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霆生

房間裏。

黃芾站在門邊附耳聽着那對母女間的對答，確認內容和自己編造的一致，才終於放下心來，回到床上打坐冥想。

綁架這種事情，還是最好不要讓一個普通人知道，除了造成恐慌沒有任何意義。

更何況自己還殺人了。

按照人界這裏的法律模式，殺人不犯法只能是在完美符合正當防衛的條件下，還得遇到個正常的法官。

兩大前提缺一不可。

要是告知陳妘霜真相，估計她會腦袋一抽，親手把黃芾送進去安度晚年。

所以黃芾昨天晚上就讓梟梟對這個女兒的記憶按照黃芾編造的故事進行了修改，不過梟梟現在境界實力也不高，只是簡單修改一個凡靈的記憶，也差點要了梟梟半條鳥命，現在還懨懨欲睡。

不過這個故事裏的“黑鍋”，要由父女二人共同分擔了。

黃芾還好，本來在這件事中就有原身很大的責任，就是可憐那個懂事的女兒了。

客廳沙發上。

陳妘霜的表情帶着慍怒，眼眶微微泛紅，質問女兒：“你怎麼能隨便和陌生人走呢？那多危險呀！平時我是怎麼教你的？遇到壞人怎麼辦？”

“我……爸爸那天帶我去遊樂園，到了門口說去辦點事，讓我在原地等一會他馬上回來。可我等了好久，爸爸一直都沒來。

“人太多了，我就去了人少的地方等着。後來一直等到天快黑了，就有兩個穿的很破、身上好髒的哥哥問我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回去。”

“我不想去的。可是我好怕啊。爸爸也一直不來。就跟他們走了，結果他們居然睡在橋洞裏。”小娃娃自知理虧，說話的同時頭低低的垂着，兩隻小手緊緊地抓住衣角。

“那、那他們有沒有欺負你啊？他們多大年紀？”陳妘霜聽到黃芾把女兒獨自扔到遊樂園，還被兩個小乞丐帶走了，氣憤變為心疼，本來對丈夫消退些的失望又再次湧上來。

枉自己還覺得他是不是迷途知返了，現在看來不過是做賊心虛。難怪感覺他一直逃避自己。

“沒，他們對我挺好的。那兩個哥哥好像一個七歲一個八歲。”

“所以你就跟他們一起睡在橋洞裏了？”

“嗯。那裏好冷，他們吃的東西也好難吃。”看着小蘿莉心有餘悸的樣子，那裏的環境屬實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心裏陰影。

“你一直都呆在那裏，一直到爸爸找到你嗎？”陳妘霜心疼的眼淚都要控制不住流下來了。

“對啊。爸爸走的時候把自己身上的錢都給兩個哥哥了呢。所以我們走路回來的。”似是明白媽媽的心疼，黃姳葉挪着小小的身體使勁往陳妘霜身上靠，試圖擦去媽媽眼角的淚水。

陳妘霜沒有再說話，突然想通了為什麼女兒回家時身上有那麼多污漬，隨後自己抽了張紙擦乾眼淚，最後緊緊把女兒抱在懷裏，無聲抽泣。

可憐關心則亂的陳妘霜，根本沒有沒有注意到故事中的漏洞。

在人族四界俗世政府的思想教育下，大多數普通人類在遇到弱者時，會本能的產生同情心。又是在遊樂園門口這種人流量巨大的地方，怎麼可能所有人都對此熟視無睹呢？多的不說，報個警或者在遊樂園廣播通知家長還是很多人能做的。

再者說了，乞丐是要討生活的，晚上還好，但白天肯定要出去混口飯吃的。怎麼可能一直和黃姳葉呆在一起等着黃芾找上門呢？

這就是黃芾聽到陳妘霜知道“真相”沒有提出質疑時會鬆了一口氣的原因。

好在她並沒有發現問題。

許久之後，陳妘霜終於調整好情緒。

“還好小葉你最後沒事。不然媽媽……”陳妘霜神情灰暗，想說什麼不言而喻。

“媽媽～我這不是沒事嗎？”

“對啊。不過小葉你要記住一件事。”

“什麼？”

“以後千萬不要和陌生人走。哪怕對方只是和你一樣是個小孩。媽媽這兩天怎麼也找不到你，都快要擔心死了。”陳妘霜提起這事，仍是一臉心有餘悸。

“好，媽媽。我答應你！”明明是兩代人的母女，卻如兩個孩子般幼稚地拉鉤起誓。

正當陳妘霜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陣門鈴聲。

叮咚、叮咚。

陳妘霜簡單整理了下儀容，免得來人看出自己剛才哭過，整理好了之後才去開門。

“爸，媽。你們來了。”陳妘霜看着到訪的父母，並沒有太過意外。畢竟昨天晚上自己就已經通知過所有人，女兒找回來了。

“來得可不止我們，你看看這是誰？”沈晴芳笑着說道，急不可耐地把陳居河率先推進門，隨即讓開身位，露出來了後面的身影。

“林、林學長，你怎麼來了？快請坐！”陳妘霜因為父母前來探望女兒而產生的笑容產生了短暫的凝滯，瞬間又化為熱情。

“不歡迎我啊？那我可要走了！”眼前的男子年紀與黃芾相仿，身材挺拔，丰神俊朗，眼神深邃。怕是不少女人眼中的夢中情人。手裏還提着大大小小各種禮物。正是陳妘霜和黃芾大學時的學長——林霆生，此時說著玩笑話，放下禮物作勢欲走。

而陳妘霜不知何故，愣神般的一言不發。

“哪有的事？小葉的事還多虧霆生幫忙。怎麼會不歡迎你呢？”沈晴芳邊說著話便給女兒使眼色。

陳妘霜看到沈晴芳的小動作，這才接上話茬：“對啊。小葉的事多虧學長幫忙。快進來坐！”

林霆生這才重新拿起禮物，跟在陳父陳母身後進門。

陳妘霜則是禮節性地墊后關門。

當她回到客廳，黃姳葉說自己困了回到了自己房間睡覺。

陳妘霜只當是女兒怕生，沒有在意。

落座時，陳父陳母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各自坐在客廳左右兩個最小的沙發上，只留居中最大的沙發。

看樣子，陳妘霜要和林霆生坐在一起了。

可二老沒想到的是，陳妘霜見此再次一言不發，給幾個人各自端上一杯茶水后，不知從哪搬來個凳子，坐在了陳母身旁。

林霆生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陳父陳母也是一臉不知所措。

“學長你來就來了，怎麼還帶禮物呢？我都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怎麼能收你的禮物？”眼看氣氛微妙，陳妘霜看了眼桌上的各種禮物，率先打開話題。

“唉！妘霜你不說還好，說了我就更羞愧了。你拜託我幫忙，我還特意和大伯打了個招呼，結果一點消息沒有。最後什麼忙也沒幫上！”林霆生一臉羞愧。

“你大伯？那還是得謝謝你。”陳妘霜以前只當林霆生的大伯是警察，並沒有太過在意。

可一旁的沈晴芳生怕想讓女兒意識不到這位公子的過人背景，緊跟着解釋道：

“當然要謝謝他。這霆生的大伯可是我們安陽縣公安局的局長！人家這麼大的人物答應幫忙可都全是看着霆生的面子上。”

“啊？局長？那真是太感謝了。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陳妘霜被驚到了。

安陽縣並不大，但是處於數個一線城市之間，於是成了各大城市間的路上交通樞紐。比一個普通的地級市都要富裕，更別說比起其他縣。

能在這種地方當公安局局長的，到一個地級市未必不能做個副局。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就已經是頂天的大官了。

陳妘霜雖是個國際知名化妝品公司的銷售經理，但這裏的公司只是分公司，除了工資比一般白領高些，接觸到的層面其實並不算高。

所以她一時之間也有些震驚。

一旁的林霆生謙虛的表示沒什麼，但內心其實非常心虛。

只有他自己清楚，其實當他打電話去打招呼，請大伯着重處理這個案子時，平時一向有求必應的大伯一反常態的拒絕了，還衝他發了通火。

等到他再次鼓起勇氣再去求情時，又被大伯以沒空為由拒絕了。

內心憤憤不平的林霆生哪裏知道，自己這個大伯對他已經夠好脾氣的了，當時他正忙着應對上面派來的“欽差”，自己都快顧不上了，哪還會管這種小事。

沒把林霆生罵個狗血淋頭就算是收斂情緒了。

但眼前這幾個人並不知道啊。在他們眼裏，大伯也是出了很大的力的。

但林霆生表面上還是謙虛道：“言重了。我畢竟只是個小輩，在長輩跟前哪說的上話。大伯他是一局之長，每天日理萬機哪會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陳父陳母只當林霆生謙虛，不知他是心虛。更是心有靈犀的相視一笑，各自滿意地點點頭。

而一旁的陳妘霜，在感謝之餘卻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二老和林霆生聯袂而來，實在是太詭異。

如果林霆生只是幫忙，陳妘霜肯定不會吝嗇對他的感激和回報；如果陳父陳母只是來看望外孫，陳妘霜也會盡好自己女兒的本分，好好侍奉二老。

但陳妘霜敏銳地察覺到了父母隱晦的撮合之意。

撮合誰？還能是誰！

怎麼非得這個時候！

陳妘霜不着痕迹的看了黃芾的房間一眼，暗暗嘆口氣。

無他，這林霆生的身份着實太敏感了些。

林霆生是黃芾和陳妘霜二人大學時期的學長，高他們一屆。而且也是陳妘霜早期的追求者之一，不過被拒絕了，後來的黃芾成功抱得美人歸。

林霆生和黃芾算是情敵。

本來陳妘霜已為人妻，本該和其他異性保持足夠的距離。但現在林霆生挾恩而來，怎麼能讓他太過難堪？

即便陳妘霜已經不再對黃芾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但現在不能放任情況更糟糕了。

如果黃芾受了刺激，做出什麼偏激的事該怎麼辦。

現在陳妘霜無比後悔當初找林霆生幫忙的決定。導致自己騎虎難下。

看着父母跟林霆生刻意拉進距離的聊些家常，陳妘霜笑得更加勉強。

此刻的黃芾，在聽到自己那個丈母娘一聲聲“霆生”親切的叫着，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馬上靈機一動。

既然自己確實無心又沒空去經營這段俗世感情，為何不讓陳妘霜心甘情願結束呢？

這個林霆生不就是個突破口嗎？

正當黃芾想得出神，門外傳來敲門聲。

“爸爸，開門！”

這一聲爸爸，同時驚得四人身體一顫。

其一是黃芾。他是真沒想到這場戲還有自己的出場機會。

這種尷尬局面，肯定要能避多遠避多遠。

另外三個人剛才還在沙發上拉家常聊得起勁，現在不由自主地停了話茬。眼巴巴地看着還不到門把手高的小蘿莉，一隻手正在用力敲門，腳踮起來用另一隻手使勁拽門把手。

她什麼時候在這兒的？客廳的四人均是沒有注意這件事。

她累得氣喘吁吁。口中還在不停叫着：

“爸爸，爸爸。開門啊！我是小葉。”

陳妘霜花容失色，站起來就要跑去把女兒抱走。

陳妘霜哭笑不得地想道：自己還在擔驚受怕，擔心你爸爸看到客廳里的人當場暴發，你倒好，直接就通知他了！

眼看着自己避無可避，黃芾只得開門。

“小葉，怎麼了？”黃芾盡量代入一個慈父的身份，面帶寵溺地蹲下身。

“爸爸～我想找你玩。”黃姳葉的年紀太小，個子太矮，黃芾即便蹲下來，她也需要微仰着頭。

“那好吧。”黃芾一把抱起眼前的小人兒。

想了想還是不妥，黃芾走出幾步，面帶微笑向客廳的人打招呼：

“岳父、岳母，林先生。我這兩天有些感冒，不太方便招待各位。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和妘霜說一下。”然後朝陳妘霜點點頭，利索地轉身關門。

客廳的四人此時心情各異。

陳父陳母和林霆生沒想到黃芾這個經常夜不歸宿的酒鬼今天居然在家。而又由於內心的小算盤，都有些心虛。

此時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都顯得有些不自在。

陳妘霜顯然是沒想到黃芾面對曾經的情敵居然如此平靜，起碼不卑不亢，不失禮貌。完全顛覆了她過往的認知。

不過陳妘霜很快調整過來，主動留林霆生下來吃午飯，進去廚房忙活了。

沙發上的三人意興闌珊，再沒了之前的熟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