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信件風波
()我滿腹心事走進宿舍。一進門,就看見余英華撲在被子上,身體輕輕抽動着,嚶嚶哭泣。
“小余,你怎麼了?”我扶着小余的背。雖然認識不久,我早已把她當作了好朋友。
她扭過頭來,一雙眼睛紅腫得像爛桃花。
我吸了口冷氣:“出什麼事了,傷心成這樣。”一邊忙掏出手帕,輕輕幫她擦淚,一邊拍着她的背,讓她順氣。
“你那位副團長沒按時給你回信?”
小余抽泣着搖搖頭。指着床頭一個信封,哽咽着說不出話。我拿過來一看,見是小余的筆跡,寫着她丈夫的地址,落款是訓練班。應該是小余寄給她丈夫的信,可信封內空無一物,封口大開。
“小余,你的信放在宿舍被人偷了?”誰居然干出這麼齷齪的事。我第一個念頭就是高淑恆。
“不是。”小余抽抽嗒嗒,“信是文書送來的。說是隊部政訓處檢查信件,內容通不過退回來的。”
隊長的確說過不許在信件里泄露軍事秘密,比如訓練內容,具體地址等。可小余絕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你沒有寫敏感內容吧?”
“我那敢啊。我就是給他說我開始訓練了,一切很好。還夾了張照片給他。可我不想把信放在隊部讓他們檢查,就趁請假上街的時候偷偷拿到外面寄,結果……”結果不僅沒寄出去,還原樣退回到訓練班,隊部還把信件、照片都扣下,光個信封給她,jǐng告她不要“以身試法”。
“太不像話了。就算你私自寄信有錯,也用不着把信扣下啊,還留着照片,算什麼事。照片上難道也有軍事機密?”我越想越氣,留着照片,還不知道隊部政訓處那些檢查信件的會怎麼消遣。
我起來拉小余,“別哭了,找他們去。現在是參加訓練班,又不是坐牢。憑什麼連信帶照片都扣下。”
話音未落我就拉着小余往門外走。
“站住!”高淑恆站在門外,冷冷的喝了一聲。“去哪?”
“你管不着。”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拉着小余就走。
她身子一晃,擋住我們的路。
“我勸你們最好別去。”她仰着光滑的下巴,聲音慵懶,又不容置疑。
我不想和她計較,略側側身,想從旁邊過去。她身子一扭,又橫在我們面前。
“我可是好心。”她破天荒放低下巴,用冰冷的眼光看着我。你也會好心?那才是笑話。我瞥了她一眼,擋開她的手,拉着小余大踏步往前走。
“你們去找誰?隊長?總隊長?”身後傳來她略帶譏諷的話語。我頭都沒回。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他們會說什麼。”我身體一頓,又繼續往前走。小余本來止住了腳步,被我一扯,又往前去了。
“隊長會說,這事不歸他管。總隊長會說,他都知道了,讓你回去,放心。他會處理好這件事。”
我慢下了腳步,卻沒有停下。
“你們什麼也拿不到。然後……”她往走廊上紅漆斑駁的柱子上一靠,姿勢慵懶嫵媚,話語一如既往的冰冷:“最快今天晚上,最晚明天,會有一個集合。至於會說些什麼,你們最好不要知道。”
我拉着小余出了院子。
隊長眨巴着眼睛:“信?這事不歸我管,去找隊部。”
好不容易找到的總隊長徐庶鳴。“歐。我知道了。你們回去吧。放心,這件事隊部會處理好的。”
我們還想多說幾句。“徐隊長。”一個渾厚的男聲打斷了我們的話。回頭一看,一個身穿深藍sè中山裝的年輕人走進辦公室。他看起來年方二十五、六,劍眉星目,懸膽鼻上架一副金絲邊眼鏡,薄唇輕抿。渾身上下流露着一股旁若無人的傲氣。
他走進辦公室,徐庶鳴馬上親切地站起來迎接。“哎呀,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快坐快坐。”
年輕人面無表情地用眼角掃了掃肅立的我們。
“就這樣,你們回去吧。”徐庶鳴下了逐客令,我們也只好打道回府。
出門的時候,耳邊飄來端端續續的話語,“晚上讓你姐姐給你好好做幾個菜。”
第二天早cao,升過旗,唱過黃埔校歌,訓練班班歌以後,徐庶鳴沒有按慣例讓大家解散,而是召集了集合。
他清清嗓子,臉上是溫暖無害的笑容:“大家加入我們這個革命大家庭,也2個多月,快三個月了。一直以來,諸位與眾教官一起,齊心協力,努力學習,成績驕人。”
一陣瑟瑟寒風不合時宜地吹過,小cao場上角落裏的黃角樹葉吹得唏唏索索的響,前夜的細雨把樹葉打落了一些,如今風一過,更顯得凄冷無比。
“不過。昨天隊部檢查室現,一些學員私自出外寄信。我們這個班不是一般的軍事單位,涉及許多軍事機密,所有信件必須經過檢查,這是紀律!不是隨便可以踐踏、玩弄的。”徐庶鳴收斂起笑容,語氣里有了幾分威嚴,幾分煞氣。
我心裏咯噔一下。徐庶鳴會責備外出寄信的行為並不奇怪,但我原以為他至少會對扣留信件,還信封的行為作出責備,給出解釋。如今聽他這般口氣,下面絕沒有好話。
他銳利的眼光掃過全班學員的臉,冷冷地說:“所有私自寄信的同學,念及初犯,全部jǐng告處分一次。如有再犯,”他狠狠地說,“絕不輕饒!”
隊伍里傳來吸冷氣的聲音。我不僅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嚴重?只不過一封信而已,何止於大動干戈如此呢。軍事機密,小余的丈夫是做戰部隊,尚可以與家人通信。他們才更接近軍事機密吧。
徐庶鳴顯然意猶未盡,“有人也許覺得紀律太嚴,約束太多,不及他們在家裏做少爺小姐舒服。那好,今天給他們一個機會,不願意的現在就可以退學!”
這句話不啻於一顆炸彈。學員們彼此都用眼光交換着心內的驚訝和暗藏的喜悅。來到訓練班裏,處處管制極為嚴格。學員們早有怨言,有些人跑去隊部,要求把進班時交上去的學歷文件要回來,但都被隊長、指導員好言好語的勸了回去。有人牢sao,說特別訓練班“准進不準出。”現在徐庶鳴居然說可以退學。這自然是個好消息。
我倒不計較紀律嚴些,只是小余這件事讓我覺得如吃了個綠頭蒼蠅一樣,極不舒服。再留下去,只怕什麼zìyou也沒有了。至於抗戰救亡的事,只有以後再尋找機會了。我迅盤算起如何去說退學,和退學后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