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洗過澡從浴室出來,舒冬有點缺氧，她坐在沙發上緩了緩，漸漸的,整個客廳都瀰漫著沐浴露的淡淡味道。

茶几上放着煙,舒冬抽出來一支,拿着打火機正準備點燃的時候，餘光忽然掃過沙發上的紙袋……

她動作停住，愣了兩秒后把煙放下,從袋子裏拿出來一個棒棒糖,剛撕開包裝袋，香甜的奶味就飄在鼻間，含在口中好像更甜了,在舌苔上逐漸蔓延。

米白色的浴巾在暖黃的燈光下幾乎和肌膚融合在一起,洗過澡后渾身都放鬆下來，舒冬覺得有點疲憊,懶懶地躺在了沙發上。

不知不覺中打開了和宋風的微信消息框……

他們之間的消息總是斷斷續續的,都是隔很長時間才回一句，這幾天還算比較頻繁。舒冬往上滑,好像越來越少,發的最多的是“一起吃飯”。

往上滑到了二月份，忽然看到他說“奶奶問你今天晚上來家裏吃飯嗎”。

時間，2月14日。

躺在沙發上噙着棒棒糖,舒冬望着頭上的吊燈回憶那天的事，其實那天她糾結了很久,她很想答應，因為擔心孟爺爺的身體也喜歡那種家庭的溫暖，但最後還是沒去……等等,舒冬腦海里忽然有什麼一閃而過。

所以他說的“今天晚上”，是2月14號？

舒冬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什麼或者證明什麼，她打開日曆翻到上個月，第三行第四個……

2月14號，情人節。

望着茶几的一角，舒冬目光有些獃滯，所以那天，她拒絕了？

四月的最後一周，天氣漸漸暖和了，林哥在店外面擺了兩張椅子，天好了還可以晒晒太陽。

中午吃過飯，舒冬在外面坐着，很暖和都快要睡著了。

記得上個月他說五月份要和爺爺奶奶出去玩……如果她答應和他一起去，是不是得跟林哥提前說？還要準備些必備的物品……

“想什麼呢？”

他的聲音突然出現，舒冬嚇得頓時睜開了眼睛，身體往一旁傾斜眼看要倒在地上，宋風連忙拉住了她的手。

“我有這麼嚇人嗎？”宋風手沒放開，有點委屈。

舒冬驚魂未定，緩了幾秒后她掙脫了宋風的手，不是因為他嚇人，而是因為她心虛……

“每次都突然出現…”舒冬扭頭看着沒有他的那個方向，聲音弱弱的。

“那以後過來先打個電話？”宋風樂了。

“……不用了。”舒冬感覺他在說反話。

“轉過來，都快移到店裏了。”宋風強行把舒冬扭過來，讓她面向自己，“離我那麼遠幹什麼？”

“那你別動我。”舒冬把外套領子豎起來，半張臉都藏進去了。

“好，不動你。”宋風說完揉了揉舒冬的腦袋。

十幾分鐘過去了，宋風真得沒再亂動，只坐在旁邊玩手機，但舒冬依舊豎著領子，拉鏈也拉上，裹得嚴嚴實實，望着前面青翠欲滴的老柳樹……

不知道為什麼，他無論做什麼事從來都坦坦蕩蕩，沒有猶豫忸怩，永遠都那麼自然，比如之前的棒棒糖，還有紅糖水。

但舒冬卻完全相反，每次他離得近了，她都覺得很不自然，想躲開卻也不想完全躲開，所有的神經都很緊張，生怕他又不按常理出牌做出些出格的舉動，心臟跳動的頻率都變快了。

“舒冬。”

“嗯？”

忽然又聽到自己的名字，舒冬立即從自己的思緒里跳出來，幾乎是在他的聲音剛落，舒冬就應了。

就像是教官在喊“舒冬”，舒冬答“到”。

嘴角慢慢往上揚，宋風把手機收起來了，他轉頭看着舒冬，慢慢靠近，直到快貼到她臉上。

心臟越跳越快，舒冬強裝鎮定，不知不覺地往後倚。

“緊張什麼？”宋風仔細觀察着她的眼睛。

“萬一你突然欺負我呢…”舒冬聲音還是很弱。

“那你是在害怕……”宋風又靠近了一分，幾乎把她全部籠罩在自己的陰影里，“還是在期待？”

不知道是衣服捂得太嚴還是其他，舒冬感覺很熱，她又不動聲色往後靠了靠：“離遠點。”

“好。”

宋風又往前靠近，嘴唇幾乎貼在了她的耳朵上。

溫熱的呼吸細細密密全部噴洒在舒冬耳朵上，她心一緊，帶着微微的顫慄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舒冬條件發射地站起來，連忙把他推開。

渾身的汗毛好像都豎起來了，她都想在原地跳幾下，把皮膚上那層酥麻甩掉。

舒冬忽然想到，如果她答應他……那以後豈不是每天都要被他欺負？

“舒冬你賠我鼻子…”宋風捂着鼻子導致說話有點含糊不清。

舒冬離他兩米遠，發現他皺着眉，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怎麼了？”

“你撞到我鼻子了…疼…”

剛才起來好像是有點快，看他難受的樣子，舒冬有點過意不去，她慢慢上前：“不好意思，我剛剛……”

舒冬還沒說完，就被宋風抓住了，但他的鼻子確實紅紅的，舒冬也就沒再掙扎。

“不鬧了，說點正經的。”宋風把舒冬按到椅子裏。

“什麼？”從他口中聽到正經這兩個字，舒冬不習慣。

“我們一起開個店吧。”宋風突然變得認真。

我們兩個字，舒冬心裏忽然變得柔軟，她愣了愣：“什麼店？”

“還沒想好，重要的是我們一起，奶奶閑了也可以來幫忙，等淡季的時候我們和爺爺奶奶一起出去旅行，你有感興趣的嗎？”

陽關很明媚，照在他的側臉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舒冬心裏有團情緒在發酵，慢慢膨脹堵住了心口，她感覺心在微微顫抖……

他現在已經把她當家人了嗎？

他未來每一步的計劃里都有她的存在是嗎？

舒冬聽見心裏有無數聲音在低語，她知道，她的心要守不住了，因為他說得每個畫面，都是她無比嚮往的，屬於家的溫暖。

“宋風。”慢慢握緊了手，舒冬眼睛有點紅。

“嗯？”好像察覺到了，宋風認真地注視着她的眼睛，手心有一層薄薄的汗。

“要不我們……”

“你好，是小冬老師嗎？”

舒冬話說到一半忽然被打斷了，她恍然驚醒，收了收臉上的情緒，看了眼宋風連忙站起來：“是王先生嗎？”

“是我，預約的下午兩點半。”男人穿着休閑運動服。

“先進來吧。”

舒冬準備回店裏工作，卻被宋風抓住了手臂。

“說完。”宋風手放在她肩膀上。

“等晚上下班了。”舒冬笑了笑，有些事情忽然想明白了，一直壓在心裏的情緒忽然也有了出口，感覺很輕鬆。

“不行。”

宋風預感到她要說什麼，小木頭好不容易打開心扉，萬一到晚上又改變主意怎麼辦？

這中間有五個小時三百分鐘一萬八千秒，哪一秒小慫包都可能變卦，宋風怎麼可能讓她走？

“等晚上，現在要工作了。”舒冬扭頭看見客人已經進房間了。

“那你想好，等晚上可就沒這麼簡單了，還要狠狠欺負你。”宋風臉上委屈帶着浪蕩。

“你敢。”舒冬勾了勾唇，回店裏了。

留下宋風一個人生無可戀，他伸出五指，看着空蕩蕩的手感覺損失了一個億，但還不敢強迫……

送走一個客人等另一個客人的短暫空閑，舒冬打開手機，列了些旅行的必買清單，忽然注意到淘寶給推薦的衣服，舒冬含着棒棒糖愣了愣，是不是該買衣服了……

失神的片刻，林哥帶着另一個客人上樓了，舒冬放下了手機繼續工作。

“風哥，你今天得狂躁症了是嗎？”

陳輝坐在第一排，略帶嫌棄地看着宋老闆，往常在那張椅子裏癱着半死不活，今天在店裏來來回回走了將近一萬步，一會兒趴在前面的窗戶，一會兒去後面的窗戶，就差去扒開舒冬心裏那扇窗戶了。

“嗯，得了。”宋風現在不在乎自己得什麼病，又往後面走。

“宋風學長，物理老師說讓你有空去看看他。”許茵茵看宋風坐在旁邊的位置。

“好。”

“那等高考完我們一起去？”許茵茵嘴角暗暗露出點笑。

“好。”

宋風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麼，只是看着樓下的紋身店望眼欲穿。

狂躁了一個小時之後，宋風慢慢冷靜下來，會不會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是他想多了嗎？

宋風又癱在了椅子裏，出神地望着那棵老柳樹，天色漸漸暗下來，宋風往外看了一眼紋身店還亮着燈。

算了，先把最近的賬算算吧。

把最後一個客人送走，舒冬活動了下酸脹的肩膀，看了眼時間已經將近八點了，把所有器具收拾好，她關燈把店鎖上。

抬頭往三樓看了眼，舒冬笑了笑，正準備上去餘光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奶茶店，她轉了個方向。

賬終於算完了，宋風躺在椅子裏伸了個懶腰，他來到窗邊往下看，忽然愣了……

她下班了？

紋身店已經關了燈，看樣子門也鎖了，她走了嗎？

黑亮的眼睛漸漸暗淡，稜角分明的臉上也染了層落寞。他不明白哪裏出了錯，或許是他理解錯了？她說得晚上是讓他去家裏找她？

宋風拿起手機往樓下走，準備去她家裏看看。

“宋風學長，你要回家了嗎？”

宋風剛下到一樓，就聽到有人叫他，他扭頭：“嗯。”

“我也要回去了。”許茵茵穿了件黃色暗格的百褶裙，很甜美。

“路上小心。”宋風低頭看了她一眼，怕她一個女孩子回去不安全。

“我家在光華小區，你去哪？”許茵茵悄咪咪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走吧，順路。”宋風臉上沒什麼表情。

兩個人剛從樓上下來，準備順着紋身店前的那條巷子走。

許茵茵眼睛忽然亮了，心中暗喜：“想送我回家你就直說。”

“不想。”

奶茶店在柳巷，和紋身店相隔十幾米，舒冬提着兩杯奶茶正準備過馬路上樓，忽然看到不遠處兩個身影，她緩緩停住了腳步，但他卻沒有注意到她……

“哼，不信。”許茵茵笑着抬頭，“聽陳輝說你要出去玩了？”

“嗯。”來到紋身店前，宋風停住了。

“你回來后我就高考完了。”

“嗯，兩個月之後回來。”宋風站在門前，確實已經鎖上了。

感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許茵茵站在他面前揮了下手，想引起他的注意：“要是考好了有獎勵嗎？”

“請你上兩個月的網怎麼樣？”確定她已經回去了，宋風接着往前走。

“不好。”許茵茵抓住宋風的肩膀：“等我高考完，你能當我男朋友嗎？”

站在理髮店和和紋身店相連的牆角，舒冬低着頭，長發蓋住了半邊臉看不出情緒，只是抓着兩杯奶茶的手，慢慢收緊了，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舒冬順着柳巷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