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魂飛魄散
：“我得回家了，憐安，有人在等我。”
這是沈華姚留給沈憐安的最後一句話。
—
：“永光上神殺了八重天的數十位上神，必須打入天牢！受以極刑！”
：“陛下，永光不死，天理難容啊！”
……
上神們聚在上天庭內，一人一句的聲討着沈憐安。
沈憐安今日凱旋，卻突然下至八重天虐殺了其中數十位武神與文神，而與這些冤大頭一同殞命的還有曾經榮寵一時的華姚娘娘。
要說慘還是華姚娘娘慘，魂飛魄散，灰飛煙滅，連具屍體都沒留下。
方才停舟親自率天兵天將將沈憐安伏法，現在身上還有明晃晃的血漬。
：“沈華姚那罪婦畏罪自殺，應將她剔除神籍，收回行宮！”
一位上神義正言辭的說道。
而原本正在發獃的停舟毫無徵兆的抬手，一柄長劍從廣袖中劃出，速度極快的穿透了那個上神的心口。
停舟收回劍，殿內的所有聲響戛然而止。
：“把他拉去喂混沌獸，打入畜生道。”
他神情頹靡，微微側首吩咐着一旁的明真。
：“將永光打入天牢，貶為墮神。”
停舟輕描淡寫的否決了先前上神們的聲討，彷彿沈憐安殺的不是八重天身居高位的上神，而是一群無名小卒。
：“陛下不可…”
有人出聲，停舟不耐的甩出一道靈力，殿內便又恢復了靜謐。
：“吾近日想在北海養些魚，明真，你說這天底下什麼魚最好看，”
明真張了張口，停舟眉眼舒展，自顧自的說：“就養鮫人吧，你後日率着將士們去踏平鮫人族，挑些漂亮能生的鮫人關在北海里養起來，”
此話一出，眾神嘩然。
當今天後出自鮫人族，不說鮫人族與神族有姻親關係，就算沒有，神族作為三界主族也不該濫殺其餘的附屬族群。
停舟下完命令，不管底下的上神們反應如何，動作緩慢的從座上起來，白皙修長的手指上沾着血，扶着扶手，那些凝固的血漬便留在了雪白的扶手上。
他往殿外走，上神們面面相覷，只能弓腰行禮：“恭送陛下。”
停舟一言不發，高大的背影竟顯得佝僂。
明真留在高台上，抿着唇，眸中瀰漫著悲痛。
—
停舟渾渾噩噩的回到了中天庭，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子央死了，
子央竟然死了。
他昨日還在琢磨着怎麼把子央接回九重天，今日便有人上報告訴他子央死了。
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連屍體都沒留下。
這太突然了，猝不及防到停舟到現在都無法消化這個事實。
他已經恢復了所有的修為，將子央接回九重天也只是這幾個月的事，八重天那群野心勃勃的雜種他不必再顧忌，子央不喜歡他娶別人，那他就廢了那個狗屁鮫人公主，把子央立為天後。
有了強大的修為傍身，還需要顧忌那些老傢伙么。
可子央為什麼不等他，明明已經等了一千年，卻偏偏在這個關頭出事。
停舟想不明白，他掀開層層疊疊的紗帳，直挺挺躺在了床榻上。
也許這是夢呢，他想。
*
：“妾沒有同陛下置氣，陛下想做什麼，便儘管去做。”
女人溫軟的聲線朦朦朧朧的響起，停舟與她相對而坐，卻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無邊無際的霧氣，遮住了女人的眉眼。
而停舟聽着這話，心火叢生，他伸出手想去抓，畫面卻猛地一晃，女人的身影消散，眼前白茫茫一片。
：“放手，本宮自己能走。”
又是熟悉的聲音，停舟眼前的一片白霧散開，他坐於高台，刺眼的天光從上天庭的大門外朝着殿內湧來，女人身後的兩個神官聽到她的話后不敢再跟，停舟茫然的望着高台之下的那襲白衣，皺起了眉。
他再看，這次白衣之上的面容清晰的浮現在眼中。
是子央。
可停舟依舊疑惑，她怎麼會是子央呢，
子央從不愛這樣寡淡的顏色。
但那就是沈華姚，她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近，美麗的面龐上並沒有以往停舟熟悉的笑意，只有讓人心慌的淡漠。
沈華姚停住腳步，朝他行九拜之禮，平靜的道：“過往種種，是我不對。”
：“陛下，忘了我吧。”
話落，她不做停留，轉身離開。
而停舟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臟如被刺穿一般迸發齣劇烈的痛感。
：“停下…停下…”
他喃喃道。
沒有人回應他。
停舟睜大眼睛，猛然躍下高台朝那道背影追去，
：“不許走，不許走！”
他伸手去夠沈華姚，卻怎麼也夠不到，只能無力的對着她嘶吼：“停下！停下！給我停下！”
‘砰’的一聲，停舟眼前白光炸開，大片大片的花瓣如暴風過境般向他襲來，沈華姚的身影消失不見，停舟撥開陣陣花雨，看到了立在盡頭的往生樹，
之後，天旋地轉，停舟從夢中驚醒。
：“陛下。”
有人在殿外傳聲，停舟頭腦昏脹，抬手用掌根去蹭眉心，隨後扶着床沿起身。
：“何事。”
泣露雙眼通紅的立在殿外，手上捧着一個木盒，恨恨的盯着殿內隨風鼓動的白紗。
她聽見其中傳出的聲音，深吸一口氣：“娘娘給陛下留了東西，奴婢給陛下送來了。”
話音剛落，暗藍色的衣袂閃現，停舟的身影瞬間出現在了眼前。
他抿着唇，揮袖將泣露手上的木盒卷到自己的懷裏，泣露因為猝不及防的力道而踉蹌了一下，
：“這是娘娘今年給陛下準備的禮物，不知陛下是否還記得自己與娘娘的約定，”
泣露穩住自己的身體，冷冷說道。
停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半拍的將視線落在了懷中的木盒中。
約定，他和沈華姚確實有個約定。
沈華姚喜歡熱鬧，又愛賞花，可天界冷清浩大，並沒有人間的煙火氣，更別提花了。
停舟在沈華姚來到他身邊的那一年下令，每逢往生樹千年開花之際，天界上上下下大設仙宴，而沈華姚和他約定，每一千年她會給他準備一個特別的禮物。
寓意着他們之間能夠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陛下該知道娘娘從人間來，喜歡熱鬧人氣，卻還是給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借口將娘娘困在了一處定雲宮，”
：“陛下沒有想過娘娘該多麼孤獨么，一千年，娘娘本是個只能活幾十年的凡人，可她在這冷冷清清的天宮陪着陛下呆了數萬年，”
：“娘娘只有陛下和朔澤君，可陛下是怎麼對娘娘的？”
泣露更咽的控訴着停舟的無情，她一直知道，沈華姚太孤單了，她生而就該是自由的蝴蝶，而不是被囚在籠中的鳥雀，停舟所做的一切為顧大局，可沈華姚只是個有了神軀的凡人，
她在人間時是金枝玉葉的長公主，到了天界卻只能做一個忍氣吞聲的妾。
沈華姚有一顆凡人心，她看不破神族的大局，只能自尋解脫。
：“陛下，這是娘娘留下的最後一份禮物，往後，再也不會有了。”
驚雷隨着泣露悲愴的話齊齊砸在了停舟的心上。
他獃滯的看着木盒，艱難的挪了挪唇：“滾，”
：“滾出吾的宮殿。”
停舟有氣無力的說，邁開沉重的步子，轉身重新走回殿內。
他走至案桌旁落在，鄭重而小心翼翼的打開木盒，
停舟的手心冒汗，幾乎不敢去看裏面裝了什麼，可他還是看到了，那眼熟的、蒼白的一沓信紙。
輕飄飄的，又那樣沉重。
停舟一時間僵住了所有動作。
隨後他用力的將裏面的信紙抓出，一張張的翻閱，企圖找到其中的特別。
什麼也沒有，這一沓信是這麼多年來停舟寫給沈華姚的，而現在，沈華姚將它們完完整整的還給了他。
沈華姚什麼也沒給他留。
停舟睜着眼，此時真正的意識到了那個他不敢去想的的事實，
沈華姚死了，沈華姚真的死了。
她死了，死的徹徹底底。
眼淚也後知後覺的落了下來，一路從他的面龐落在信紙上，洇出大塊大塊的水痕。
停舟咬着唇，又張開口吞吐着堵在心口的鬱氣，隨後他突然拿起信紙團成一團往嘴裏塞，可就算這樣，還是堵不住他喉間發出的嗚咽聲。
子央死了，子央死了，子央不要他了。
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他為什麼要那樣對子央，為什麼要怕那些老東西，為什麼要娶天後，為什麼要把她關在定雲宮。
子央那樣愛熱鬧的一個人。
如果他再對子央好點，子央就不會離開他了啊。
停舟瘋了般將口中還帶着淡淡筆墨味的信紙嚼爛吞下，又拿起了另一張重複這個動作，眼淚越流越凶，彷彿要將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個乾淨。
神族的生命漫長，那時停舟還在想慶幸在這漫長的生命中能與沈華姚廝守凡人的好幾輩子，可他現在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慌，
他還要活那樣久，沒有子央的日子，他又該怎麼活，
身居高位，無人相伴，漫長的生命成了殘忍的酷刑，每一分一秒都在凌遲他的魂魄。
停舟宛若身處熊熊烈火之中，火舌舔舐着他的全身，將他的血肉洞穿，露出其中的森森白骨。
他猛然嘔出一口血，大片大片的落在了剩餘的信紙上，
只有被他動作間挪到手肘旁的一封信未被殃及，
停舟的視線不自覺的聚焦到了上面，
浮世三千，吾愛有三。
日，月與卿。
日為朝，月為暮，
卿為朝朝暮暮。〖1〗
贈子央。
－－－－－－題外話－－－－－－
1.出自《暮光之城》台詞的文言文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