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織夢者的宅府
好溫暖。
身軀就像是被彩虹色的棉花糖所包裹一般，僵硬的軀殼和脆弱的靈魂在美好的旖旎之下沉入了溫馨的海洋。感受不到痛苦，意識的尾端在溫柔的環繞中逐漸遠去。
拜託了，請讓這奢侈的溫柔停留地久一點，再久一點。
輕柔的觸感在額頭上若隱若現，不知道過了多久，熟悉的溫熱在臉頰上瀰漫，將那早已遠去的意識微微牽引。
微微睜開眼，刺眼的陽光帶着它的餘溫刺激着瀧沉睡的意識，微皺着眉頭，自覺的左手輕揉着眼睛，擋住了奪目的陽光。
“咦？”
在感受到腦袋上輕柔的觸感后，瀧緊緊抓住了差點再次因舒適而遠去的意識，他的神色有些困惑。
“你醒啦，瀧？”
有些熟悉的聲音在頭上，不，準確地說是自覺臉的正上方傳來，透過左手手指的縫隙，瀧的眼前是一張如流水般平靜的臉。
無數的回憶在腦海中不斷閃回，瀧在月色下鑽在少女的懷中痛哭的畫面刺激着他的神經，花朵的微香從那白色睡袍之上不斷湧入他的鼻腔。
不對勁，真的有點不太對勁。看着遠處的銀白色天花板，瀧的意識徹底清晰。
他正在享受的，是那名為少女的膝枕的遙不可及之物。
“這……這這……”
瀧試圖組織語言，但吞吐的他半天說不出什麼話，反倒是自覺的身體利用圓周運動自然地從少女的膝枕上滾落，然後迅捷地站起。
漲紅的臉頰，滾燙的耳朵，瀧緊緊攥住右拳，抵在自己的雙唇之上，瞪大的雙眼直視着眼前艾琳亞優雅的坐姿。
眼見瀧如此緊張，艾琳亞卻是悠然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微微舒張了一下筋骨，托着一旁的大床從地板上站起，輕唇微張：“早上好，噢好像不對，應該是中午好，瀧。”
轉頭看到那早已高高掛起的太陽，瀧立刻意識到自己好像睡得實在太久了，羞愧地低下了頭，雙手合璧然後彎下腰：“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了。”
“為什麼總是把‘對不起’這樣的字眼掛在嘴邊上呀，如果總是聽到同樣的道歉，就算是我也會有些厭煩的喔。”艾琳亞說著，纖細的手指自然地將瀧併攏的手分開。
再一次漲紅臉的同時，瀧無意間注意到了艾琳亞眼眶下那淺淺的黑色。
“您……就這麼讓我在您的大腿上躺了整整一個晚上。”瀧低聲地將自己在腦海中得出的結論陳述了出來。
“怎麼又變成‘您’了？我們的年齡應該相差無幾吧，再這樣客氣我可是真的會不開心的，瀧。”艾琳亞帶着責備之心翹起了眉毛，可愛的薄唇微微嘟了起來。
艾琳亞生氣時可愛的樣子讓瀧有些措手不及，不知何處安放的手隨意揮動着，最後變成回了發誓的手勢：“我知道啦知道啦，我發誓，以後真的不會了！”
艾琳亞那佯裝的生氣明顯被瀧慌忙的動作亂了陣腳，隨後她像是仍有不甘一般朝着瀧伸出小拇指，眼神中充滿着決心：“那就拉鉤。”
“咦？”瀧好像聽見了十多年前的老詞，懵逼的同時大腦飛速運轉。
“拉鉤”這一名詞，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過了？
眼前艾琳亞那堅毅的眼神不斷在向瀧確認她的認真，短暫的思考後瀧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他又怎麼會辜負眼前這份堅定呢？
“笨蛋，我伸的是右手，你也應該用右手拉鉤呀！”艾琳亞輕聲抱怨着瀧的動作，意識到有些不對的瀧趕緊換成了右手。
還有這種規定嗎？瀧心中不禁感嘆。
看到瀧伸出的右手，艾琳亞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兩人的小拇指緩緩鉤牢，然後大拇指輕輕觸碰。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謊的人要……嗯……被打屁股。”艾琳亞的神情中充滿着嚴肅和認真。
“打屁股嗎？”瀧有些難以控制住自己的神情，幼稚的動作加上更幼稚的懲罰，讓他禁不住偷笑了一聲，“是不是有些太輕了？我是說懲罰。”
“那就一直被打屁股。”
“好吧。”
放下手，瀧注意到艾琳亞的神情恢復了溫和與平靜，看着自己剛剛拉過鉤的小拇指，他的嘴角流露出了不自覺的微笑。
所以，還是要感謝你的溫柔啊。
瀧在心中默默感嘆。
“還有呀，瀧也真是的，以後心裏有什麼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及時地發泄出來呀，一直憋着的話，是很快就會生病的喔。”艾琳亞輕仰着腦袋，言語中充滿了認真。
“我明白了，謝……嗯……”瀧強行打斷了自己的習慣，然後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話說，艾琳亞，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裏是艾格尼卡的織夢者艾塔莎婆婆的宅府。”艾琳亞回答道。
“艾格尼卡？這是一個國家嗎？”陌生的名詞一個又一個地出現在瀧的腦海之中，瀧忍不住繼續發問。
“並不是，艾格尼卡只是艾歐尼亞這個國家的一片領地。”艾琳亞的眼神有些驚異，“看來瀧是出人意料地缺乏常識啊。”
“艾歐尼亞？啊？等等，艾歐尼亞？”瀧只是不可思議地輕聲嘀咕着，看眼前艾琳亞的樣子可以知道她對這個名字沒有感到任何違和感，但對於瀧自己來說，這個名字實際上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這不是遊戲中的地名嗎？
眼見瀧臉上透露出的不可思議的表情，艾琳亞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將房間的門打開，說道：“到樓下的客廳里去和艾塔莎婆婆打聲招呼吧，我想她一定會對你很感興趣的。”
“好。”
應答完畢后，瀧跟隨着艾琳亞的步伐，走出了房間。
偌大的迴廊，引起了瀧的驚異，單調的傢具零落地鋪陳在寬敞的迴廊之上讓人實在感覺有些低調。空曠的走廊，眾多排列的房間感覺就像是來到了巨大的皇家賓館一樣。
明明有如此之大的空間，卻只有瀧和艾琳亞兩個人並排行走，讓人不自覺地感到一絲冷清的氛圍。
短暫的驚嘆后，瀧再次陷入沉思，他在腦海中整理着之前在隻言片語中收集的信息。
但這份思考很快就被身後一聲轟隆的巨響所打斷。
被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到的瀧打了個哆嗦，然後趕緊回過頭——
鮮紅色的地毯上飛塵四起，透過逐漸散去的煙塵，瀧能夠看到一個赤裸着上半身的肥胖中年男子，搖晃着腦袋半躺在一塊倒塌的木門之上。
“啊？這是什麼鬼？”看着這莫名其妙的一幕，瀧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臭小鬼……別以為俺聽不到你在說什麼。”攙扶着一旁的牆壁，肥胖的中年男子搖晃着滿是贅肉的身軀試圖站身來。
“這都能聽到嗎？我只是忍不住小聲吐槽了一句而已啊。”瀧在心中感嘆忍不住感嘆眼前這個男人的聽力，他總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畫風與這棟宅府有些格格不入。
刺鼻的味道在男人爬起來的一瞬間迅速湧入瀧的鼻腔，在他捂住鼻子的同時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這個味道他實在過於熟悉，兒時關於父親的回憶在一瞬間湧上心頭。
這是一股異常濃烈的酒味，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油膩酒鬼。
“溫德爾叔叔，您又喝多了。”
瀧的身旁，一直沉默的艾琳亞快步走到那個名叫溫德爾的男人身邊，試圖用力將他完全扶起，誰知艾琳亞的手剛剛要觸碰到溫德爾的臂膀，卻被他無情地甩開了。
“你是覺得俺自己站不起來嗎？你是在……嗝呃……看不起俺嗎？”溫德爾自顧自地扶着牆緩緩站起，在說話的同時打出了一個響嗝，瀧能明顯的感覺到，只要這傢伙一開口，整個迴廊上就會充滿濃烈的酒氣。
“並不是，我只是響幫助您。”面對溫德爾的有如刁難般的責備，艾琳亞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依舊平靜地站在他的身邊。
“俺不需要你的可憐！”就像是在發酒瘋一般，溫德爾的語調時高時低，然後邁着踉蹌的步伐扶着牆轉過頭去，然後語氣變得低沉，“滾吧。”
“喂喂，你這傢伙，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原本在一旁一聲不吭的瀧看到眼前的景象決定不再沉默，他大步走到艾琳亞的身邊，朝着酒氣沖沖的溫德爾發起質問，“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善意的溫柔換來的卻是冷漠的曲解，瀧無法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艾琳亞身上。
“瀧，別這樣。”
出乎瀧的意料，身旁的艾琳亞朝着他搖了搖頭，並低聲勸阻了他的行為。
“都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嗝呃……臭小鬼，也敢對俺的行為指指點點？”溫德爾緩緩地再次將頭轉了過來，猩紅色的瞳孔縮，原本散漫的眼神在這一刻透露着凶光。
在對視的同一刻瀧能夠感受到氣勢上強烈的壓迫感，這種感覺甚至與當初站在和獅子帝王泰特斯面前所帶來的威壓相差無幾，這讓瀧不禁感到頭皮發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但作為男人的尊嚴讓他並未退後一步。
明明只是一個中年禿頂的油膩酒鬼，為什麼會有如此恐怖的眼神？
“你知道嗎，臭小鬼，只要俺想的話……你的腦袋已經掉在地上了。”溫德爾瞳孔中閃爍的猩紅色好像在燃燒，死死盯着眼前的瀧。
“溫德爾叔叔，您是知道的，在艾塔莎的宅府中有規定，任何暴力的行為都是禁止的。”眼見形勢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艾琳亞趕緊上來作出調解，也是對溫德爾的提醒。
所幸的是，僅僅是幾秒鐘后，溫德爾就收回了兇悍的眼神，再次轉過頭去，踉踉蹌蹌地朝着自己房間的方向邁出了步伐。
“俺不會那麼做的……有那個時間不如再多喝幾瓶酒。”搖晃的步伐差點讓溫德爾又摔了一跤，還好他及時扶住了一旁的桌子，“臭小鬼……別再不識好歹地干出一些自以為是的事情了，還有，如果你要在這裏住下的話，別打擾我喝……酒……”
不知為何，還未走到床邊的溫德爾話剛說了一半便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毯上。幾乎是同一時間，房間裏傳來了熟睡的鼻鼾聲。
“這……睡著了？”瀧探出身子朝着房間內張望，溫德爾竟然就這麼連話都沒說完，就倒在地毯上呼呼大睡。
“走吧，瀧，過一會他自己會醒來的。”輕嘆了一口氣，艾琳亞示意瀧不要再多做逗留。
“這傢伙……一直如此嗎？”看着艾琳亞無奈的眼神，瀧輕聲問道。
“確實如此。”艾琳亞略顯憔悴的眼神似乎在暗示瀧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瀧也識趣地停止了追問。
二人從迴廊盡頭的樓梯上走下，瀧在艾琳亞的帶領下來到了宅府一樓的一個大廳，這裏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會客場所，以米黃色為主色調的牆壁上看不懂的掛畫，白色的地板，典雅的桌面上放置着讓瀧感到熟悉的蔬果，紅色的時鐘，草綠色的窗帘，在風格上不知為何給瀧一種自然與其他東西混合的感覺。
而大廳的盡頭，靠窗邊的大圓桌前，瀧能夠看到一位白髮的老嫗守在窗前，隨着他的走近，眼前的事物愈發清晰，寬敞的圓桌上擺放着各種顏色的絲線和布匹，而白髮的老婆婆就這樣手持針線在陽光下靜靜地編織。
眼見瀧和艾琳亞的到來，老婆婆緩緩停下手中忙活的事物，露出了在瀧看來極為慈祥的微笑。
“歡迎你的到來，孩子。”
【作者題外話】：撲了，但還是感謝大家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