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劉家
東元市,劉家。
先前在安陽縣絲毫不把林局長放在眼裏的岳辰緊張的搓着手,拘謹地坐在客廳沙發上,不時看向裏間。
哪還有在安陽縣的威風?儼然一個犯了錯,忐忑不安等待大人懲罰的小孩。
無他。這是因為岳辰在面對林局長時的底氣,全部來自這劉家如今的一家之主,東寧省公共執法廳副廳長——劉奉協。
要說這劉家,算是如今東寧省的參天大樹之一,在政、警&、軍三界均是影響頗深。
劉家是從劉奉協的祖父劉獻國那一輩開始發家的,參與了夏國開國之戰,雖然職位不高只是個連級長官,但好在命好跟了個好上司,人生才真正開始轉運。
劉獻國的上司在戰爭中屢立奇功,從營級長官一路高升,坐火箭般的升職速度惹得無數人眼紅,最後甚至晉陞為少將級別,成功躋身軍方高層。
等到戰爭結束,國家初立。劉獻國因家中老母病重,退伍回鄉照顧。老母親卧病在床數年,用藥勉強吊著一口氣,最後還是與世長辭。被買葯錢掏空的劉獻國也窮困潦倒,和妻兒過着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而在夏國全國動亂中倖存的老上司職權更上一層樓,真正成為軍方實權大佬。大佬念及舊情,動用自己在政界的影響力,將年過四十的劉獻國送進了當地縣級機關做了一名小領導。
工資雖不高,但維持溫飽綽綽有餘。
自此劉家終於踏入正軌。
經過多年運作,又加之自身上進,劉獻國終於在退休之前官至一地級行政機關政導辦公室主任,屬於副&處&級別。
而劉獻國嘗到從政的甜頭,嚴格督促兒子認真學習,一門心思地想讓讓自己的兒子也就是劉奉協的父親劉宏山也進入政壇。
功夫不負有心人,劉宏山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下,也對政治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在畢業之後選擇從政。
在劉宏山獲得編製后,劉獻國利用自己贊下的人脈多方打點,到處奔走,硬是把劉宏山在剛三十歲出頭的年紀就推到了劉獻國所攀登過的最高峰。
可這遠不是劉獻國所期待的終點。
劉宏山也極為爭氣,憑藉自己過人的政治能力一路高歌猛進,竟是在五十六歲時入選了東寧常任委,兼任省公共執法廳廳長,已經屬於東寧官員最高層,半個封疆大吏。
後來雖然因為積勞成疾在六十歲提前退休,但從政生涯中留下的影響力仍舊在。
更別說劉奉協現在不過四十齣頭,就已經成為省&級公共執法廳的副廳長,藉助劉宏山留下的人脈,日後甚至可能超過劉宏山,前途可謂不可限量。
那林局長不過是一個副處級的安陽縣公執局局長,根本沒被出過半個封疆大吏的劉家放在眼中。
而岳辰則是劉奉協的妻弟岳鵬乾的獨子,他在年紀上長劉奉協的獨女劉鴛六歲,二人以表兄妹的關係從小玩到大,感情甚篤。
在知道劉鴛失蹤,劉奉協卻政務纏身分身乏術無法親自插手后,他繞過東元市公執局獨自順着線索去到了安陽縣,而及時收到消息的林局長主動放下身份積極配合。
“咳咳。”
“姑父。小鴛她怎麼樣了?”岳辰聽到熟悉的咳嗽聲猛地抬頭,焦急問道。
不知何時出現在岳辰面前的正是劉奉協。他身高不算高,但身材異常壯實,身着二級執法監肩章的制服,眼神犀利,站姿挺拔,沒戴制服帽的頭上是乾淨利落的短寸,顯得更加有氣質。看到岳辰的焦急,不怒自威的臉上難得流露出些許笑意。
“她醒了。大夫說小鴛之前昏睡只是被灌了一定量的迷藥,等藥效過了就好了。一起進去看看吧!”說話間,劉奉協率先離開去了劉鴛的卧室。
岳辰聞言也趕緊跟上。
劉鴛卧室里。
一個雙眼紅腫的中年婦人坐在床邊和床上劉鴛絮絮叨叨說著話,見到二人進來也沒有轉身的意思,正是劉奉協的妻子、岳辰的姑媽岳慧琳。
房間的角落還站着一老人一少女,看似是爺孫倆,少女斜挎着一個木箱,上書一個“葯”字。
“多謝世叔診治,這是診金。”劉奉協進門簡單看了床上的女兒一眼,掏出錢來直向那對爺孫而去。
“使不得使不得!令愛只是昏迷,本身並無大礙。現在她剛醒身子還很虛,只要注意營養飲食,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康復。我又沒做什麼,怎麼能收診金呢?”老郎中連退幾步,雙手連搖不停拒絕。
這當然不是因為老郎中醫者仁心,有多偉大,而是根本不敢收這份診金。
這倒不是劉奉協仗勢欺人,而是老郎中欠了劉奉協個大人情。
老郎中是個老中醫,和劉奉協的父親劉宏山曾是故交,熱愛中醫的他一生無妻無兒居無定所,只是四處遊歷給人治病。順理成章的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行腳醫生。
劉宏山如今六十有三,常年在療養院裏待着。而老郎中也六十有五,慢慢體力不支,跑不動了。
可能夏國的傳統思想如此,人越到老年就越是想回家看看。看看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看看這個孕育理想和血肉的地方,到底變成什麼樣了。
所以老郎中回來了。
還帶着一個天真爛漫,如同他孫女般大的少女。
這一回來,便再沒了離開的念頭。
可能是多了個孫女,一向不在乎物質的老郎中平生第一次有了賺錢的念頭,他不想讓這個孫女過着和自己一樣風餐露宿的生活。
可他年事已高,幹不了什麼體力勞動,除了治病也沒有個一技之長。
直到有人提議讓他開個中醫館,他才恍然大悟。
老郎中為了不出意外,到處找人問開醫館的流程,還有各種注意事項。
甚至還破天荒地找一些老朋友借了不少錢,租了一處店面準備用來開醫館。
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但是在申請營業執照時,他才被告知一件事——沒有行醫資格證是無法申請醫館的營業執照的。
可他當了大半輩子的行腳醫生,哪來的行醫資格證啊?
這對老郎中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好在一位老友告知他,他的故交劉宏山曾經身居高位,去求求情說不定能有幫助。
老郎中當了一輩子的行腳醫生,都是別人欠自己的,從來沒欠過人情,一時拉不下臉來。躊躇許久才決定上門。
而那時的劉宏山常年待在療養院,劉家是劉奉協當家。
劉宏山自然還記得這位父親的老朋友,很客氣的招待他。但聽了老人面紅耳赤的一番陳述后,並沒有直接答應。只是說儘力而為。
當晚劉奉協就去了父親所在的療養院,把事情始末告知劉宏山,在得到首肯並確定不會有什麼風險后才開始發力。
畢竟他不是什麼聖人,不至於拿自己的仕途去維持上一代的所謂交情。
劉奉協先是走人脈關係給老郎中在醫協會弄到一份行醫資格證,又托證件管理局的熟人加快了營業執照的辦理。不到三天就解決了老郎中的問題。
之後又指示家人在開業當天去醫館看病,並且小感冒也時不時去一下,這麼一來,許多與劉家有交情或是想討好劉家的各色人等紛紛上門,很快幫老郎中在東元市站穩了腳跟。
老郎中的醫術也確實有過人之處,很多頑疾也在他的手中被治癒。一時之間名聲大噪,各界名流都慕名而來。
老郎中精力有限,實在無法承受每天如此巨大的工作量。於是又招了不少人手,並且定下一天最多接待十五位病人的規矩。不料這番舉動使他聲名更甚,甚至有了“神醫”的稱號。
直至現在,整個東元市境內,能夠讓他主動上門診治的,恐怕也只有劉家。
劉奉協見老郎中根本不收,臉色一凜作不悅狀。
“麻煩世叔親自跑了一趟,不收錢我以後怎麼還敢找您看病?”
老郎中苦笑着只好雙手接過。
劉奉協又轉頭看向老郎中身旁的少女。
“小茹又長漂亮了不少,不知道以後會便宜哪家有福氣的臭小子。哈哈哈!”
被稱作小茹的少女瓊鼻高挺,鳳眸柳黛,靦腆一笑間膚如凝脂的臉上泛起酡紅,櫻桃小口中皓齒輕啟:
“叔叔又胡說!小鴛姐姐才好看呢!”雖是否認,但眼睛早已笑得彎成了月牙。
一旁的岳辰直看得呆住了。
“咳,咳咳。你這哪像否認?分明恨不得別人多說幾句!”一直在和岳慧琳講着悄悄話的劉鴛此時也插進話來。
“你!”本來靦腆的少女聽到這話彷彿變了個人,幾個跨步就來到床邊抓住劉鴛的頭髮一陣亂撓,劉鴛也使勁掙扎。
劉奉協撫掌大笑和緊皺着眉頭接過藥箱的老郎中一起出門去,顯然是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岳辰和岳慧琳也緊跟其後。
等二女打鬧結束,床上的劉鴛終於顯出身形。
只見床上的少女半個身體裹在被子裏,但看得出身材修長,凹凸有致。幾縷凌亂的頭髮在蒼白的臉上竟有些別樣的美,一雙杏眼卻熠熠生輝,配合撅起的泛白嘴唇不滿的使勁瞪着另一名少女。
“看你還敢不敢說我壞話!”
“哼!明明就是實話!”
“你還說!”
“你眼睛都快笑沒了,誰看不出來啊?”
“你是不是不服?還要來?”
“來就來!誰怕誰!”
房間裏又是一陣嬉笑打鬧。
客廳里,老郎中無奈的看向劉鴛的房間。
“沒事的。小鴛現在心情也不好,有個同齡人能陪她說說話排解一下也挺好的。”岳慧琳看出老郎中的為難,示意自己並不介意,還很感謝。
“如果待的太晚,就讓小茹留下和小鴛一起睡吧。讓岳辰先送您回去?”劉奉協也開口問道。
“好吧,不過不用了。我年紀太大開不了車,前段日子雇了個司機,剛才就是他送我來的。”老郎中謝絕劉家的好意,背着藥箱離開。
劉奉協、岳慧琳和岳辰三人一直把老郎中送出門才又折轉回來。
“岳辰,來我書房一下。我有點事要問你。”劉奉協交代了一句頭也不回的進了書房。
“是。”
岳慧琳雖然不解,但也沒多問,自顧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劉奉協的書房內。
啪!
“你說什麼?”
“我、我感覺林侯好像有事在瞞着,小鴛被綁架這件事背後肯定還有人。”
劉奉協坐在書桌前臉色陰沉,兩隻手死死扣住桌角,不經意間散發出的上位者威壓讓站在對面的岳辰膽顫心驚。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劉奉協示意岳辰落座,岳辰連連搖頭。
“不用!我喜歡站着。”
……
“你怎麼看出來的?”再次進入正題。
“安陽縣雖然警力一直不足,但也有三百多人。而綁架這類型案件在各地都算得上是大案了,而他雖然親自到場,但居然就派了不到二十人。”
“更離譜的是林候自稱一直在跟進那個犯罪團伙,但犯罪窩點有大量長期居住的痕迹,罪犯更是只有兩個人,還死了。而林候明明也沒想到只有兩個人,但卻告訴我那兩個人就是所謂的犯罪‘團伙’。我感覺,他、他更像是不想查下去了……”岳辰小心地看了眼劉奉協的表情。
“說下去。”劉奉協眯着眼面無表情。
“而且我猜測,林候這次破的這夥人口販賣案件,他上報的時候可能會報成綁架案。”
劉奉協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不發一言。
“人怎麼死的知道嗎?”
“走得太急。反正當時他們應該也是沒有結果的。”
“沒其他的了?”
“沒了。”
“你先回去吧。我會留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