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雲影蠱
天雲仙城城北，東市，十三街九號鋪。
砰砰砰！
“老掌柜，開門啊！太陽都曬屁股啦！開門啊老掌柜，來活兒了！開門！！”
秦川一大早便從城東竄到城北，即便是用了輕身術，疾行術也花了他快兩個時辰才到了這家看起來十分破落的店面，一旁寫着“蠱居”的旗幡無精打採得像是一個弔死鬼似的。
“來啦來啦，你這臭小子，不知道我老人家經不住嚇嗎？那麼大聲幹嘛！想嚇死我啊？”門後傳來蒼老的咳嗽聲，說話一停一喘的，生怕下一句就喘不上來了。
秦川眼前微光一閃，方才還緊閉的鋪板，一霎便消失不見，露出比他矮一頭的黑木大櫃枱，兩旁放着桌椅，牆上遊動着一隻只或是奇形怪狀，或是面目猙獰，又或是十分噁心的蠱蟲。
若不是秦川早已見慣了，十成十會如同第一次來一樣，嚇得扭頭就跑，哭爹喊娘的。
知道這些妖蠱妖蟲不會跑出來，秦川還饒有興緻的逗弄了下剛竄出來的黑水天蜈，這是一隻生活在毒沼黑水中的二階毒蟲。據老掌柜講，便是一般的築基修士也不是對手，就秦川這幅小身板，一條蜈蚣腳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還逗？小心它掙脫禁制，飛出來把你吃咯！”櫃枱后，頭戴着巫族彩花帽，滿臉歲月斑的老者有氣無力的伸出腦袋看向一旁逗弄的秦川。
秦川撇撇嘴，“它要是能飛出來，第一口吃的肯定是你！要不是你，它能受這罪？”
老掌柜白了一眼，沒好氣道：“有事說，沒事滾！擾人清夢，罪該萬死！”
說著手上顯出一點烏光，就要開始趕人。
“別啊別啊，老掌柜。”秦川混不吝的性子又來了，仗着之前來過好幾次同老掌柜混的熟了，順着杆子就往上爬。
“我這次……”秦川裝模作樣的看看外面，悄咪咪的伸着頭，護住聲音道：“是有大買賣找你了！”
“大買賣？”老掌柜不屑的嘁了聲，“你小子能有什麼大買賣？要是那百十塊靈石的事情，就別煩我了。勞駕出門右拐，散修雜貨一條街隨你選！”
好傢夥！這不是埋汰人嗎？
秦川一把將玉盒拍在桌上，又一塊塊排出九塊靈石，趾高氣昂道：“瞧瞧！這是小爺昨兒掙的，值不值，你說吧！”
老掌柜笑岔氣了，這混小子。眼睛晃過玉盒上的雲卷波紋，倒是有些相信秦川的說法了，看來確實是個大買賣。拿過玉盒，靈識探入卻如泥牛入海。
這盒子不錯，老掌柜暗道。指尖烏光閃動，玉盒表面的雲卷波紋更是清晰，雲捲雲舒中猶如一片雲海，又好似浪花朵朵，波濤不絕。仔細一聽，好似還“看見”有風聲傳來。
雲水禁！四階頂級水屬性禁制。
老掌柜並未打開玉盒，右手輕輕敲擊着櫃枱，若有所思道：“小川，看來這確實是個大買賣。說吧，貴客要做什麼？”
秦川此時已經意氣風發的將靈石一個個的收好，聞言卻是笑嘻嘻的貼上櫃枱，幾乎與老掌柜撞上，“不幹啥，就是請您老掌掌眼，看看這東西怎麼喂才好。”
老掌柜興緻頓時去了大半，還以為是來賣的，誰知道居然是來問東西的，“別問，不知道！啥也不知道！”
“哎呀，這要不是您老是天雲數一數二的玩蠱高手，我也不會上您這兒來了啊！”
“少拍馬屁！”老掌柜明顯不吃這套。
“給錢的！”秦川肉痛道，“給靈石還不行嗎！”
老掌柜偏過頭看了眼，抿嘴笑了起來，方才一翻查驗中已經知曉了玉盒沒設置開關禁制，輕輕一翻開玉盒，一隻小指粗細晶瑩剔透的小蟲出現在眼前。
嘶……
莫名的，牆壁上的蠱蟲彷彿受到了驚嚇一般紛紛隱入牆后，原本如浮雕遍佈的牆面頓時光滑如新。
“咦，怎麼小了一節呢。”秦川看着這蠱蟲比昨天見到的又小了一點，不禁疑惑道。
老掌柜仔細看了半晌，忽然關上玉盒，閉眼思量起來。忽而又打開玉盒，指尖泛起黑光湧向那蟲，原本晶瑩剔透的小蟲頓時被渲染的一片漆黑，一時猶如墨玉的小蟲霎時間消失不見。
老掌柜眼瞼眯起，又抬起左手放出一到五彩神光，小蟲便又在老掌柜的腦後出現。五彩神光一接觸小蟲，小蟲又消失不見，再一看又出現在玉盒中原來的位置，彷彿方才從未移動過一般，只是漆黑如墨玉的蟲體又緩緩褪色，逐漸變得晶瑩剔透起來。
再一看玉盒上的雲水禁的雲卷波紋，老掌柜砸吧嘴，砸出些味道來，意味深長道：“秦小子，這到底是誰給你的？你沒招惹人家吧？”
秦川反應過來，皺眉道：“沒有啊，不然這靈石怎麼說！”
老掌柜嘴角一咧，“給了多少靈石？”
“五千！”秦川毫不遮掩道。
老掌柜噗嗤一笑，上下打量着秦川一眼，懶散的將玉盒推了出去，“五千靈石買你小子的命，也是看得起你了。”
買我的命……秦川回想了事情的經過，實在想不出白衣公子害他性命幹什麼。
買……靈石？
“難道這蠱，要吸我的血？”秦川不死心道。
老掌柜嘿的一笑，“讓你小子長長見識，這蟲名雲影蠱，本是四階妖蠱，現在是一階的幼蟲。看模樣不是遭受重創了，就應該從母蠱那卵生下來不久，不過沒有吞噬母蠱也就沒有徹底穩固形態。如果沒有肉蠱，即便是有雲水禁也維持不了多久。肉蠱同說過吧？嘿，心甘情願以一身精血修為飼養……肉蠱……嘿……”
肉蠱……秦川自然是聽說的。天雲本就地處南疆，與巫蠱族為鄰。有些正道妖蠱天生精氣不足，便會有寄生修士而存活的事情，這樣的修士便被稱為肉蠱。下場自然是蠱活人亡，不死也重傷。為何會是心甘情願，因為若是修士心生不滿，不僅是以修士靈氣殺死體內這種先天不足的蠱蟲是比較容易的，也是因為一旦正道妖蠱初生之時沾染了宿主的怨念與血肉，便會墮化成魔道妖蠱，原本的蠱主也會因此而增加走火入魔的幾率。
至於邪魔外道，還管你願意與否？
秦川深呼吸一口氣，鄭重的看向老掌柜：“我只問，有辦法讓我活下來嗎？”
老掌柜吔了一眼，哼聲道：“你要是做了肉蠱，還要活着幹嘛？活着受罪？不如一了百了的輕巧。”
秦川囁嚅着，我才九歲啊……
可以放棄的，對，我可以不要這五千靈石的！
秦川一把拽過老掌柜身前的玉盒，飛也似的逃離而去。
老掌柜看着秦川的身影，思緒萬千，又撇過牆上窸窸窣窣的蠱蟲，不由輕聲嘆息。
過了片刻，老掌柜抬手將店門關上轉身走進內院的靜室內。靜室上，懸挂着一副仙人飛天圖，白衣男子劍眉星目，指尖指天，周身星光飛舞，眉心有一隻蟬影。
老掌柜先是對着仙人圖一躬身，從圖下拿出一個傳訊法盤，法力翻湧，法盤閃爍着一片烏光，一道光影老者顯現在眼前，低沉的聲音從老掌柜口中傳出。
“空空兒出現在天雲，已為雲影蠱找到肉蠱。”
“繼續探查，幼蠱復蘇前及時上報。”
“是。”
…………
飛奔出蠱居之後，秦川的腳步便慢了下來，腦子裏兩個小人一直在打架。不知不覺，就走回了東城的家門外。
門前的傳音符已被取走，秦川在門外走來走去拿不定主意，終於是一咬牙一跺腳，朝着北城的方向再度飛奔而去。
秦宅外的一處巷口，一道白衣身影緩緩顯出身形，正是昨日的白衣公子，看着秦川又朝北方跑去，嘴角冷冷一笑。
忽然，巷口對面兩道火紅靈光閃爍，顯出兩位身着暗紅法袍，背負利劍的劍修。
“空空兒，今日你逃不了！”
話剛開始，一道赤紅的劍光便朝着空空兒襲去。另一道劍光化作滿天火星鋪灑下來。
“哈哈哈哈，你們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赤紅劍光穿過人影，空空兒虛影霎時破碎，囂張的聲音如魔音灌耳傳入二人的耳中，二人頓時一陣恍惚。
“放肆！”
一道男子大喝聲響起，魔音消失。虛空如水波震蕩泛起漣漪，白衣勝雪的空空兒出現在兩位紅衣劍修的身後，摺扇如利劍閃爍着奪命的靈光。
滿面紅光的紅袍大漢從虛空中邁步而出，指尖輕輕劃過，身後神劍如龍出淵，恍惚間一道龍吟聲響起，頓時火雲漫天如狼似虎的撲向空空兒。
“好氣勢！”空空兒身影再度如鏡光破碎，心中卻是焦躁不安，來者是金丹後期，不拚命是不成了。
“着！”
空空兒一聲大喝，半空中一道靈光如烈日閃耀，繼而燃燒爆裂開來。
“九叔小心，是三階烈陽符！”赤紅劍修出聲提醒道，話音剛落，一道靈光羚羊掛角般的出現在其身後，正要調動法力御劍抵擋時，那魔音貫耳再次襲來頓時一個恍惚。
呲吟！
金鐵交錯，赤紅劍修頓時被梟去首級。
“七哥！”火星劍修睚眥欲裂，手中法劍紅光閃閃，幾盡全力一擊般要砸向空空兒。
空空兒輕蔑一笑，指間再度出現一道符篆，靈力點燃，向著火星劍修打去。
“大膽！”
紅臉大漢抵擋住了三級烈陽符，就看見己方已經損失一人，而一名劍修亦是危在旦夕。紅臉大漢頓時怒不可遏，靈力流轉火龍劍帶着磅礴的怒火，化作一條怒焰蒼龍朝着空空兒撞去。
砰！轟！！
火光衝天，虛空被烈焰炙烤得扭曲，滔天焰火中，地面裂開縫隙，露出大團的雲霧與穹頂的波光。
“哈哈哈，多謝西門大劍仙送我一程，走也！”
空空兒囂張的聲音再度從遠處傳來，戰場上紅臉大漢一揮袖，半空頓時如鏡光破碎，面色鐵青的看向空空兒逃遁的方向。
三人浮在半空，身旁的火星劍修面如金紙，赤紅劍修的無頭屍體亦是立在一旁，腳便是其驚恐的頭顱，血肉邊緣泛着赤紅光芒。
“可惡，又讓這賊子逃了！”火星劍修憤慨不已。
紅臉大漢已不好再多說什麼，手中法力涌動，幫助赤紅劍修施展法訣，只見其頭顱飛回屍體上，扭了一扭，便又回到了原本樣子，只是那面如死灰的模樣，也好不到哪去。
“長宇，長元，你們先回家族好生修養。這賊子，跑不了的！”西門道龍淡淡道。
西門長宇二人點點頭，落下雲頭朝着居所飛去，這傷不養個幾十年怕是不會見好。特別是西門長元，那斷頭重接，可是極消耗本源的。
一道身影緩緩出現在西門道龍身旁，頭束鐵冠，身着百水行脈法袍，衣領金絲鑲邊，雙鬢垂下一縷長發，端的是逍遙自在，得道高人模樣。正是新任沁水宮天雲仙城鎮守，天雲外院長老，玄元子。
“道兄莫急，這賊子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玄元子勸解道。
西門道龍反手拿出一面銅鏡遞過去，只見鏡面上有些許裂痕，面上恢復淡然道：“多謝師弟的寰宇鏡，可惜還是被這賊子逃脫了！”
玄元子信手接過，目光飄過下面的秦宅，輕聲道：“這賊子倒是修的好一手迷幻遁逃之術，方才假意取你長元侄兒性命，竟是要騙得你全力一擊，好為他破開寰宇鏡的封困。”
“以金丹中期的修為能在兩位金丹初期和你這金丹後期的手上逃走，有這份急智，機敏，倒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