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燕落九州(一)
“大哥,要是這五十五萬聯軍都葬身魚腹,那整個九州便沒有人可以阻礙江左的一統之路,九州江湖和王朝便都要成為江左的附庸。大哥真打算在雲夢澤決戰?”關明月有些憂慮道。
“明月,你不信大哥?”燕卓將黑衣一撩,瀟洒道,“我幾時騙過你,又幾時說過大話?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心意,你只要照做就好。”
關明月點頭稱是,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太對勁,這燕卓怎麼對他越來越不耐煩,有時候他真的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燕卓。
“好了,明月,沒事你就先下去忙吧,我還有事。”燕卓撫了撫衣袖,轉過頭拿起一沓書信,擺出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
關明月見狀拱了拱手,退了下去,想着燕卓剛才的神態舉止,他不由皺了皺眉頭。這個大哥的樣子是越來越奇怪了,從前他有事從不會瞞着兄弟,怎麼現在變得神神秘秘的,好像不愛和老兄弟們親近了似的。
見關明月離開,燕卓放下手中的書信,長長舒了一口氣,他扭頭喊來躲在牆后的親信,低聲吩咐道:“把那個朱衛濤的屍體收拾乾淨,別讓人查到馬腳,他家裏那些個人也清理乾淨,我要讓他這個人在世上蒸發!”
“是!”一眾手下點頭。
不得不說,這些從江左帶出來的手下辦事效率極高,一行三人,一個抓男丁、一個抓婦孺,另一個掄起悶棍送那爺婆兩人一個雙響炮,任務分配高效合理。收拾完了這屋裏的人,還不忘一把火將那草屋燒了個乾淨,沒留下一絲蛛絲馬跡。
只一天一夜的功夫,朱衛濤家裏的男丁便被挖去眼睛、割除舌頭送到了馬戲團里做小丑,女人則被送到了渤海國的野窯子接上了第一個客人,朱家的爺婆則在送往蠻族前線的路上,惶恐而死,至於那朱衛濤的屍體,現在估計已被護城河的鯰魚吃了乾淨。
世人都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舉頭三尺有神明,這人做了虧心事總會遭報應,但更多的時候這不過世人的妄想罷了。這九州江湖,多的是屈死的白骨,只要有權有勢,就算是山塌了,也能說是“響雷罷了”。
春香樓。
春香樓聽這名字好似是一個風月之地,但其實正經得厲害,整個樓里連個女子都看不見,全是清一色的男人。那要說這地方為什麼要叫春香樓呢?這還得從這地方做的買賣說起。
春香樓所售賣的是一種名叫“河豚”的河鮮,而這河豚在春天最為肥美,故此得名春香。這河豚是一種極為奇怪的魚種,它皮肉異常鮮美,但河豚血中又含有劇毒,處置稍有不慎便會鬧出人命,而這春香樓里的朱老七則是處理河豚的一把好手。他有一柄三寸長的精鋼小刀,刀刃鋒利至極,可用吹毛短髮形容。
朱老七處理這河豚時,先用小刀將河豚嘴整個割下,接着去除腹鰭、背鰭,小刀順着腹鰭和的缺口剖開魚皮,並小心地將整張魚皮取下。
這取下的魚皮按照客人的要求,可以改刀切成小塊,裹上麵粉與香料下鍋油炸,也可以直接紅燒,做成一道紅燒魚皮,滋味都是不錯。
而這剩下的魚身子呢,先是要將兩側的眼睛切掉,並將魚肉上附着的血管清理乾淨,在將魚肉分割兩半后,將那暴露在外的魚肝整個切掉。去除這有毒的魚眼、魚血和魚肝,這剩下的魚肉便都可以食用了。
正到了吃河豚的季節,春香樓里的客人是絡繹不絕,朱老七也是格外的忙活,僅僅一個中午他便已宰了三百八十四隻河豚。
“七爺,又來一桌,點名要吃你片的魚生,您受累。”小二手裏攥着已經被汗漬浸黃的毛巾,急聲道。
朱老七應了一聲,換上一把柳葉刀,將那處理好的河豚肉,一片一片地片下。這盛魚生的盤子也有講究,一定得是青花大底的瓷盤,那魚生放在盤子上厚薄得能看得清底下的青花。
“這一盤送上去。”他向著身邊的學徒吩咐道。
那學徒那應了一聲,接過那盤子。
朱老七又問道:“看清楚我剛才一共切了多少刀嗎?”
那學徒搖了搖頭,道:“沒看清,師父。”
朱老七點頭,也不說話,揚了揚下巴讓他下去。看着小學徒的背影,他心裏嘆道:現在這群孩子都沒這點天分,切河豚不看刀,一輩子也切不好。
他引水將桌板和刀刃沖洗乾淨,又將雙手沖洗乾淨,取下脖頸的毛巾將手擦盡,坐到他的躺椅上點了一鍋旱煙。
小二又是匆匆跑了進來,極為扭捏地開口道:“七爺,店裏又來了一桌客人,還是點名要吃您切的河豚。”
朱老七抽了一口旱煙,緩緩開口道:“你知道我的規矩的,一天就宰這三百八十八條河豚,今天的數目已經到了,謝客了。想吃的,讓其他人殺。”
那小二自然知道朱老七的規矩,只站在原地,低聲道:“七爺,來的是丐幫的人,我惹不起。”
聽到丐幫兩字,朱老七的眼皮一抽,將口中的煙一噴,臉上露出一絲鄙夷,開口道:“丐幫?丐幫怎麼了,喬鎮岳當幫主的時候來我這店裏吃河豚也得守我的規矩,怎麼丐幫換了幫主就換了天了?”
那小二忙是擺手,道:“七爺,話可不能亂說,要是被人聽到了,丐幫那些人可不會善罷甘休,現在這丐幫可不是以前的丐幫,世道變了。”
“哼,世道再怎麼變,我老七的規矩可不變,告訴他們我朱老七不伺候他們。”朱老七說罷,甩了甩手直接是走進了裏屋。
那小二見狀,正是左右為難之際,抬眼看到那在收拾盤子的學徒小安,走過去低聲問道:“小安,你在這已學了半年了,你會不會殺?替你師父宰一條,算我求你。”
小安連連擺頭:“師父的規矩,我可不能壞。”
那小二眉眼一挑,挑撥道:“是你不能壞,還是你根本就沒學會啊,我可聽幫廚的人都在說,老七覺得你天分不行,幹不了這行。”
小安一聽這話,當即反駁道:“誰說我不會殺,我這就殺給你看!”
年輕人總是氣盛,氣盛是年輕人的精氣神,也是年輕人的斷頭刀。
小安抄起小刀,有模有樣地學着師父的樣子,切嘴、去鰭、去魚皮,一步一步小心謹慎,卻也算得上遊刃有餘。他看着那案板上白得像宣紙一樣的魚肉,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這也沒什麼難的,看來我早就學會了。
那小二見狀,也是欣喜,開口道:“小安,你可以啊,你這刀功和你師父差不多了。”
小安聽着受用,手上的勁力不由緊了一分。他將魚眼、魚血、魚肝一點點收拾乾淨,又抽出柳葉刀將那魚肉片薄片,鋪在那青花大底的瓷盤上,薄厚剛好能顯出青花圖案。
“得了,我就知道你行。”小二端起盤子就要走。
“這河豚還沒嘗過呢,我要先嘗過才能端上。”小安急道。
這河豚處理不好有劇毒,因此做這河豚宴的廚子都會在上桌前,自己先試毒,以保全酒店的名聲。但這次店小二顯然沒有這耐心,他端着那魚生就是送到了那群丐幫弟子的面前。
那群丐幫弟子看着那端上來的魚生,都是流出了口水。
“大哥,還是你有面子,能讓朱老七那老頭給你破例,當年喬幫主想吃那都是等到了第二天呢。”
“沒錯,沒錯。吃了這條河豚,大哥今年少說要升到七袋長老。”
眾小弟奉承着,那大哥也是極為受用,開口道:“都是自己兄弟,不必客氣,來嘗嘗這個河豚。”
這幾人正吃着,關明月緩緩走進了春香樓,他也是久仰河豚的鮮美,想要趁着好時節,一飽口福。
關明月挑了一張正對着那群丐幫弟子的桌子,喊來那店小二,道:“小二,你這店裏都有些什麼特色?”
“喲,客官你不是丐幫三州的吧,是從外地來的?”
關明月點頭。
那店小二搓了搓毛巾角,滿臉堆笑道:“我就說在這丐幫三州哪有不知道我們春香樓的,我們這名叫春香樓,自然是河豚最為有名了,不過現在做魚生的大廚已經休息了,客官您啊看看這干炸魚皮、紅燒河豚、河豚三套湯、炭烤白籽、魚湯白粥,您看看您要吃點什麼?”
關明月聽着小二的介紹,也是滿心期待,開口道:“把你這的特色都上一遍,再來一斤上好的黃酒。”
“好嘞,客官。”
不能那小二退下,那一旁的丐幫弟子們便是開口炫耀道:“這店裏最特色的還得是朱老七做的魚生,也只有他做的魚生才能切得和蟬翼一樣薄,吃這一片才是享受。”
關明月聽着那丐幫弟子所說,心中也是痒痒,他抬眼看向店小二,開口問道:“這位小兄弟,今天這魚生還有嗎?我願意加錢。”
店小二露出為難的神色,道:“客官,你有所不知,我們這做魚生的是朱老七朱七爺,也只有他能料理得了這魚生,這魚生沾不了不點血水,沾上一點那都是見血封喉,只有他能掌握這個度。但他這人有個規矩,一天只殺三百八十八條河豚,這個規矩,丐幫前任幫主喬鎮岳都沒壞過,還請客官你理解。”
關明月聽罷,點了點頭,心中雖是不舍,但仍是開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強求,這魚生就能我明後天再嘗,先把其他的上了。”
他這般說著,一旁那桌的丐幫弟子神色更是得意。
“還得是大哥,瞧見沒。”
“還是大哥有面,能讓這朱老七破例。”
“就是,不是兄弟們恭維你,就算是喬鎮岳又怎麼樣?”
幾人這般說著,突然腹中就是一陣劇痛,只幾個眨眼的功夫便都是七竅流血倒地不起。
整個春香樓也都是炸開了鍋,人們紛紛議論道:“怎麼?難道七爺失手了?”
那小二看到這情況也是慌了神,幾個店裏的夥計更是奔向後廚,急喊道:“七爺,您快來!”
這幾個夥計着急,門口一個老婦也是匆忙跑了進來,張口喊道:“老七,老七,快出來,家裏出事了!”
那小二看着那老婦,心中又是一驚,道:“這不是七爺的老娘嗎,她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