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善
“你不是九尾嗎？那你之前為什麼只有一條尾巴？”
楊步塵強行咽下被妲姬塞到嘴裏的糕點后，輕聲問道。
只見妲姬輕輕晃了晃身子，九條赤紅如火焰般的毛絨大尾便出現在了她的身後，楊步塵看着這幾條比面前的小女孩還要長的尾巴后，眼睛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好漂亮。”
楊步塵坐上了床榻，想上去摸一摸，但妲姬卻再次晃了晃身子，尾巴消失不見。
“怎麼收回去了？我還想摸摸看是什麼感覺呢！”
楊步塵有些失落，他看了看妲姬，又輕聲開口道：“其實不摸也行......”
妲姬見楊步塵這般憨態可掬的樣子，噗嗤的笑了一聲，她變出了一條尾巴，伸向楊步塵。
“摸摸看。”
楊步塵瞬間喜上眉梢，他將手放在這赤紅般的尾巴上摩挲了一會，點頭道：“摸起來真舒服。”
此時的妲姬臉色也是有些潮紅，她壓低聲音問道：“可以了嗎？”
楊步塵這是才發現妲姬的異樣，他收回自己的小手，點了點頭，緊接着問了一句：“你臉怎麼這麼紅，是發燒了嗎？”
妲姬嗔怒的抬起頭瞪了楊步塵異樣，暗罵了一聲“笨蛋”，楊步塵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有些不知所以。
突然，妲姬臉色大驚，她瞬間變回了小狐狸般的樣子，竄進楊步塵的懷裏，將身子蜷縮起來，瑟瑟發抖，直流一隻黑色的小眼珠滴溜溜的在房間內左看右看。
“怎麼了？”
楊步塵把化成狐狸樣子的妲姬抱在懷裏，用手輕輕的撫摸着她的毛髮。
“有人發現我了，剛剛我的識海一陣刺痛，似乎是在警告我。”
小狐狸用意念將自己的話語傳遞給楊步塵，楊步塵一臉疑惑，妲姬便再次出聲解釋道：“這是我的種族天賦，不過大部分化成人形的妖都會用，只有小部分極其特殊的妖才會在化形之前使用‘心念’這種東西。”
楊步塵哦了一聲，小狐狸再次將頭埋進自己的尾巴中，“又來了”
楊步塵繼續摸着妲姬的毛髮，輕聲安慰道：“沒事的，這是我家，有我爹，有宋爺爺，還有很多高手在，當然，還有我在，你不用怕，在這雁城裏，沒人能欺負你的。”
妲姬仍舊蜷縮在一起，顫抖不止。
不過自從楊步塵說過這些暖心的話語后，那股強大帶有警告意思的識海攻擊便再沒有出現過。
小妲己過了很久才從楊步塵懷裏跳出來，變回了人形，她盯着楊步塵的眼睛看了很久，惹得楊步塵有些害羞。
“又......又怎麼了？”
楊步塵磕磕巴巴的說著，和這麼一個美人坯子共處一室，還是在半夜，這讓楊步塵腦子中冒出了自家守衛常說的“孤男寡女”的說法，他連忙搖了搖頭，企圖把這種想法甩出腦袋。
“你跟其他人不一樣。”
變回人形的妲姬對着楊步塵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的靈魂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潔白之色。”
楊步塵不好意思的扣着自己的手指頭，“這代表着什麼？”
妲姬沒有回答他的話，他坐在床榻上，反問道：“我能在你這住下嗎？”
楊步塵聽后不知為什麼，心裏有種莫名的高興，彷彿有塊懸在空中的石頭穩穩地落在地上的感覺。
他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妲姬笑了笑，變回了狐狸的身子，示意楊步塵睡覺，楊步塵也覺得困意突然席捲全身，他鑽進被子躺了下去，不一會就睡著了。
在楊步塵熟睡之後，妲姬再次變回人形，而此時的她眼中竟有些貪婪之色，她慢慢的趴在了楊步塵的身上，張開自己的小嘴，只見她上下兩排牙中有幾顆變成了尖牙的形狀，而她此時的指甲也慢慢邊長，她將舌頭伸出自己的小嘴，輕輕舔了舔楊步塵的脖子，她仔細端詳這楊步塵的臉龐，彷彿在看一道美味的菜肴一般，但隨後眼神中便有掙扎的神色出現。
“不，我不能這樣。”
妲姬痛苦的抱着自己腦袋，不停地在勸誡自己，可她的眼神卻又三番兩次的瞄向楊步塵。
“這樣純凈的靈魂，可是大補。”
“但他救了我的命。”
“你我身受重傷，吸了他的精氣，便可固本培元！”
“他是好人，我不能恩將仇報！”
“人族都是自私貪婪的，你忘記這兩千年你是怎麼過的了嗎！哪一個不是披着善良的外衣企圖把你我二人吃的骨頭都不剩的！”
“可他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妲姬的眼神在柔弱和霸道只見來回切換，她不停的張嘴說話，但每一次都是不同的聲音，不同的性格，彷彿是兩個人在對話一般。
妲姬在楊步塵身邊痛不欲生，她與自己內心的聲音爭執了許久之後，才慢慢的變回了正常的狀態，此時的她滿身香汗，隱隱傳出了淡淡的響起，而楊步塵似乎是在睡夢中夢到了什麼，他微微的翹起了嘴角，翻了個身，繼續熟睡着。
妲姬喘着粗氣，有些複雜的看着楊步塵，隨後她下了床，光着腳，一步一步的走向房門。
在她要推開房門的時候，又再次回頭看了看楊步塵，似乎有些不舍，但她依舊咬了咬牙，輕輕的推開了門，走了出去，又輕輕的把門關上。
妲姬光腳走在城牧府的廊道上，輕輕一躍，跳在了草地上，隨後又是一個縱身，跳上了房檐。
就在妲姬跳上房檐的那一剎，她驚呼了一聲，腳下差點沒踩穩。
有個老頭就靜靜的坐在那裏，他手裏拿着根木魚竿，上面捶着一條極細的長線，而線的另一頭，繫着一個小勾子。
他扛着這根簡陋的魚竿，抬頭看着天上漆黑如墨一般的夜色，。
正是宋驚鴻。
“剛剛是你兩次侵入我的識海？”
妲姬眯着眼看着眼前這彷彿沒有重量，如同鴻毛一般的老頭。
“略作提醒而已。”
宋驚鴻沒有動作，依舊是抬頭望天，這惹得妲姬也好奇的抬起頭看了看天上。
除了半輪皎月和看不清輪廓的黑雲，什麼也沒有。
妲姬掃興的低下了頭。
“剛剛你要是沒忍住，我會直接殺了你。”
宋驚鴻依舊是輕描淡寫的說著，即便他沒有釋放出任何殺意，但仍舊讓妲姬裹緊了自己的衣服。
“哼，幸虧我沒有。”
妲姬輕哼了一聲，轉身換了個方向，準備離開這座府邸。
“你真的要走？”
妲姬剛開抬腳的時候，身後幽幽的傳來這麼一句話，這使得她半隻離開地面的小腳頓了頓。
宋驚鴻繼續說道：“不說你出了這座雁城會怎麼樣，單單就說你出了這座府邸，怕是馬上就會後悔，城牧府北門外不遠處的三條暗巷內藏有龍門境上乘七人，南門四人，西門五人，東門無人，但東側城門外，有一道乘雲二境的氣息，等着你入瓮。”
宋驚鴻此時不再抬頭看天，他扭過頭，看了看那雖然沒有轉過身但身子因為恐懼而略有顫抖的小身板，笑道：“如此這般，你還是要走嗎？”
妲姬緩緩轉身，她看着面前這位彷彿和空氣融為一體的老人。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宋驚鴻哈哈一笑，“要是那小少爺睡醒了發現身邊少了什麼，可是會很傷心的。”
妲姬不明所以。
“我不喜歡看他傷心的樣子。”
宋驚鴻的臉上掛上了些許的溺愛，但也有些許的遺憾和惋惜。
“人族也只會把妖族當做畜生一般奴役，像我們妖狐一族稍有姿色，也最多被人族淪為掌中玩物，現在不過是那小子對奴家頗感新鮮罷了，等過些時日，他厭倦了，會和其他人族敗類一樣，讓奴家生死不如。”
妲姬的臉色與說話的聲音再次變化，與剛剛有些妖媚但也有些純真的感覺不一樣，此刻的妲姬滿身儘是狐媚之色，即便只是承載在這一具不過幾歲大的孩童身上，仍舊足夠勾魂攝魄。
“雙魂共體？有意思。”
宋驚鴻面對如此怪異的情景也是沒有太大的詫異，他搖了搖頭，有再次抬起頭，望向了天上。
“你應該知道，他和其他人不一樣。”
宋驚鴻輕聲開口，妲姬此時滿身的妖狐氣息慢慢的消散，最後又變回了那個略顯單純的妲姬。
她低着頭，不說話。
“小少爺這個人，在他三歲的時候娘親就不在了，他的娘親一個很溫柔的女人，就算我活到這麼一把老骨頭了，見過千千萬萬的人了，我依舊覺得，他娘親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但老天彷彿就是這般不長眼，越是好人，就偏偏越是薄命，這姑娘走的時候，我頭一次見到她師父掉眼淚，那老婆子的眼淚我這輩子也就只見過這麼一次。”
“但小少爺卻和他娘很像，彷彿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相似的容貌，相似的眼神，相似的性格，相似的心。”
“這種一城之主的兒子，只願在城牧府偏居一偶，偌大的府邸，上百的僕人婢女，他也只留了兩個和他從小玩到大的婢女在身邊，能看透別人心靈卻從來都以善待人，從不會說一句傷人言語......”
宋驚鴻略低頭，扛着魚竿緩慢起身，他面對着那嬌小的妲姬，壓住聲音，開口低喝道：
“他這般善良的人，你憑什麼覺得他會和那些豬狗不如的畜生一般！”
妲姬心神共振，她不敢抬頭看向宋驚鴻，只是低頭，用着捏起一片衣角，來回揉捏着，即便衣角已經變得褶皺不堪，但她依舊沒有停下來。
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也不知應該做什麼。
但她知道，面前的這壓迫感十足的老人說的是對的。
楊步塵的靈魂，純凈無暇。
宋驚鴻閉上眼睛，平復了一下氣息，他轉過身，背對着局促不安的妲姬。
“你現在回去，至於你們妖狐一族善食人精氣這個問題，我來想辦法解決。”
妲姬震驚的抬起頭，看着面前的這個老人。
宋驚鴻頓了頓，再次開口道：“你別誤會了，我只是想讓你留在小少爺身邊，好好看看，是不是這世上的人，都如千年以來你所見所聞一般十惡不赦。”
說罷，宋驚鴻一個閃身，便消失不見，甚至連一點點微風都沒有帶起。
妲姬杵在原地，愣了很久，才轉身，向著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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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化作小狐狸的妲姬在楊步塵的床榻上睜開了眼睛，發現被褥已經摺疊整齊，卻不見楊步塵的身影。
一道身影推門而進，修長而健碩，極其富有美感，而其手裏提着一隻較大的籠子，裏面有一隻不斷掙扎的野豬。
正是雁城城牧楊翔。
楊翔關上楊步塵的房門，這讓妲姬感覺事情有些不妙。
“這幾日你好好在塵兒的房間裏帶着，走出去半步，我必斬你。”
狐狸妲姬蜷縮起身子，沒有回應。
楊翔似乎還想多說幾句，他沉吟了好久，大袖一甩，重重的哼了一聲，將籠子摔在地上，推門而去。
妲姬不知道這一早上發生了什麼，但她卻只能聽那個男人的話，好好待在這件屋子裏。
畢竟剛剛他所散發出來的殺意真真實實震懾到了妲姬。
妲姬看着籠子裏的野豬，噁心的乾嘔了一下，但依舊是化成人形，走到野豬的面前，露出了那幾顆小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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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過了一個多月，妲姬依舊被鎖在楊步塵的屋子裏。
每天早中晚阿珠和阿竹都會按時送一些活蹦亂跳的小野獸進來，妲姬雖然不願意吸食這些野物的精氣，但也不得不這麼做。
她有時也會化成人形主動和阿珠阿竹搭上幾句話。
一開始阿珠和阿竹被妲姬嚇得不清，扔下野獸就跑了，但過了一個多月，這兩個小婢女也就和妲姬熟絡了起來。
起先阿珠阿竹只是擱着窗戶和屋內的妲姬說話，漸漸的，三人就變成一起在屋內談話。
妲姬給阿珠和阿竹講述着她這兩千年來所遭遇過的危機，阿珠和阿竹則給妲姬講述着雁城有名的胭脂紅裝。
阿珠阿竹兩人的所見所聞竟絲毫不比妲姬少多少，他們暢談半月有餘，兩位小婢女竟依舊能和妲姬說出一些新鮮玩意出來，這讓妲姬對於這小少爺家的兩名婢女刮目相看。
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這兩名小小的婢女，若是放到外面，哪一個不是堪比江南小四絕的才女？
這一日，阿珠和阿竹和妲姬暢談結束之後，便將偷偷帶來的胭脂水粉留在了屋內，妲姬對着鏡子自己生疏的描摹了起來。
突然，府邸內傳來一陣暴動，妲姬看向屋外，心生好奇，可是仍舊不敢踏出房門半步，她只得壓住心頭的好奇，繼續對着鏡子描畫著。
房屋的門被一道身影撞開了去，這道身影順勢的躺倒在地上，妲姬轉過頭，看着這地上的身影，心裏竟是五味雜陳。
“你走了這麼久，去哪兒了？”
妲姬心裏有股莫名的委屈，她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不爭氣的留下了幾滴眼淚。
“兄弟你誰？”
躺在地上的楊步塵疑惑的問道，他左看看右看看，“這是我家沒錯啊？”
“我是妲姬！”
妲姬站起身來，嬌嗔的跺了跺腳。
楊步塵略顯驚恐的看着眼前這滿臉鬼畫符的女子后，顫巍巍的說道：“你.....要是不會用這些胭脂的話，可以跟阿珠阿竹學一學的。”
妲姬轉過身，故作賭氣的樣子。
“小姑娘不禁逗呢，喏，這把扇子給你。”
楊步塵站起身子，從懷中逃出來一把淡黃色的玉制摺扇，伸手向著妲姬的方向送了送。
妲姬轉過身，接過楊步塵手中的摺扇，嘟囔道：“走這麼久，就送我一把扇子？”
楊步塵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妲姬打開摺扇仔細觀摩后，瞬間臉色大變，她的一雙極為好看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這......這是？”
楊步塵把頭往前探了探，“精魂玉石，雖然只有一小塊，但是可以吸納天地靈氣轉化為人族的精氣，每天轉化的份量，足夠你現在用的了，要是你以後境界高了，我再去給你找塊大一點的。”
妲姬的睫毛抖了抖，眼淚撲撲簌簌的往下掉，她上前兩步，一把抱住了楊步塵。
楊步塵被妲姬這番舉動嚇傻了，直接愣在了原地。
“咋？這東西是假的？宋爺爺不會是騙我的吧？”
妲姬把頭埋在楊步塵的肩頭，咬了咬嘴唇，“謝謝你。”
楊步塵聽到這句話，才放下心來，“不是假的就行。”
妲姬將楊步塵抱得更緊了一些，惹得楊步塵一陣呲牙咧嘴。
“你最好現在鬆開小少爺，不然他可能會失血過多而死的。”
宋驚鴻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楊步塵的房屋內，他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自顧自的喝着。
妲姬鬆開了楊步塵的，擔憂的問道：“你受傷了？”
楊步塵苦笑着點了點頭，他慢慢的解開上衣，滿身的紗布，還往外滲着鮮血，極為可怖。
酒老喝完了這杯茶水，扭頭看向妲姬，想給她解釋一下緣由，但當他看到那站在小少爺身邊的不知道是牛頭還是馬面的怪物后，少有的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
“兄弟，你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