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長嘯
何成神色肅然道:“我在天都,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那時他尚且身強力壯,體魄雄偉,只因得罪了駙馬,被周大人收押趕出京城,竟不料落得這步田地,也是可嘆。”
“唉,此等事的確不少,若真如何兄所言,此人本也算個好漢了,竟不料墮落至此。”李皝點點頭,隨即問道:“周大人,是天都府尹那個周大人嗎?”
“對,那日我在街上遇到此人,韓駙馬的管家帶着家丁行兇要傷人,我也打鬥了一番,隨後便被天都府的兵丁捉入府衙中去了。就是那日才得知了掉包一案。”
李皝瞭然,轉身就要走開,卻見何成還在盯着那乞丐看,便提醒道:“何兄,且回客棧,若是吏部的探子發覺,恐怕我等都有性命之憂。”
何成正要挪步,卻見那葛昆拿着幾兩散碎銀子便往另一頭的巷子走去,邊走還邊四下張望,似乎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奇怪。此人之可疑,更甚當日了。”何成心中暗道,隨即轉身對李皝道:“李兄且先走一步,何某稍後便回。”說著,就緊盯着前面葛昆的身影,相隔數十步悄悄跟在後面。
李皝無奈,只得先往回走。何成跟着那人七拐八拐又轉過了幾條巷子。葛昆頗為警覺,每轉一個路口便要往後張望一番,何成恐怕被發現,只好遠遠地跟在身後。
又走了一刻多鐘,已離城東郊野不遠,四面已無行人。何成躡手躡腳跟着,來到一個下坡,連接着河道岸邊的窯洞。葛昆已沿着那台階往下走,直往那窯洞中去,大概是他的住所吧。何成不敢再往下跟着,只好沿着巷子邊緣走到橋面上,躲在墩子背後,細細地往下看。
葛昆進得洞中,先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似在喃喃自語。此時已近中午,四處無人,太陽也正毒辣,何成見沒什麼異常,剛要轉身回去,忽然,從橋下傳來一聲悠長的嘯叫!
“額嗚——”
何成匆忙往下看時,只見葛昆半蹲在石頭上,仰靠着窯洞邊,面朝天空發出悲鳴。其聲音先是沉鬱,而後轉為尖刻,彷彿獅吼鷹啼,把何成都震住了。
再仔細看時,那葛昆嘴裏似乎含着什麼物件,兩腮鼓起,發聲不暢,似乎內有管弦與之唱和。一聲落下,葛昆從嘴裏取出兩個光白的小塊,竟然是兩顆碎銀子!他竟然含着銀子在長嘯!
何成大驚,腳下一滑,發出登登的聲音。他深恐被發現蹤跡,連忙往後躲到石欄杆后,從縫裏往下瞄時,又見那葛昆將兩顆銀子塞回嘴裏,繼續長嘯,如此往複數次。
忽然,葛昆轉頭過來往橋上的方向隨眼一瞧,竟然從縫隙中窺見了橋上的何成。似乎是認出來他,葛昆趕緊彈起身子,從大石頭上跳下來,沿着河岸一路跑走了。
何成還想去追,忽然想到:“此地已是危險,若再追上去,恐怕鬧出動靜,泄露了行蹤。”只得作罷,沿着橋面往巷子裏走回去。
只是,剛剛經歷了如此震悚的一幕,腦子反覆回想着葛昆含着銀子長嘯的畫面,一時入了神。等回到客棧時,李皝又拉着他走到隔壁的茶樓里休息,何成都沒回過味兒來。
“何兄可是見了什麼不該見得?”李皝笑問道。
何成便把那葛昆在河岸邊含銀嘯叫的奇怪場面講給李皝聽,又道:“我觀此人,恐有異志。”
李皝笑道:“何兄多慮了,方今天下紛擾,凡是有點才氣的恐都不甘久居人下。天都北門的城牆上,不知留下了多少落第士子的詩詞。他們難道各個都有異志嗎?再說,那葛昆儀錶不俗,沒瘸時恐怕也是一表人才,有些志向,也不足為怪。”
何成點點頭,算是默認了。卻聽李皝又開口道:“何兄不知,這河北之地,歷來胡漢混雜,民情不一。仁宗削藩之後,河北也被整肅,原本割據在地方的兵將皆數被剷除。陛下雖設置了郡縣,但允許河北百姓以低於其他地區的稅率繳納糧食。久而久之,朝中諸公都以為河北已經成了無主之地。都想插一腳。這遊手好閒之輩、暗懷不軌之徒,紛紛興起。今日這樣的事情,恐怕你我,想管都管不過來哦。”
“竟有這等事?”何成有些疑惑,問道:“河北乃京師外圍,又要供應密雲、石城、靈丘等五府軍士糧草輜重,為何竟成了無主之地。”
“仁宗當初削藩,雖是重用了神策軍老臣,但也並未完全放心。將五府都督設置在京師外圍,一來鞏固防禦,二來也有監視之意啊。再說,藩鎮剛剛被裁撤,自然不能重新扶植起來新的藩鎮,故而五府都督都只管軍事,對河北的民政一概不許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