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尼子勝久
房間內，勝心與鹿之介、立原久綱相對而坐，他聽着立原久綱的陳述，也陷入思考當中。
“殿下，我軍若想回到出雲，只有兩條路可行，一是經若狹乘船，經山陰道海岸在出雲島根登陸，二是取道丹波進入但馬國，然後慢慢將我軍的消息往因幡、伯耆、出雲傳播。”
“我比較傾向於先進入但馬國比較穩妥。”
鹿之介也發表着自己的意見，勝心盯着地板上的簡易地圖，指了指但馬的位置問到：
“我沒記錯的話，但馬國與因幡國是山名家的領地吧！他們能允許咱們尼子軍進入嗎？”
“喔，殿下無須擔心。”
鹿之介搶先回答：
“山名家與毛利家目前處於敵對狀態，毛利元就寢反了不少因幡國人眾，山名家能控制的幾乎只有鳥取城東部一些地方了，山名軍一直處於被動守勢，況且太兵衛（立原久綱）早已聯絡過山名家了。”
勝心有些驚訝的看向立原久綱，這傢伙做事還真是優秀啊！這都能提前想到並付諸行動；他不由想起當年新宮谷的慘案，要不是立原家饒自己一命，肯定也就沒有現在的自己了。
這時只見立原久綱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雙手輕輕摩擦着膝蓋，看了看鹿之介；
而鹿之介輕咳一聲，臉色也有點不自然的偏過頭去，彷彿在說別看我。
“你們兩個怎麼了？”
勝心看着兩人不自然的表情，有些疑惑的詢問。
“啊！這……”
立原久綱一咬牙，直接低下頭請罪：
“請殿下恕罪。”
勝心被兩人這一出整懵逼了，剛還好好的，突然怎麼變得扭扭捏捏的，還請罪？勝心感覺他們肯定有什麼事要說，於是再次問道：
“到底發生了何事？需要太兵衛你請罪。”
“屬下將尼子軍集結的消息帶給了但馬國守護山名佑豐殿下，他雖然同意尼子軍進入但馬國，但是…新的尼子家當主必須迎娶他的女兒。”
“什麼？”
勝心不可思議的直接站起身，他萬萬沒想到才第一天當老闆，立原久綱居然給了他這麼大“驚喜”。
鹿之介也連忙勸道：
“殿下請息怒，太兵衛當時只是以尼子家的名義四處聯絡可能的盟友，所以就答應下來了，既然殿下如今成為我等主君，此事應該可以從長計議。”
“是屬下考慮不周，但與山名家聯姻，我軍就多一分勝算，請殿下以大局為重。”
勝心看着低着頭的這兩人，突然覺得好笑，自己才繼承尼子家，而且還是流亡狀態的尼子軍，帶着吐槽般的口吻說道：
“山名佑豐還真看得起尼子家，這種時候居然願意把女兒嫁過來，他是女兒多得用不完嗎？”
立原久綱脫口而出：
“山名殿有5個親生女兒，3個養女。”
“咳咳……當我沒說。”
想着久綱剛才的話，勝心在心裏的猜測，山名佑豐應該只想用養女換取尼子軍的效忠。
鹿之介誠懇的對勝心勸說道：
“殿下，我軍如今勢單力孤，要想順利回到出雲，有山名家的幫助定然能事半功倍，山名家也是源氏名門……若能聯姻，兩家以往之事不但一筆勾銷，而且會變成可靠的盟友。”
勝心當然明白鹿之介與立原久綱的意思，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繼承尼子家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被當成聯姻工具；這多少有些突然，讓他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唉～你們再去聯繫一下山名殿下吧！看他現在是否還願意讓我軍進入但馬，其他事可以容后再議。”
勝心也不想剛上任就直接拒絕家臣們的好意，畢竟都是為了尼子家的未來。
立原久綱向鹿之介使了使眼色，鹿之介連忙說道：
“喔！我等會儘快聯繫山名家，聯姻之事，可以等山名殿下見過殿下之後再做決斷。”
大家都各自退了一步，反正就是能拖就拖，反正水還沒淹到脖頸，還有商量的餘地。
勝心這時露出真誠的表情，對着他們二人深深的一拜：
“我現在雖然是你們的主君，但武士之道還需兩位悉心教導，若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不吝賜教，未來有勞了！”
“喔！豈敢受殿下之禮。”
“我等必竭誠奉公，輔佐殿下回到月山富田城。”
立原久綱與鹿之介也被勝心真誠的話語所感動，誰不想擁有一個禮遇部下、謙虛明理的主君呢！
隨後勝心與鹿之介、立原久綱開始討論招募浪人與雇傭郎黨的事情，勝心也願意拿出新宮屋的錢財招募士卒，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
三人討論直接討論到了深夜，百合端着茶水，看見久久沒有熄滅的燭光，心裏突然五味雜陳；隨後還是深吸一口氣走到了門口：
“打擾了，想必大家都口渴了吧！”
“啊！是百合小姐啊！有勞了。”
“非常感謝，真是打擾了！”
久綱與鹿之介確實口渴得不行，連忙接過茶水道謝。
勝心看着百合的樣子，心裏一暖，但又想到山名佑豐的要求，心裏頓時堵得慌。
百合沒有對勝心說話，兩個人對視一眼后，百合眼神閃躲着告退。
……
翌日，勝心改名為尼子勝久統領尼子殘黨的消息被有心人傳了出去，與勝心認識的人皆覺得不可思議；不少人甚至覺得勝心腦子肯定有問題，居然去給一群乞丐當統領；他可是惠勝大師的愛徒，極有可能繼承南院，在繁華的京都要什麼有什麼，還有新宮屋、海蝶屋這些產業，發了什麼瘋去繼承如今的尼子家。
勝心這一舉動，在東福寺南院中也引起了不小轟動，勝心的人選雖然不錯，但免不了有嫉妒他的人開始煽風點火，明裡暗裏的開始貶低他，他也只能無奈一笑。
此時在南院大殿緊閉的大門外，勝心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他依然雙手合十堅持着，一定要見老師一面。
師兄勝正在一旁，於心不忍的勸道：
“師弟，老師正在氣頭上，過幾日我會替你求求情，今日先回去吧！”
“不！老師不見我，我就一直跪在這裏。”
“你呀！”
勝正知道自己這個師弟有些倔脾氣，認準的事情九匹馬都拉不回來。
在勝心又跪了半個時辰左右後，大門在嘎吱嘎吱聲中打開，勝心欣喜的像如同往常一樣跑去找惠勝，但麻木的雙腿令他只能一瘸一拐的走進大殿。
此時大殿內的其他人已經退了出去，只剩勝心與惠勝。
惠勝大師依然對着供奉的數尊菩薩誦經，沒有理會勝心。
“弟子對不起老師的教誨。”
勝心匍匐在地上，話音中還帶着些許哭腔。
“唉～我沒有兒子。”
勝心聽見了惠勝的嘆息，連忙回道：
“弟子一直將老師當做父親。”
惠勝終於睜開了眼睛，轉過身看着匍匐在地哭泣的勝心，右手的上的佛珠停止轉動，有些心痛的說道：
“為師自小被送入寺院，也曾憎恨過、憤怒過；為何他們能鮮衣怒馬吟詩作畫，我卻只因為不是嫡子卻要在寺院裏為大師們當牛做馬，每次在寺里挨打后，都會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卿、貴族武士們更加厭惡。”
勝心花着臉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惠勝，他沒有想到老師竟然有着這些遭遇。
“隨着慢慢長大，為師慢慢的開始淡忘過去，人又何必執念於過去呢！現在想來那是多麼遙遠的自己啊！勝心，勝心，若勝不了自己的心，何以立足於天地之間；我一生無子，只願你能繼承為師衣缽。”
“老師……我……”
勝心明白老師的苦心，整個東福寺沒有哪個弟子能有自己這般自由自在了，隨意出入寺院各殿，在外經營商業，所有師兄弟都讓着他，惹了事自會有老師處理。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老師給他的愛護，但……如今的他已經回不去了。
“勝心你的塵緣未了啊！罷了…罷了…罷了…”
隨着惠勝三個罷了，勝心知道老師的心肯定比他更痛百倍。
惠勝轉過身去，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勝心自覺對不起老師的，對着佛像緩緩開口：
“弟子永生永世牢記恩師恩情，只因弟子已被俗世所惑，再難侍奉佛祖，不動明王在上，不求恩師原諒弟子任意妄為，願明王護我恩師周全，若弟子此去能活下來，必修廟立殿，世代供奉；若違此誓下阿鼻地獄不得超生，弟子勝心參上。”
惠勝聞言，手裏轉動的佛珠一滯，隨後又恢復如常。
你我師徒，終究是緣分已盡。
“勝心你要記住，制勝之道，唯勇往直前！”
……
勝心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般走出東福寺，寺院的側門再次關閉，護門僧兵們冷漠的看着他。
他回過神來，望向周圍熟悉的一切，這一刻勝心已經徹底死去了，活着的只有尼子勝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