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身亡的宅男

雨從中午開始下，一直到半夜才停。雨後的午夜街道行人極少，偶爾有一個兩個閃過的身影，也是剛剛加完班行色匆匆的打工人。街角的路燈下，一名披着雨衣的清潔工正在用掃帚清掃積水，間隙均勻的“嘩—嘩”聲，讓這個普通的雨夜顯得更加安靜了。

“張隊，你就將就着吃點吧。我跑了三條街，連個開着的便利店都沒有，就這個煎餅攤還亮着。那個大姐也準備收攤兒了，這不，剩下的料全卷這兩個煎餅里了。”譚大林咬了一口煎餅，被醬鹹得直皺眉頭。“我靠！大姐這是真不過了么，這醬也放忒多了吧！”

坐在副駕駛上的張全深吸一口煙，將煙灰彈出窗外，說道：“我不吃了，抽口煙就夠了。兩個煎餅你和安安一人一個就好！”

坐在後排的實習警察安安連忙擺手道：“譚哥，我不吃我不吃，我最近減肥。”

“減減減，減什麼減！你們女的就是口是心非，碰上不愛吃的就說減肥，就跟我媳婦一樣，每次說減肥，遇上好吃的，比我這個200斤的都吃得多。”譚大林嘴裏塞滿了煎餅，將另一個煎餅遞給安安，“快吃吧！要說張隊你也真是，不吃還讓我去搞夜宵。該不會是想把我支開，把安安介紹給你小舅子吧！”

安安錘了譚大林一拳，嗔道：“譚哥你就胡說，我來警隊第一天你就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沒有就給我介紹。這會兒還說張隊。”

“呲”的一聲，一個煙頭在積水中熄滅，張全直起身子，對安安說：“打個電話給中隊，如果沒事咱們就回。這一天天的。”

“好的！”安安正要撥電話，110接警中心的電話先呼了進來。

“嗯！好的，東萊國際B區112棟，好的，救護車已經去了啊？嗯嗯，我們離那邊不遠，十分鐘左右，好的，好的！”

安安掛斷電話，向張全彙報：“張隊，東萊國際B區112棟發生命案，暫時不確定是自殺還是他殺，救護車已經過去了，接警中心讓我們先過去看一下，分局的人也馬上到。

“來活了，看樣子今晚的覺是睡不上了！開車。”張全揉揉眼睛，一掃剛才慵懶的樣子，兩道精光射向前面漆黑的街道，蘊含著穿透黑暗的力量。

“轟”的一聲，警車甩下一串尾氣，半個煎餅從車窗飛出，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準確無誤的落入街邊的垃圾桶。

東萊國際是C市的高檔別墅區，修建於翠雲湖的西岸的一片緩坡上。這裏遠離市中心，位置僻靜，環境幽雅，一棟棟大小不一的別墅錯落有致，經常有人來這裏拍照打卡，專程到這裏拍婚紗照的新人也特別多。

這裏房價極高，能住在這裏的住戶非富即貴，這裏的物業也是出了名的好：保安隊定時巡邏，高清攝像天全天無死角監控，遠非有些小區售樓的時候宣傳有保安隊，等住戶住進去才發現一水兒的退休老大爺。張全曾到這裏辦理過一樁盜竊案。兩個賊通過踩點，確定了一棟別墅的主人外出度假。於是白天偽裝成裝寬帶的工人，躲在了一處窨井裏，晚上出來伺機作案。結果東西還沒搬出來，就被保安隊給堵在了裏面。等張全他們來，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兩個賊逮進了局子。

這麼高檔的小區竟然會發生命案？張全有些不敢相信。

譚大林的車子開得飛快，車輪輾過路邊的積水，不時發出“刷刷”的聲音，這時候如果有個行人在路邊，可就倒了大霉了。

不一會兒，

警車就停在了東萊國際B區112號別墅門前，這時救護車還都沒到。

不等張全按門鈴，別墅已經開了門。一個穿着真絲睡衣的中年男人沖張全他們幾個飛快的招手，帶着哭腔喊道：“警察同志，快快！我兒子在樓上。”正說著，樓上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張全沖譚大林使了個眼色，譚大林心領神會，“刷”的一下掏出手槍，作戒備姿勢，兩個跨步就衝上了樓，張全和安安緊隨其後。

等上了樓，張全覺得自己有些多慮了。尖叫的是中年男人的妻子，死者的母親。女人拉開兒子頭上戴着的VR面罩，被兒子嘴角泛起的神秘笑容嚇得慌了神，發出了剛才的尖叫。

中年男人才上到二樓，平時缺乏鍛煉的他明顯沒有警察的體力，看到癱坐地上的妻子，趕忙過去一把摟住，一遍遍撫着嚇壞的妻子的背，說道：“不怕不怕，警察就在跟前，寶貝不怕。

張全沒功夫注意這對夫妻，他依着門框，仔細端詳床上的死者，陷入了沉思。

“安安，你做好記錄！”譚大林移步到死者跟前，探了下鼻息，摸了摸頸動脈，一邊解睡衣扣一邊說。

“現在是7月8日凌晨3點46分。死者，男性，身上無明顯傷痕，無出血，無鈍器傷，也無穿刺傷。”張全將死者翻了個個兒，掀起衣服，“無屍斑，無屍僵，死亡時間兩小時以內。”

“噫？”張全又將屍體翻了回來，原本蓋在死者腰上的真絲夏涼被滑了下去。

“呀！”安安看到眼前的一幕，叫了一聲，忙用記錄本遮住了臉。

死者的下身竟然光着。

中年男人有些掛不住臉，也不顧妻子了，起身用被子重新遮住兒子的下體，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行了，人先讓躺着吧。讓局裏派個法醫來再看看。”張全走進房間，拍拍譚大林的肩膀，說道：“你去保安室調一下監控，順便問一下今天有沒有什麼可疑人員。”

譚大林答應了一聲向樓下走去。張全端詳起房間的陳設。

這是一間典型的宅男房間。牆上貼滿了海報，全是各式各樣胸大腰細腿長的女性動漫人物。書桌上擺着一台電腦，從機箱誇張的造型和不斷變換着燈光的鍵盤就能判斷出價值不菲。書桌旁的柜子裏擺滿了姿勢各異的手辦，從下往上足足有七層。

張全上初中的兒子也喜歡這些，但只買了兩三個。畢竟就憑一個刑警支隊長的那點工資，也不可能給孩子太多的零花錢買這些。張全有次拿起其中一個手辦問兒子：“這個得5塊錢吧？”兒子噗嗤的笑了，鄙夷地說道：“老爸你也太老土了吧！5塊錢連一根腳趾頭都買不上。這個可是限量版，我攢了一個學期的零花錢才買到的。你猜多少？900塊！就這還在閑魚上砍了刀了半天呢！”

一個塑料小人兒要900塊！當時可把張全嚇了一跳，只能感嘆現在的小孩玩的，大人真的不懂了。

而在這裏，兒子要攢一個學期零花錢才能買一個的手辦，卻擺滿了整整一柜子。

張全苦笑着搖了搖頭。

死者的床離電腦桌不遠，床上放着一個等身抱枕，印着一個搔首弄姿的卡通少女，身材比例誇張，表情極為誘惑。死者就躺在抱枕的旁邊，VR面罩掉在臉旁，上身穿着一件卡通睡衣，因為安安已經陪死者的母親下樓問詢去了，所以這次死者的父親沒有阻攔張全掀開被子。

張全小心翼翼地抬起死者的一條腿，腿下面有一片濕跡。張全拿手指抹了一下，聞了一聞。

沒錯了，和張全預想的一樣。

死者的父親不好意思的轉過臉去，自己的兒子竟然以這樣一種姿勢暴露在外人面前，儘管已經死了，但悲傷之餘，他還是有些惱怒。

張全再次觀察死者的臉。死者眼睛微張，瞳孔無光，顯然已經死去有一陣了。但死者的嘴角卻呈現一個奇怪的角度，讓猛然看見的人不寒而慄。

死者最後的表情是笑着？

死者最後的表情是笑着！

張全掏出手機，拍了幾張死者面部的照片。救護車和分局後續的人都到了，剩下的就交給他們了。張全拉過死者的父親，示意其下樓。

與此同時，距離C市200公裡外的M市。

一對年輕男女將一具剛剛喪失生命體征的屍體費力的抬出一間廢棄倉庫，扔進了倉庫旁一個預先挖好的坑裏。

月亮慢悠悠的挪出雲端，一片銀白如水般灑在大地上。女子絲毫不在意一旁的男子，脫下沾滿鮮血的上衣，一併扔進坑裏。

男子心無旁騖，眼睛死死盯着坑裏爛泥般的屍體。假如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坑裏的男人已經被男子的目光戳成千瘡百孔了。

沉默了一陣，兩人同時嘆了口氣，抄起坑邊的鐵鍬，一鍬一鍬，鏟起土來。

埋好土，女子套上一件T恤，坐上副駕，和男子一起駛離了現場。

兩人走後不久，月亮重新隱入雲層，緊接着，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雨越下越大，漸漸的，雨滴匯成了雨注，雨注匯成了水流，從倉庫頂上流下，把新埋的土沖的滿是泥漿。沒過多久，土坑的地方已經聚成了一個小水坑。而此時，年輕男女的車已經駛入了C市的高速收費站。

“請拿好您的發票，祝您一路平安！”

在收費員職業微笑禮貌護送下，兩人駛出高速公路。身後一輪紅日正在努力穿破雲靄，噴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