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煩擾

第二天一早，黃芾早早起床洗漱，輕手輕腳地來到廚房，默默把昨夜沒來得及洗的碗洗乾淨。

隨後拿起手機，在手機上用網絡瀏覽人族此界世俗間的歷史、勢力格局、新聞時事和一些高新技術發展情況。這有助於他更快適應原有的記憶，以免漏出什麼破綻。

對的，只是世俗間。

對應的，人族此界還有修行界，不過輕易不涉俗世。所以目前黃芾還不用過多關注。

呼。黃芾輕舒一口氣。

還好，人族四界俗世的發展變化並不大，適應起來不會太慢。

不知不覺間，已經快到了陳妘霜日常的起床時間了。

黃芾準備做點早餐，正準備動手時，突然想起這樣的舉動太不符合自己原有的情況。

不符合就不符合吧。反正昨天“單騎”涉險救女的舉動也挺違和的。

思酌片刻后，在冰箱裏找到一塊豬肉，切成肉沫后煮了些瘦肉粥，又煎了三個荷包蛋。

黃芾內心自嘲的笑了笑，誰叫自己餓了呢？

這具麻煩的肉體凡胎！

沒錯，黃芾主動做早餐的原因其實是餓的。從昨天出院，一直到現在，他唯一一次吃的東西就是昨夜的一碗薑湯。

凡人肉身孱弱不說，自己還有傷在身。他現在全身酸軟無力，怕是隨便一個凡人都能把他放倒。

而且玄尅一向不喜歡欠什麼情分，若真是等到陳妘霜做好早餐，他倒是可能寧願餓着也不會接受。哪怕是他現在是以“黃芾”這個身份存在。

黃芾把兩份瘦肉粥盛好，和兩個荷包蛋分別放到餐桌上，隨即端着自己那份去敲了敲女兒的房門，不等開門就回了自己屋裏。

並不是故意忽略陳妘霜，而是憑藉黃芾對這母女二人感情的了解，昨晚她們應該是睡在一起的。一直擔驚受怕的陳妘霜恨不得寸步不離這個好不容易回來的女兒，一定會和女兒一起睡，但又捨不得折騰女兒，所以只可能是主動去女兒房裏睡。

黃芾回到自己房裏，剛狼吞虎咽的吃完早餐，就聽到女兒房間傳來開門聲。聽這腳步聲，顯然就是陳妘霜。

怕這時出去尷尬的黃芾，坐在書桌旁閉目養神，順便計劃下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

另一邊，陳妘霜聽到敲門聲，簡單整理下儀容后打開了門。

沒人？陳妘霜疑惑。

出來再看看。

隨着她走出來，赫然發現餐桌上竟然放着兩份荷包蛋和兩碗瘦肉粥。

陳妘霜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

兩份早餐仍舊好好地擺在那，兩碗粥上還冒着騰騰的熱氣。

這是黃芾做的？不可能吧？

可是這房子裏就只有三個人啊！

即便這樣的事很難理解，但它確確實實發生了。如果不是自己倒霉遇到什麼靈異事件了，那就肯定是黃芾做的了。

可陳妘霜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信牛鬼蛇神。

她轉頭看了看黃芾的房間，可房門緊閉，什麼也看不到。

陳妘霜沒有再多想，叫起床上的女兒，母女倆一起去洗漱。

黃芾聽到母女二人在衛生間嬉笑打鬧的聲音，再次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自己用過的餐具送到廚房洗乾淨后回了自己房間。

餐桌前，陳妘霜正在怔怔出神。

黃芾這是怎麼了？陳妘霜心中細數自己這個酒鬼丈夫從昨天開始的蹊蹺之處。

會道歉，會認錯，會傾聽自己的數落，而且自己居然沒再在他身上聞到什麼酒味了。現在竟然還會給家人做早餐？

他這是迷途知返，大徹大悟了嗎？

可為什麼他要逃避自己呢？

這是陳妘霜的直覺，從昨天她就有這種感覺，現在黃芾準備好早餐后就沒出現的舉動更是坐實了她的直覺。

改變不是好事嗎？為什麼要刻意逃避？

“媽媽，粥都快涼了！待會你還要上班呢！”粉嫩嫩的小不點扎着羊角辮坐在快比她高的凳子上抗議道，一對小短腿在凳子邊搖搖晃晃，煞是可愛。

陳妘霜看着懂事可愛的女兒，那柳葉般的眉眼間，充盈着的寵愛快要溢了出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兩隻小辮子，解釋道：

“沒事的。”

“別摸別摸！摸了會長不大的。小心上班遲到！”小蘿莉不滿的伸手去推在自己頭上作怪的蔥白玉指。可大人的作弄心可是那麼容易消除的，只是左右躲避，這小小的人兒只好放下眼前的早餐，騰出雙手一起對付媽媽作怪的手。

可她那肉乎乎的小胳膊，只是伸到頭頂便有些費力了，哪還顧得上媽媽的惡作劇。忙活半天也還是徒勞無功。

“媽媽今天請假了。待會帶你出去玩好不好？”陳妘霜看到女兒對付自己玩弄無力反抗的囧樣，終於母愛泛濫似的把手收回放棄捉弄。這是她專門為了補償女兒，專門找上級批准的一天假期。

“真的嗎？”畢竟只是孩子，一聽到出去玩，連自己被弄得一團糟的頭髮也忘了，兩眼放光。

“媽媽什麼時候騙過你？”

“好耶！那……爸爸去嗎？”這孝順的女兒還想起了爸爸，不過好像是考慮到父母間現在微妙的感情，提起爸爸語氣磕磕絆絆，眼神猶疑。

“這就要去問爸爸了哦。”陳妘霜喜悅的表情出現了一絲異樣，不過很快掩飾過去。

“那我去問問爸爸！”小蘿莉說著就要從凳子上跳下。

“欸，等一下。早餐還沒吃完呢。”陳妘霜指指還剩小半的瘦肉粥。

“媽媽～我飽了，吃不下了～”小蘿莉撒嬌。

“不能浪費糧食。而且想要長高就要多吃飯，難道你不想長高了嗎？”陳妘霜半是威脅半是玩笑似的舉起了剛才捉弄女兒的手。

小蘿莉想到自己剛才的“慘狀”，小臉蒼白道：

“我吃完，我吃完就是了。”隨即抬起碗，將剩下的粥大口喝完就跑去敲爸爸的門了。

“你慢點吃！”

“你別跑那麼快，小心摔倒！”陳妘霜為這個風風火火的女兒捏了把汗。

陳妘霜把洗好的碗收到櫥櫃裏，才發現這裏還有另外一副餐具，上面水跡還沒幹，顯然剛洗沒多久。

應該是趁自己洗漱這段時間洗的，而自己和女兒嬉鬧時沒聽見水聲。想到這，她皺了皺眉。

有必要這麼刻意嗎？

嘎吱～

“爸爸。”

“嗯？”黃芾早就聽到外面的動靜，正在為難怎麼拒絕。

“爸爸你也喜歡布偶嗎？”

“啊？”黃芾不知所措，這是什麼問題？

“我說這個啊。”小蘿莉抬起手指着黃芾的書架，上面是梟梟裝作的貓頭鷹布偶。

“這個啊，這是……超市購物送的贈品！”情急之下黃芾撒了個謊。

“是爸爸要給我的嗎？”小蘿莉兩眼亮晶晶的。

“是啊。本來晚上要給你個驚喜的，沒想到你提前發現了。哈哈哈。”他尷尬的解釋。

“那就晚上給我吧！”小姑娘懂事的說，顯然是想給這份所謂的“驚喜”留點儀式感。

黃芾自然求之不得。

“那，爸爸……”她突然猶豫着開口。

來了來了，黃芾知道主題來了。

他必須拒絕，別說現在他這段婚姻的糟糕情況，就算是正常的婚姻，自己這次來人界也沒有任何精力去維持一個家庭。

可看到眼前的小人兒雙手拘謹地放在小腹，面露渴望的神色，還是忍不住猶豫。

“媽媽今天請假了，說要帶我們去外面玩。爸爸你去不去啊？”或許是偷偷改了媽媽的原話而心虛，姳葉問完就垂下頭來。

去？還是不去？

黃芾來到這裏頭一次陷入兩難之境，在原身和陳妘霜這段失敗的婚姻里，最受傷的，還是這什麼都不懂的幼童。

是的，黃芾從恢復記憶以來，就在逃避這段婚姻，這個孩子。

他的真正身份玄尅，自輪迴建立正式運行以來，已經主動進入輪迴不知多少次，見證過無數生靈間的生老病死、爾虞我詐、愛恨情仇，甚至輪迴之身也有過不少道侶，但從來沒有沒有留下過子嗣。

哪怕只是以輪迴之身留下的子嗣也沒有。

一是不願，二是不能。

不願，是因為他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從來去留隨心，不受俗事所累。習慣，並且已經學會享受孤獨。怎麼會允許自己有這種血脈牽挂呢？

所謂不能。

原因也很簡單，他的境界太深，生命層次太高，哪怕每次參與輪迴的只是本體的一縷意識或者一滴真血，也不是承靈之界中的生靈有資格與之結合的。

想與之血脈相融，生命層級怎麼能相差太大呢？還未相融，便已被他的意識或者血液中蘊含的威壓和法則瞬間碾壓，消弭殆盡，還談什麼結合？

能夠找到與他境界相仿、等級相近的女子，並成功與之連理又如何？胚胎哪有那麼容易形成的？雙方都是通天徹地的絕世巨擎，血脈均是法則瀰漫、威壓蓋世，一山尚不容二虎，一天又怎能容得下雙日？必將是兩相爭鋒，不死不休之局面。

就算是不計代價，動用雙方齊天偉力強行將血脈融合。

然後呢？

天劫又豈是開玩笑的？

這等巨擎的血脈子嗣，天賦何其之高！

怕是降生的境界起點，都是絕大多數生靈想都不敢想的終點。

可初生的嬰兒，天賦境界就算再高，沒有任何實踐與經驗，又怎敵得過天地考驗同境界修士的天劫呢？

一旦父輩忍不住出了手，天劫受釁升級，就已是針對巨擎這個境界的了。

更是沒有一絲生還的希望。

所以，時空中所有生靈都默認了一個事實——主境及以上的生靈，不可能誕下子嗣。

而眼前這個小蘿莉，對於黃芾來說，完全是個意外。

自己輪迴前被另一位不知名天主偷襲，在強行封印住對方后，受創的意識自行陷入沉眠。

意識受創嚴重，蘇醒的太晚。

在此之間，可能是不再具備威懾力的意識，給了凡靈的血脈可乘之機，這才導致了這個女兒的誕生。

所以黃芾對待現在這對母女二人的心態很奇怪，明明並沒有什麼感情，卻在做出決絕的決定時會有些不忍。

可也只是有些不忍而已。

遠遠動搖不了他。

“對不起啊。爸……爸爸昨天淋了雨，有點感冒。可能去不了了。”黃芾試着代入“父親”的角色，不太適應道。

小蘿莉放在下腹的小手慢慢垂了下去，烏黑的大眼睛裏的期待逐漸消失，像某夜璀璨的星光，在天幕中隱去。

“沒、沒事。爸爸，那我們帶你去醫院吧！”乖巧的小姑娘先是失望，在聽到爸爸感冒時又成了擔心。

好懂事啊……

黃芾的手鬼使神差地伸了出去，輕輕地摸了下女兒的頭頂，很快就收回來了。

在這看似平靜的情景下，黃芾的內心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麼，怎麼會？我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是我會做的事嗎？

但黃芾強壓着內心的局促和不適，耐心答道：

“爸爸是大人！大人身體很厲害的，像這種小感冒只要多喝點熱水，好好休息休息。很快就能好了。”

懵懂的幼童聽得一臉認真，羨慕道：“大人真好！我要是大人就好了，這樣生病就不用經常麻煩媽媽請假帶我去醫院了。”

“那你要好好吃飯，不要挑食，按時睡覺。這樣就可以長很快了。”黃芾聞言又是身體微震，連聲音也輕輕顫抖，只是強行掩飾過去。

“嗯！那爸爸你要好好休息哦。”

“好。和媽媽玩兒的開心點。”

吧嗒一聲關門聲。小不點終於走了。

黃芾長舒一口氣。

外面，陳妘霜知道黃芾的回復后也是鬆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怎麼面對現在這段感情，不然也鬧不到分居的地步。

“那就讓爸爸好好休息。我們去吧。”

“嗯。”

“別難過了。爸爸下次一定會去的。不過媽媽有個事想問你。”陳妘霜看女兒情緒低落，主動岔開話題，順便問清楚事情的具體情況。

“嗯。”

“你昨天去哪裏了？爸爸是怎麼找到你的啊？是不是遇到危險了？”她一口氣問了自己想知道的所有問題，意識到自己的急躁，又補充道：

“沒事，慢慢來。媽媽一個一個問……

“首先，你昨天去哪裏了？”

“我……”

母女二人坐在沙發上，以一問一答的方式，逐漸了解了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