗎?”

“不正是此處?”陸知杭負手而立,環視那一眼看不到盡頭的白土,反問道。

“這是?”方同知瞧着腳下的白土有些眼熟,但彧和縣向來是彧陰城中最為偏僻的一處,窮鄉僻壤的,也就瘟疫橫行后他來瞧過幾回,平日裏哪裏會有人注意這平平無奇的地方。

“這是高嶺土。”陸知杭拍了拍手上染上的白土,溫聲道。

聞言,方同知當下就明白陸知杭所謂的寶山是什麼意思了,他錯愕道:“大人的意思是,讓城中百姓燒瓷?”

“正是。”陸知杭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高嶺土向來是燒制瓷器的上佳之選,一旦彧陰城有了自己的特色產業,經濟發展起來還愁換不到糧食嗎?甚至此後生存在這裏的百姓們都會富足起來,憑藉著當地得天獨厚的優勢。

“可……可彧陰城百姓不懂燒瓷不說,這燒出來的瓷器哪裏比得上外頭的,怕出窯的九成是次品,沒有名聲沒有上佳的瓷器,就算要賣也賣不得幾個錢。”方同知心下有些急切,只以為陸知杭不懂實情,解釋道,“不如運着這些高嶺土低價販往別處,也算一筆財源。”

方同知的心理陸知杭多少知道,但他既然敢以高嶺土換取足夠的糧食,讓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的百姓自此改變命運,就是對這座寶山能夠產生的財富有足夠的信心。

陸知杭明凈如止水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臉色着急的方同知,嘴角翹了翹:“你可聽說過玲瓏瓷?”

“這是何物?”方同知一怔,見他不慌不忙的模樣,遲疑道,“下官不曾聽聞。”

要是方同知聽說過才奇了怪,自陸知杭穿越到晏國幾年來,也是進過上層階級的,見識過的東西不計其數,想必在這個世界中就不存在這種瓷器。

在陸知杭上一世中,玲瓏瓷出現得不算晚,但中間出現過幾個朝代的斷代,直到清朝才又盛行起來,甚至皇家都對其視若珍寶,要真能在晏國打響名頭,物以稀為貴,其價值不言而喻。

“這玲瓏瓷的素瓷細薄,雕琢鏤空花紋燒制,又施一層透明釉,做到不漏的效果,工藝上有些難度,還得遣專門的匠人琢磨,要是能做出來,以玲瓏瓷的精巧淡雅不愁銷路。”陸知杭正是心情大好時,自然樂得向對方解釋。

光是聽着陸知杭的陳述,方同知都有些好奇起這所謂的玲瓏瓷來,他搓了搓手,熱絡道:“這玲瓏瓷真能燒出來?那彧陰城到時候的稅收豈不是要拔地而起,讓陛下都刮目相看了?”

那……那他身為一府同知,怎麼說也佔了點功勞,升官發財總得沾點邊吧?

想到這裏,方同知頓時覺得眼前哪裏是高嶺土,分明就是他仕途上的恩人啊!

方同知眸光大亮,無限暢想的模樣看得陸知杭有些失笑,他搖了搖頭,吩咐道:“這兒還得守好了,至於燒瓷的事先去找幾個懂得工藝的熟手來,把窯建起來,待本官處理完要務再來詳說。”

“大人,這事就交給下官來辦,下官定盡心儘力,讓您滿意。”方同知恨不得抱着金山睡覺,當下就主動請纓,哪怕願意讓陸知杭耽擱下來。

瞧着方同知那猶如暴發戶的面孔,陸知杭扯了扯嘴角,對方既然這般樂意接下這樁差事,他又哪裏會把活攬在自己身上。

不過,他可沒忘了自己來這裏最終的目的,治理彧陰城是一方面,雲祈同樣需要他的幫助,而除了讓彧陰城的情況儘快恢復,讓遠在邊關的雲祈不至於因為彧陰城而耽擱戰事外,戰場的醫療同樣不容忽視。

酒精在戰場上無異於天降神葯,可惜千里迢迢運到彧陰城並不容易,陸知杭所帶來的數量並不足以支撐邊關將士們用量,最好還得在城中買些烈酒蒸餾,這又是一大筆支持,還得等瓷器燒出來,有了資金支撐才有可行性。

想了想,陸知杭道:“那就辛苦方同知了,除了燒瓷外,你再命匠人燒制一套器具,回去后本官會親自與他商量,待你把事情都敲定,燒瓷時再尋本官。”

“下官遵命。”方同知也不多操心陸知杭讓匠人燒制的是什麼東西,只管把燒瓷的事辦好就對了。

這命令下得兩方都滿意,方同知為了能在上任后立一大功,爭取早些燒制出玲瓏瓷,可謂是嘔心瀝血,克己奉公,事事親力親為,倒省了陸知杭許多事。

癘所的百姓病況逐漸緩和,加之防範力度加大,如今就算是染了病都沒有初時的那般慌亂,至少知道這病不是不能治,幾日來染病的人數還不過雙十之數,只要癘所內數千人能痊癒,彧陰城就不再是先前令人聞風喪膽的瘟城。

在瘟疫被控制住的同時,官府命人燒制瓷器的消息也不知從何處流傳了出來,聽聞是日後為百姓們謀個營生,官府親自扶持作為彧陰城的特色產業,眾人凡是懂點燒瓷的,樂得摻和一腳,他們的助力雖不大,但那份心卻是獻上了。

在彧陰城燒制出瓷器,瘟疫不再人心惶惶時,沒等眾人為前景光明歡喜就又來了個好消息,癘所內試藥的三百餘人中,有三分之一的人痊癒了!

陸知杭身穿素色便服坐於茶樓的雅間內,輕輕抿着溫熱的茶水,敞開着的窗欞外人聲鼎沸,哭聲和笑聲摻和成一片,烏泱泱的街巷盡入他眼底。

“娘,咱們回家了。”穿着粗布的中年漢子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從癘所內走出來的老婦人,險些哭成淚人。

那老婦人摸了摸自己蒼白了不少的髮絲,還不忘叮囑道:“臨街的李二嬸送了一筐雞蛋到府衙那邊,咱們也不能漏下了,要不是知府大人治理有方,娘這會怕是見不到么兒了。”

看着年邁的老婦人猶自記掛着這事,最初求着陸知杭救命的農婦微微一笑,捏了捏懷中嬰兒紅潤的臉蛋,笑着道:“你這幾日可莫要饞嘴了,娘也得好好謝謝知府大人。”

彧陰城內原本空蕩的大街人頭攢動,許多陸知杭都記不得的人在走出癘所的第一時間喜極而泣,朝着府衙的方向鄭重地叩拜,哽咽的哭腔不斷迴響。

“娘不是說這兒是牢籠,他們出來了,為何還哭着呢?”女童肉嘟嘟的手握着草編的蜻蜓,眨巴着眼睛問。

婦人此時雖還有些瘦弱,但眼底早已不見烏黑,她理了理女童的髮絲,溫柔道:“他們是太高興了,在感謝陸大人呢,就像小桃喜歡陸大人給他編草編一樣。”

“那小桃日後還能再編草編給陸大人嗎?”扎着兩個小揪揪的女童脆生生地問道。

前來接人的青年與自己的娘子對視一眼,敦敦教誨:“知府大人不需要草編,但小桃日後能做個有用的人,為彧陰城添磚加瓦就是對大人最好的報答了。”

漫漫長街,同樣的場景發生過無數次,陸知杭神色微微動容,半響才回過神來望向匆匆趕到雅間的秦侍衛,淡淡道:“何事?”

“大人,從劉同知那搜出來的信,已經請專人寫下譯文了,可要過目?”秦侍衛皺着雙眉,他並未見過裏邊寫的內容,但從譯者的臉色來看,恐怕不容樂觀。

陸知杭注意到秦侍衛的沉重,眉心一跳連忙將那封信在眼前攤開,在從上至下閱覽過後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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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娶了男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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