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師父

第二十六章 師父

“你家怎麼住在山上啊,許叔。”

“山上清凈,遠離世間糾葛,才能更好的靜心。”

“哦,你餓嗎,我去給你做飯。”

“沒灶台。”

“......”

——

“許叔,你真的像人們相傳的那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嗎。”

“你覺得我是嗎。”

“我覺得不是。”

“那我便不是。”

——

“許叔,你這山頭有名字嗎?”

“沒有。”

“那我幫你取一個吧。”

“不要。”

“叫禿頭山吧,這山上光禿禿的啥也沒有,真應景。”

“我說不要。”

“這名字確實有點不好聽,要不叫窮困潦倒山?”

“我說我不要你幫我取名字。”

“那我在想想。”

——

“許叔,你這劍耍的真好看啊,教教我唄。”

“你去把旁邊的柴火劈了去。”

“這莫非是習劍的必要步驟?”

“不,只是因為我現在有點冷,想讓你幫我燒點柴火。”

——

“許叔,你為什麼要學劍啊。”

“因為世間壞人多。”

“我懂了,你學劍是為了殺人,殺壞人,對嗎?”

“不,我只是想給他們講講道理。”

“你拿着劍卻不用來殺人,好奇怪哦。”

“這大概就是‘君子不器’的意思吧。”

“不懂,啥意思?”

“自己想去。”

——

“許叔,你說世間的善惡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別?”

“向善者行善事為善,向善者行惡事為惡,不過卻又不是絕對的。”

“這麼說來是善惡有別了?”

“善惡有別?善惡當然有別,不過是善於善別,惡於惡別,而非善惡之別罷了。”

“不懂。”

“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

“許叔,你收拾包裹幹啥。”

“下山。”

“為啥要下山?”

“練劍遇到瓶頸了,下山找找答案。”

“我還以為你要下山找個匠工來建灶台呢。”

“許一,你不如咱們剛認識的時候拘謹了。”

“那多好。”

“確實好,這樣我就有理由打你了。”

“魔頭!”

“現在是了。”

——

“老許,這孩子也孤苦伶仃一個人,咱要不帶着他一起走吧。”

“你現在都不用敬稱了,許一?”

“重點不是這個,你看,我學你,也給他買了三個包子。”

“我欲仁,斯仁至矣。許一,你悟了。”

“兄弟,你聽見沒有,那大叔說你能跟我們一起走了。”

“我什麼時候說了?”

——

“許一,你發現一個問題沒有。”

“啥問題?”

“你發現沒有,就是,為什麼現在咱們這山頭上,加上你會有十一個孩子?”

“這不是你說的,我欲仁,什麼什麼的嗎?”

“你的確仁了,但你好像沒把我當人啊,這我咋養活啊。”

“老許,這不重要。”

——

“老許,你都有白頭髮了,我聽說男子有白頭髮就說明要開始變成老頭了,我們以後要不叫你老頭吧。”

“你多大了,還信這種鬼話?”

“二十五啊。”

“......”

“咋了?”

“我剛剛那是個反問句。”

——

“我也不會取名字,以後你們就跟許一一樣,接着往後排,你就是許二,你是許三,你你你,都知道自己叫什麼了吧。”

“知道了!”

“那你叫啥。”

“許七,老頭。”

“來,許七,你去把柴火劈了,別人不許幫他。”

“魔頭!”

“嘿嘿,你能怎樣?”

——

“老頭,沒見過你娶媳婦兒啊,你不會有那斷袖之癖,龍陽之好吧?”

“......”

“你看我幹啥?我的老天,老頭,你不會是真的吧?!”

“小七,你來告訴告訴我,到底是誰,在姑娘和我傾訴愛意的時候,站旁邊給我搗亂的。”

“嘶,四哥,你剛剛是不是讓我幫你晾衣服來着?我這就來。”

“臭小子。”

——

“老頭,今年大翌皇朝可真夠亂的,這巫禍可真是夠人遭罪的。”

“這回領回來了幾個娃娃?”

“嘿嘿,還是老頭你精明,這一男一女兩個娃娃都是被人扔在路邊的,被我們撿回來了。”

“咋還有女娃?”

“你們會養閨女嗎?”

“不會。”

“......”

——

“這小女娃看着比男娃大一點,就叫十八,男娃十九。”

“老頭,女娃這麼起名字,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們說咋辦?”

“男娃排十八,女娃,咱們單獨起個名字吧。”

“行,女子風情在於眉眼之間,就叫小眉吧。”

“老頭你不愧是讀過書的人啊。”

“那你們看看。”

——

“老頭,這山頭還沒個名字,以後我們出人頭地了,都沒個名號能報出去。”

“那你們起個名字吧。”

“你以前不是不讓我們起名嗎?”

“那我以前還不讓你們叫我老頭呢。”

“嘿嘿,既然劍是君子器,不如就叫君子劍山吧。”

“許七,這名字挺霸氣啊,你能想出這等好名字,怕是琢磨了大半年吧。”

“不是老頭總說什麼‘君子不必以君子之容示人,而以君子之心助人矣’嗎,那乾脆就叫這個名字唄。”

“我就說他想不出來。”

“不過這名字還真不錯!”

——

“老頭,你今天好像很高興啊。”

“當然。”

“有鬍子了就是不一樣,摸着鬍子說話真有神仙風範,可惜老頭,你不是。”

“.......”

“老頭說說,為啥高興?”

“咳咳,我自創的劍譜,歷經二十二年,今日終於完成了。”

“哦?叫啥子名字喲?”

“《傲霜鬥雪》。”

“嘖,老頭,你這名字不是起的挺好的,怎麼我們的名字這麼簡陋。”

“有名字就不錯了,滾滾滾,練劍去。”

——

“劍道劍道,以劍入道,劍意劍意,知劍心意。”

“老頭,念叨什麼呢?”

“你們若是當劍修,一定要以劍入道,若非如此,修劍便沒了意義。”

“怎麼才算以劍入道?”

“劍之道,君子心。”

“卻又道‘君子不器’,對吧,老頭。”

“許一,你又悟了。”

“知劍心意又是什麼意思?”

“這其實我也不懂。”

“老頭你不行啊。”

“今天的柴火有人劈過嗎?”

“老頭我錯了!”

——

某一年夜裏,許一和許七抱着小眉和小十八,與十幾位兄弟擠在老頭那不算大的茅草屋中,把這位不知何時已經半頭霜雪的老頭圍在中間,聊着天。

“老頭,我們小時候睡不着覺,你哄唱的那兩首兒歌,教教我們唄?”

許一便搖着懷中鬧騰的小眉,對着面前的老頭說道。

這老頭這次並沒有說什麼,而是直接開口唱道:

“小小子兒,坐門墩兒。”

“哭着喊着要媳婦兒。”

“要媳婦兒幹嘛呀。”

“點燈,說話,吹燈,作伴兒。”

“明早起來梳小辮兒。”

“風來了,雨來了。”

“和尚背着鼓來了。”

“哪裏藏?廟裏藏。”

“一藏藏了個小兒郎。”

“兒郎兒郎你看家。”

“鍋台有個大西瓜。”

屋裏的人都開始一句一句的學着唱,那在許一懷裏不斷哭喊的小眉,逐漸安靜了下來。

他們一遍一遍的學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圍在中間的老頭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屋裏的兄弟停下了口中剛剛學會的歌謠,一起看着這位剛剛熟睡過去的老頭,看着他臉上安靜祥和的樣子,久久不語。

許五走到老頭身邊,手腳輕盈的將他抱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土炕上,蓋上了被子。

曾經無數次打鬧,都撼動不了他一絲一毫,如今不廢多少力氣,就能把他抱了起來,好像身上沒有幾兩肉,只剩下骨頭了一般,很輕。

許五的鼻子一酸,背着兄弟們,用衣角抹了抹眼睛。

不斷鬥嘴長大的他們,這一次出奇的沒有去調侃許五。

他們圍在這熟睡老頭的房間裏,整整坐了一夜。

翌日。

天剛破曉,許立先就睜開了眼睛,他坐了起來,看着周圍被自己養大的孩子們,圍坐在自己身邊,身子沒來由的震顫了一下。

“老夫我且死不了呢,你們這些瓜娃子。”許立先笑罵道。

屋內眾人哈哈大笑,氣氛一如從前。

——

大雨依舊。

君子劍山上的十九位劍修齊齊站起身來,大哥許一將地上的鈞越劍托起,轉身向著那小小的茅草屋走去,身後十八位隨後跟上。

經過那盤坐過十幾年的梧桐樹,眾人站在茅草屋外,只有許一一人進了屋去。

小十八腳跟有些站不穩,他向著右邊踉蹌了幾步,被小眉一把攙扶住,她伸手摸了摸小十八的額頭,好燙。

小眉往小十八的腹部看了看,還好,血不知為什麼已經止住了。

“小十八,再忍一忍。”許七聲音低沉,但語氣中確又略帶關心。

小十八沒有說話,咬了咬牙,盡量將身子站直了一些。

許一進了屋內,將鈞越放回了劍匣之中。

“養育吾等三十又四,如師如父,許姓兄弟,謝您授此大恩。”

“此後,劍名即吾名,有朝一日,天下必有吾等十九人之位。”

“以揚君子劍山,及師父許立先之名。”

許一恭敬說罷,退出屋子,站回到眾人最前方,大喝道:

“再叩首,恭送師父!”

這一輩子都未曾叫過已逝老頭一聲“師父”的人,今日齊齊跪拜,向著屋內,磕頭大喊,聲音顫抖道:

“君子劍山許姓十九兄弟,恭送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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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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