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是一個誠實的人
“綿延的賀蘭山,被輕飄飄的雪覆蓋,也許雪會消散,天一冷便會回來;去想想我們無盡的美夢,蓋着塵土矇著霧,來時伴着風,走時伴着風。”
從座位前面傳來的紙條,打開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這一句話,肖筱愣了一下,突然會心一笑,她自然知道這張紙條來自哪裏,反過來,果然如她所料一般寫着:“快快快,想個題目,求指點。”她拿起剛才放下的筆,隨意在本子上扯下一張紙,寫到:“亂七八糟,沒有邏輯,讀來沒有音韻感,想什麼題目,再改改!”而後拍了拍前排的肩膀,囑咐那人原路遞迴去。坐在一旁的安暖看着閨蜜莫名其妙的笑容,將頭埋低問道:“誰給你的,笑那麼高興?”
“也沒誰,就那個。”肖筱伸手指向杜熙:“文筆不好還愛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我想題目,剛那張紙條寫的什麼賀蘭山的大雪啥的,讓我想題目,我給打發回去重新修改了,嘿嘿。”安暖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接着問道:“人是不是真對你有意思?上自習呢,就給你傳紙條,還專門找你修改。光我知道就多少次了。”肖筱搖搖頭說:“別亂說,人家有對象呢,還是別的學校的。一天到晚的煲電話粥,嘖嘖嘖,可膩歪了呢。”
安暖用手輕輕蹭了蹭鼻尖:“那就是個花心的。”而後就此終止話題,繼續撲在試卷中去。肖筱搖着頭,抬頭看向杜熙的方向,雙眼微微眯起,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扯下一張紙,在上面寫道:“下課出來,我們聊聊?”將手中的紙揉成一團,隨後又讓前一排的人再遞過去。
“你們倆可真閑,不學習了嗎!”那人接過紙條,隨口說了一句,便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因為有心事,肖筱在這之後便沒辦法靜下心來去學習,一直等到下課,起身出門,杜熙看到她出門,便也緊隨其後跟了上去。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下樓,直到看到樓門口,肖筱才問道:“你和你對象,怎麼樣了?”
杜熙嘆了一口氣說:“費事,我估摸着快分了,你叫我下樓不會就是問這個吧?”杜熙說罷,將手插進衣兜里,仰頭看着早已經黑透了的天空:“如果只是這樣,那我就上樓了。”
“急啥?”肖筱也學着杜熙一般將手插進衣兜裏面,兩人出門,往校園內走去。“我就說你倆走不長的,你不信。還說什麼異地怎麼可能戰勝真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到現在心思還是沒放到人家身上。”肖筱頓了頓,看着努力表現惆悵的杜熙:“知道我之前為什麼說我害怕你嗎?就你那次······”
杜熙抽出衣兜里的手,捂着臉說:“別說了,你知道啥叫黑歷史嗎,這就是,表白被拒,簡直就是原罪,咱倆差點就鬧掰了。”
“可你還是樂此不疲呢!”
“哈哈,你可以管這叫作死性不改?”
肖筱將眼神投向杜熙,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終究也是忍住,往前走着,她打算去小賣部買點東西吃,她心情不好就喜歡吃東西。
“你跟你那網友,咋樣了?”
“我不確定我是不是喜歡他,但我至少比你好一點,我這位還讓我能做點夢呢,你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那首詩想表達什麼,有意思嗎,這樣?我覺得你應該趕快趁着這次機會把那個人忘了。”
“忘了,然後再記住現在這位?你知道,我膽子小。別說了,你快買你的東西,一會上課了。下個自習像是監獄望風,哈哈。”
肖筱聽出杜熙這是在故意轉移話題,搖着頭,便不再說什麼。兩個人一路沉默,走進商店買了幾包瓜子,又急急忙忙往教室趕。
回到座位,杜熙將之前寫了詩的那個紙條重新交給肖筱,也不言語,從座位中抽出一套試卷,又將一個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筆記本壓在上面,繼續抒發他的情緒。
杜熙回到家中,摘下他經常帶的棉帽,掛在客廳的衣架上,走進卧室,從面前的書櫃裏取出一個淺藍色封皮的筆記本,熟悉地翻到中間一頁。上面小巧娟秀的鉛筆字已經有些模糊,但字跡依舊可以辨認出來,上面寫道:
笑語·殘風:
關於你我之間的關係,我希望的是僅止於我所以為的,不談改變的朋友。但是,你突然表明的心意致使我不知該如何自處,我心中確定的,有一個人,我想,如若就此接受你的心意或許是對你的不負責任。再說,他於我而言是極重要的,是如那竹馬的人,所以即使現在我與他相隔千里,我也不願就這般簡單地放下我的這些執念。我不知我對於你而言究竟意味什麼,我也確實不願意知曉,如果是像我於他這般的執念,那麼我只能向你說一聲抱歉,然後就此訣別。在這本子裏有我寫的一些文字,希望你能夠籍此對我多一些了解,那麼你或許會覺得我並不如你想的那般好。你總喜歡說是我讓你明白文字對你的意義,可我自己卻不明白文字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另外我真誠地希望你能夠堅持你所認為的正確的事情,並做一個正直的人。那就此別過吧,一個連除卻巫山不是雲都不知道的文學愛好者。
暮曄留
“包雯玥啊,你怎麼寫出這麼好看的字,我怎麼就寫不了這麼好看的字呢。初三的語氣就已經這麼成熟,這是不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之一?”杜熙用右手輕輕地摩挲着本子的邊緣,左手握拳撐着腦袋,像是在沉思,他的視線慢慢從本子上遊離開來,盯着桌子正上方的一幅畫,是沒有五官,只有輪廓的人頭像,他又開口自言自語道:“我畫的有些遲了,都忘記你長啥樣了。看來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嘛,總有人說我膚淺,真正是太冤枉了。”
他低下頭,捂着額頭的左手微微有些顫抖。
很久,突然杜熙像是發了瘋一般,伸手將貼在牆上的畫扯下來,攥在手裏揉成一團。他努力地將拳頭攥緊,似乎這樣的發泄可以使自己心情變好。但他看起來更加痛苦了,眼睛緊緊閉起來,眉頭縮在一起。他將頭磕在桌子上,雙手又如同失去一切力量一般垂在身子兩側。桌子有點矮,他感受着兩條胳膊同時傳來的因血液不流通帶來的酸脹感,卻無動於衷,死人一般,如果沒有那微微顫抖的肩膀。
許久之後,杜熙重新抬起頭,對着變得空白的牆說:“為什麼我不能象你一樣果決,一段話,就可以將別人兩年以來的熱情澆滅,我也想像你一樣,我想做你做過的事情,這樣能不能和你更近一點?”他沉默着,望着空白的牆發獃。良久后回過神,他像是做了什麼決定,從手邊的抽屜里翻找出手機,找出這幾個月來每天都會看到的對話框,手微微顫抖着發送:“我不願意多做什麼解釋,你也應該能感覺到我們的疏遠。分手吧,祝你前路再沒有我這樣的人。”發完這條消息后,杜熙將手機關機,放回抽屜里,起身向衛生間走去。他想,這或許又是一個難以安眠的夜晚,他需要早早進被窩,說不定還能睡着。
他不去想很遠的那個人是否收到消息,能否在孤獨的夜入睡,他也不願去想咫尺天涯的那個人是否也能安然入睡,是否遇到什麼不順心如意的事情,即便他幾乎每晚都需要去暢想這些才可以入睡,他也不願意去想。他忽然覺得,世間最為重要的事情應當是學會如何安慰自己,不然失眠會影響情緒、學習、生活、家庭關係······即便這樣亂七八糟的想,也還是沒有一點想要睡覺的感覺。以前這麼想着想着就會被困意包圍啊,他想。
於是他起身,點燃一支煙,看着黑暗中留下的一點紅色的火光,突然想起自己寫過一首與香煙有關的小詩,他小聲地回憶着:“你點了一支煙,你催促它快些燃燒。你掐滅了他,將煙蒂扔在地上,他隨風飄。”
不知所謂的發瘋,讓這夜那麼漫長。杜熙從抽屜里摸出來手機,將它打開,短訊提示音打破他刻意營造的寂靜,打開短訊,上面寫道:”你是一個誠實的人,用誠實的表現欺騙我。你自然知道,這是你的錯,全都是你的錯。但我們也應該就此別過,因為我喜歡你是真的,所以不願去想你欠我什麼,當然也不再做糾纏。所以,江湖路遠,莫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