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自責
次日大早。
“飯~好~了”
這已是九娘今早第三次呼喚,本應是母慈子孝的一副溫馨畫面,但此刻,短短三字,九娘卻一字一頓字字着力,任誰都能聽得出九娘幾近爆發的邊緣。
“吱!砰!”
青塵的屋門如捲風般被推開,只是還不待九娘狂風暴雨傾瀉而出,卻見得屋中是另一番景象。
只見青塵靜靜蹲在床頭,被子披在身上緊緊圍着,只剩半顆腦袋露在外邊。神情憔悴,雙眼無神愣愣的盯着牆面發愣,眉頭緊蹙又似在思索着什麼,就是九娘這番進屋動靜也不曾注意到。
這般失神的情形,九娘倒是不曾見過,原是面無表情的霜色終於有了意思波瀾,略一停頓,最後還是默默退出了屋子,將屋門輕輕合上。
而在屋中的青塵側明顯深深呼出了一口氣,倒不是青塵故作憔悴,實則,這一宿並無好眠。
此時仍有餘悸,想他本是鳩佔鵲巢,借屍還魂之輩,放在陽間陰司無一不是擾亂陰陽綱常,有違天理的存在,昨日相遇是偶然?還是必然?
雖然他事後推敲當時情形,證實當時相遇實屬偶然。但也不排除那兩位看出了他的行藏。所以整整一夜青塵都未曾入眠。雖然一夜無事,但不代表那二位沒有在他身上看出什麼端倪,也許是明晚,甚至是今晚,等待自己的便是鎖魂捉拿。青塵第一次有了異世生存的危機。像他異世殘生,決不能如此潦草收場。
只是他如今體弱身傷,空有滿腹才華,面對當下情形可行之舉卻少之又少,但他自是不會坐以待斃,心中思量,緊繃的心弦便放鬆下來。反而心中漸漸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分,甚至有一絲激動。
他怔然的看着自己的手,這隻手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心緒的波動,腕間的脈搏一鼓一鼓劇烈的跳動着。
感受着自己深處的躁動,他不由嘆息:這到底是一隻怎樣的手呢,欸!這可是一隻摸過鬼的手啊。
他翻來覆去的觀察着這隻手,甚至細緻到每一條紋絡。在感受到一切如常之後心中便再度躁躍了三分,想是“自己”正值青春年少,且與無常人鬼殊途陰陽相隔,他們顯然是不會有結果的。
……
“梆、梆梆。”
門環扣動,發出沉悶的聲響。
“趙魁。”
他也輕輕呼了一聲。
“吱呀!”
“青塵哥。”
推門而出的自然是趙魁,他手上帶着尚未乾燥血跡,想來又是在幫他父親的忙。
趙殺才,趙魁之父,是村裡唯一的屠夫,手下活乾的利索,是分筋拆骨的好手。
青塵還未邁入門去,便聞得一股血腥氣和一股子莫名的膻味。
原想一個殺才,年過半百的屠夫,斷送在他手中的生命可謂是不計其數,本想是一臉煞氣的粗獷漢子,沒想到卻是一個笑容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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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的中年大叔。
在院井旁的兩顆棗樹間系有一根麻繩,而在繩子的中央正吊著一物,而在陰涼之下,站着一精壯的中年,倒也不是那種魁壯魁梧的體魄,只是清瘦間那種少有的精壯,他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一步一動間那赤袒在麻衣之外的胳膊顯得健壯有力。
他踩踏在腳下沾有血水的泥淖間,微微抬起了頭對着青塵點了點。
待走的近來,青塵才看清楚,掛在繩子上的是一條狗,而趙殺才正在給這條剛剛殺死的狗剝皮,刀鋒在狗屁與狗肉表皮的晶白色的油脂間劃過,一張完整的狗皮被漸漸剝了下來。
青塵眼前一亮,他今來正是為此,只是他仔細瞅了瞅這張不黑不白的灰色狗皮,心中有些猶疑。
村南土地廟,高拱深檐,青磚璃瓦,屋脊大龍橫卧,高檐下個拄有十二跟成人腰粗的立柱,分前後兩列,刷鮮紅漆料。
如此一處土地廟坐落此間倒是與此處的村落屋舍有些不符,待到的近處,青塵恍然,此廟雖然規模盛大,但很明顯後期修繕不足,那些琉璃瓦間的一個個青瓦就像補丁一般嵌在期間,檐角立柱漆色多有脫落,甚至是背陰一側牆角也是斑斑點點,磚石腐落。
左側門雕欄花格,朱漆斑斑,右側木板門拉拉誇誇較為不合。
想來懸耳村原是一大鎮的說法倒是有根由的。
土地塑像是一老者,貌是老農,捧書持矛,書捧於懷,矛立在後,唯余矛尖。倒是有些不倫不類之感。
貢台之上的香爐間倒是還有一柱香火,燃燒近半,白煙逸散。
入得廟來,倒是聞到一股厚重的香火味道的餘韻,只是久聞之下,其間還有淡淡木頭腐朽的氣息。
……
忽的村南傳來一聲尖利的怒吼:“那個殺千刀的,砍了我家的桃樹苗。”
而在不遠處一處牆角。
“青塵哥~”
趙魁的聲音有些疑惑。
“哎!沒辦法,偌大一個桃園,也只有這一顆能堪一用。”
青塵也明白趙魁語氣中的疑惑,只是,這也怪不了青塵,桃樹雖壯,但枝丫曲折,唯有那顆桃樹苗,筆直一向,粗細均勻適合。
試問有哪個男人能抵抗這樣的誘惑,反正兩世為人的青塵是不能的。
也虧得趙魁機警,不然他這“半廢”身體,指不定被阿婆摁在桃林泥地里打滾、或是指頭戳着腦門劈天蓋地地罵個哭天黑地。
這一陣潛藏隱匿,轉眼已經迫近中午。
青塵約定趙魁午後再見,便扶着略有些臃腫的外衣朝家裏走去,他一上午也算得上滿載而歸。
只是待他剛剛推門進去就聽得九娘淡淡提了一句:“你李家爺爺走了。”
青塵一怔,所謂李家爺爺,他倒是還有印象,就是前段時間拿獸頭拐杖換他榆木枝那個任性的老頭子。
只是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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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人生脆弱,這便撒手離世。
“午後的觀禮你也去吧,李叔待人、一向不錯。”
沒過一會,九娘忽的又冒出了一句,青塵這才注意到九娘似乎是哭過,儘管看其有些遮掩,但還是被青塵捕捉到了。
“好。”
人本渺小,死者為大,青塵也有些嘆息。
……
午後的太陽隱匿了它的光芒,似乎也述說著它的哀傷。
觀禮似乎很隆重,只是青塵沒有一個度來衡量,也不能與前身類似的風俗多對比。
靈堂搭起很是隨意,都是新伐的樹木,枝幹為骨,枝葉為衣,倒是有別樣的一番塵歸塵土歸土的自然韻味。
想是村裡大多數人都來了,從院子裏延伸到院門外,漫過整條巷子,遠遠的望不到頭,他們或手捧鮮花,或以綠葉綠草。在近得院門他們主動排成三列,紛紛獻上手中鮮花綠草。可見其老身前德操。以至於靈堂下那口棺材,被鮮花綠草圍了一圈,覆了棺表。
終於到了青塵,他朝着靈堂內輕輕一躬,將手中的一捧綠草放在堆疊整齊的花草綠葉間。
抬頭時不經意間看到了棺材前露出的一角。
這是一雙拐杖,只是樣式很是特別,倒是青塵很是熟悉這種樣式,沒錯正是他前段時間在老人群中推廣的那種樣式,更確切的是着一雙拐杖更像他前身世界的腋杖,倒是比他那臨時修砍的榆木枝精緻了百倍不止。
想來自己對腋杖的形容修飾老人都暗自記下了,而且不但記下了,而且還折騰了出來。
難得的上了年歲的野棗枝,熏制的挺直瑩黃,密麻分佈的癭結,輮制恰到的托肩。無一述說著其主人的用心與熱愛。
可惜老人家你用不上了,青塵感嘆。
起身罷,正欲離開之際,瞥見那雙拐杖中竟有一支折斷了一節,不知怎麼的,青塵忽的感覺有一種說不通透想不徹底的壓抑,就如鯁在喉,就如原本不陰不晴的淡淡平平的天氣,忽的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雲,不影響但也掃興,不致傷但致郁。
他有些失神的隨着離開的隊伍漸漸出了院子。
“聽說沒,昨天李老爺子不顧兒孫阻攔,迫不及待要試一雙新杖,結果雨後院滑,老人家不幸離開了。”
聲音如驚天霹靂,青塵如遭雷擊,之前看到斷杖的迷濛不安,伴隨着之前的一幕幕。
“感覺新異,如增一條臂使如意之腿。”
“小夥子以我這獸頭杖換你這夾腋杖如何?”
“陽壽已盡,但尋不得生魂。”
“那該如何是好……”
“此人心念如一,可尋此人生前一心愛之物,物動則心動,心動則魂顯。”
一切都通了。
聲音如灌頂般清晰鳴響在腦間,他腦袋晃動,身子骨無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身子軟到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