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回 珞珈賞櫻

第37回 珞珈賞櫻

元金邦在充分權衡了利弊之後,決定對夏建廣的清算方案照單全收。他在洪州停留數日,簽訂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條約,親眼看着被電纜裝得滿滿當當的半挂車馱着兩鏟板的羊毛床墊從海東西程啟程,再同遠在ZB的公司出納確認了剩餘兩百九十餘萬貨款到賬,最後才在大雷的協助下辦理車輛的過戶和外遷手續。

所有手續辦結,老元從大雷手上接過了汽車鑰匙和相應的材料,言不由衷地和夏建廣握手道別。易梟獨自把老元送到辦公室門口,在這輛破舊的汽車前話別。

“元大哥,這次的事情實在對不住了。真沒想到在西程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沒事兒,你別往心裏去,這次雖說損失很大,但好歹底子還在。做生意嘛,總有賺有賠的,算是替西程打工了,過個兩三年總能緩過來的。這裏我以後是肯定不會再來了,有了這次的教訓,明州我也不會去的,但你這個朋友我還是認的,將來你有機會來陶都,和俺打個招呼,我們聚聚。不過,”老元話鋒一轉,建議他道,“你為人真誠,老哥得勸你一句,這麼多電纜廠,哪家不比西程做生意本分呢?別讓西程這樣的企業耽誤了你的青春,有機會的話,還是換個東家吧。”

易梟應承了一聲,揮着手目送帕薩特駛離,滿腹心事地折回了辦公室。此時,何江慧難以抑制自己的興奮之情,坐在夏建廣的辦公桌前,不顧身份地唱着讚歌。

“建廣,你這手絕了,不服不行啊。就我那輛帕薩特,當年31萬買來的,開了12萬公里,發動機渦輪都大修了兩次,現在就這麼被你31萬賣出去了。”

“還不只這樣,”賈功威也湊過來給他戴起了高帽,“集團公司都打不進去的山東市場,我們建廣一口氣買進去了300萬的電纜,以後市場要他來做了。”

夏建廣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包白盒特供的大紅鷹試抽煙,給他們一人散了一根,道:“唉,我也是沒辦法,集團抵債來的羊毛床墊非要拖到洪州來讓我消化,這損陰德的事情誰都不願干,那既然領着華總的工資,那我就得對西程負責呀。”

“集團只讓你把羊毛床墊抵債抵掉,沒讓你抵電纜和車子吧?”老甲魚問道。

“惡人都做了,不就一把做到底。結清老元的應付款,我們賬上哪那麼多錢呀?況且江慧天天喊着想換台車,集團又沒給預算,索性就一併處理了吧。”

何江慧垂涎三尺,笑道:“下個月資金回攏,我可就去訂新款的天籟了呀!”

夏建廣在煙頭上猛嘬了一口,道,“現在資金一下子抽走小三百萬,資金壓力蠻大。下個月緩過來了,你就去訂,這段時間就得委屈你做小舒的奧拓吧。”

易梟冷不丁聽了一耳朵,頓感厭惡,又瞥見不遠處的大雷也正無奈的搖晃着腦袋,便逕自回到辦公桌前。那段時間,儘管易梟投身忙碌,可閑暇終究會不期而遇,老元的話在耳畔迴響,提醒自己的幫凶身份,心中悄然蒙上了一層陰影。

中標一年有餘的BJ地鐵五號線項目終於開始供貨了。考慮到這是奧運會保障工程,本着做典型案例志在必得的心態,投標時報的就是成本價。可一年之後,眼下的銅價已是天差地別,沒有預付款,沒有鎖定銅價,沒有套期保值,此時排產供貨無疑是血虧。經過股份公司副總華良義與項目方多次協商,在中標價的基礎上略微上浮了幾個百分點,可謂杯水車薪,不棄標,

那麼虧損就是定局。

裡子沒了,就要掙點面子。掙面子,就得拼質量、拼服務。海東西程臨時修正了工藝標準,在這次生產中全部更換了2.52的規格銅絲,調整了擠塑厚度,校正了計米輪,確保每一根電纜都能完整無缺地達到國家標準。華良義親自守在BJ現場提供售中服務,並對海東西程的物流服務提出了嚴格的要求。

由於第一次往BJ方向發貨,市場部臨時組織承運商們對BJ線路進行了一次競價。洪暢物流對於機遇的把握總是那麼恰到好處,不但以微弱的價格優勢壟斷了全部標段,並且針對此次BJ地鐵五號線的供貨制定了周全的物流方案。

發貨當天,洪暢物流搞了一場啟運儀式,給每輛貨車的兩側都掛上了紅色橫幅,內容不外乎“明州西程電纜助力BJ奧運”、“明州西程電纜為奧運健兒加油”、“西程電纜供貨BJ地鐵5號線”等等。在宣傳西程的同時在橫幅的右下角留下自己的印記,讓洪暢物流的威名一併飄蕩在這一千五百公里的運輸線上。

隆重的啟運儀式結束,一個個鞭炮竄起,凌空崩裂,爆炸的聲波在空中震蕩。六卷一萬響的“大地紅”在路面上並排鋪開,在密集的鞭炮聲中,大家目送着六輛大貨車組成的車隊,由左榆蔚親自押解着緩緩駛出廠區,奔赴BJ。

兩天後,當聲勢浩大的供貨車隊順利抵達BJ,駛入五號線的施工現場時,讓負責接應的華良義眼前一亮。規模浩大的地鐵工程,其現場調度極為複雜,難已實現天衣無縫的管理銜接,卸貨等待一兩天即是常事。而對貨運司機這種通過搶時間謀生的群體而言,等待無疑就是損失。兩天的放空過後,貨車司機們圍在一起商量對策,一股暗流悄然在施工現場涌動。華良義深怕他們在現場鬧起事端,正在為此憂心忡忡。左榆蔚當機立斷對司機們進行了安撫,並向自己的領導金樺作了彙報,承諾司機們按天給予比市場標準高出一半的誤工補償。一番操作解決了司機們的後顧之憂,承運任務得以圓滿完成,也讓獲得了華良義的讚賞。

這段時間,朋友給易梟推薦了一個工作機會,上海的合資企業,薪資提升幅度約為30%。夏建廣承諾的紅包早已不了了之,老元事件帶給了他深深的厭惡感,加之收入方面的誘惑,多重因素作用之下,讓他陷入了“走與留”的困惑。翻開枱曆,正值賞櫻的好時節,當即決定周末帶着唐嘉一起去武漢散散心。

每到周末,只要學業不緊,唐嘉都會從學校打車到易梟的住處,和他一起度過小別重逢的浪漫時光。周六一早,當第一縷陽光從窗帘的縫隙鑽進房間,易梟便被生物鐘喚醒了。他換上了一身新近添置的運動外套和牛仔褲,這是工作以來第一次穿得這麼休閑。在唐嘉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見她秀眉微蹙,睡意未散,便順着鼻樑一路往下親吻,最終停留在她那未張的櫻唇上。女孩本能地對親吻作着回應,一陣熱吻過後,臉上掛着甜蜜的微笑,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終於清醒了。

武漢是離洪州最近的省會城市,走鐵路只需要4個小時的車程,周末早上的人流本就不大,上下兩層的列車車廂顯得更加空空蕩蕩。倆人私自把座位從下層挪到上層,沒有了其他乘客,車廂便成了他們的專屬包廂。小桌板上攤一堆零食,就着耳塞里的流行音樂細細品味,即便互相依偎,也不會惹來旁人嫉妒的目光。

中午時分,到達武昌,站外碧空如洗,陽光明媚,真是難得的好天氣。來到提前預訂的莫泰酒店辦理入住,酒店的位置極佳,正處於這次行程兩個目的地的中間位置。放下行李,稍作休整,倆人又攔下一輛出租車前往武漢之旅的第一站。

在八一路和珞珈山路的交叉口下了車,一個頗有民國韻味的牌樓赫然引入眼帘,牌樓上書六字——“學大漢武立國”,給這座古樸的校門增添了幾分浩然之氣。再次來到這所曾經自己報考過研究生的學校,竟然給了易梟一種“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感覺。從牌樓下穿過,心中卻又悄然滋生了幾分落寞之感。

武漢大學是由晚晴名臣張之洞於1893年創辦的,他向光緒皇帝上奏,認為“蓋聞經國以自強為本”,並提出“自強之道,以教育人才為先”的主張,故而將這所新辦的學堂取名“自強”。腳下這條迎賓的“自強大道”,雖不寬敞,卻無時無刻不在向來往的路人述說著這所國內頂級高校的百年滄桑。

第一次來武大,唐嘉被這武大獨有的韻味所吸引,仰慕之情溢於言表。武大和其他那些用鋼筋混凝土堆砌的高校是迥然不同的,廣袤瑰麗的校園,深幽秘邃的山巒,虯曲蒼勁的古樹,中西合璧的建築,還有星羅密佈的歷史文化遺迹。

在春意盎然的校園裏踏青,唐嘉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像個孩子般忘形地踏着輕快的舞步,一面轉圈一面前行。忽遠忽近,就像在氣流中滑翔的紙飛機,或許他不知道她會飛向哪裏,但他卻知道她不會飛遠,總會在易梟的身邊盤旋。

科技路與自強大道交匯,繼續向前延伸的便是聞名遐邇的櫻花大道了。轉入櫻花大道人流變得密集了許多,唐嘉收住舞步,開始拖着易梟往裏走。拐角處的櫻園已有不少遊客駐足,或掏出相機四下取景,或面對鏡頭留下燦爛的笑容,或湊近了仔細觀賞着綻放的櫻花,無不享受着櫻花帶給他們的美妙感官。

武大的櫻花,最早是抗戰時期RB軍人種的。抗戰勝利后,一度有人認為這是國恥,欲除之而後快,但見花開如雪,美不勝收最終作罷。此後中日邦交正常化,RB首相訪華,向周總理贈送的百株櫻花中有一半栽種於此。此後多年,RB友人多次向武大贈送櫻花,成為中日友好的見證。管理者們從善如流,將櫻花的種植規模逐年擴大,時至今日,櫻花已成為武大校園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元素。

這裏的櫻花以白色和粉色居多,白的,聖潔如雪,恰似月影團團;粉的,溫潤如脂,猶若嫵媚含羞。錦簇的花團間,偶有幾隻粉色的小蝶穿梭,與枝頭的花兒相映成趣。一陣微風拂過,催得花枝微顫,幾片花瓣隨風飄零,與受驚起舞的蝶兒交錯而不違和,分不清到底是蝶戀着花,還是花掩着蝶。微風中,唐嘉驀然回首,凝望着自己的愛人,未施粉黛的她雖在花雨中略失了顏色,卻也娉婷裊娜。易梟忙提起掛在脖頸間的相機準備抓拍一張,卻被女孩伸出的剪刀手壞了意境。

出了櫻園,兩個人順着櫻花大道一路向東,沿途捕捉着幽美的景緻,記錄下這一年的春華。在人文路右拐,便是南向的下坡路了,倆人頓覺步伐輕快了許多。易梟一邊走着,一邊出了神,這南來北往的人們應該會有很多人把他倆當作是武大的學生吧。可與其說是大學生,自己應該更像研究生吧,畢竟由時功他們不也正在讀研嗎。倘若把眼下外派洪州的工作履歷比作讀研,這也才到了研二啊,相比其他的同學自己在職場的發展已是領先了不少,既然上坡路走累了,何不休整一段,靜觀其變呢?駐足在珞珈山前,看着腳力已然不濟的唐嘉,他牽起女孩悄然改變了方向,沿珞珈山北麓相對平緩的道路繼續前行,奔着東門而去。

出了東門,一汪湖水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盪起金燦燦的漣漪,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感覺,原本疲乏的倆人,頓時又有了精神。易梟回頭望了望武大,這得天獨道的湖光山色,讓他對自己當年沒能全力備戰考研而重新滋生了一絲遺憾。東湖,絕對是武漢規模最大的風景名勝,沒有規劃整整一天的行程,是絕對玩不轉的。傍晚時分,走馬觀花顯然是此時倆人在東湖最為恰當的選擇了,走一段湖濱,感受一下摩肩接踵的人潮,拍幾張水波蕩漾作為背景的照片,也是不菲的收穫。

周日上午的行程,便是黃鶴樓了。易梟來過武漢多次,此前卻從未到過這座作為武漢象徵的江南名樓。沒來之前總會惦記,可當他真正置身於樓內的迴轉樓梯時,這座始建於三國時期的黃鶴樓卻給了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而這種熟悉感,完全來自於四百公裡外那座晚建成400多年的滕王閣。都是臨江而建,都是江南名樓,都是因為文人墨客的不朽詩篇而眾所周知,卻也都屢屢損毀,屢屢修繕,最後都重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建築風格都是驚人的相似。

所不同的是黃鶴樓的這次重建並非立於舊址之上,由於故址被長江大橋引橋所佔,黃鶴樓只能從黃鵠山遷建到了千米之外的蛇山之上。站立在黃鶴樓五樓的觀景台上,遠眺着“萬里長江第一橋”,雖是雄壯,卻也有一種鳩佔鵲巢的意味。

楚天極目,碧空已盡,唯見長江,奔流天際,南征北伐,百折必東。一橋飛架,天塹通途,立壁西江,橫亘巫山,雲行雨施,高峽平湖。神女無恙,天驕何在?一橋一江縱橫交錯,氣吞山河的豪情已然作古,只留下悠悠白雲和渺渺煙波。

黃鶴樓下也是園林,易梟牽着唐嘉繼續在裏面溜達。走了一段,忽見一棵一人多高的樹木上開滿了奼紫嫣紅的花兒,便駐足觀賞起來。樹上的花並不大,只是小朵小朵地擠在一起,密密匝匝,便成了花串,一串一串地排在一起,又成了花堆,一堆一堆疊在一起,最後成了花陣。這種花倆人都是頭一次見,但見樹下有塊銘牌,上面寫着“紫薇”二字。拍照留念,在草坡上放下背包,休息起來。

草坡下,馬路對面是武昌起義紀念館,紀念館是由武漢辛亥革命軍政府舊址改建而成的。一場突如其來的武昌起義掀開了辛亥革命的帷幕,形成了席捲全固革命的浪潮,推翻了政治腐朽的清朝政府,建立了民族、民權、民生的中華民國,帶領舉國志士在民族自新之路上探索。中山先生戎馬倥傯,奔波一生,為中華民族的革命事業嘔心瀝血,可惜到頭來卻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空留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的悲鳴。可心念一轉,後來的共產主義戰士們不就是用自己的滿腔熱血踐行他的這份遺志,創造了偉大的社會主義新中國嗎?

此時,易梟倏然笑了,在心裏安慰自己道:努力吧,少年!疾風知勁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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