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謝謝你,善良的姑娘(一)
我捂着嘴想笑,左叔吹牛的功夫堪稱一流,沒想到遇到這麼點兒小事嚇成這樣?
眼看着左叔快不行了,他說話上氣不接下氣,大家急了,趕緊勸他去醫院檢查心臟。
孔慶不耐煩了,上去拉着他就往外走,他死活不去,不停地說著孔慶長得不像好人。
我站在旁邊,說不上一句話,我心裏清楚,他們不敢隨便打人,我們初入社會的大學生屬於弱勢群體,即使再弱也不至於被打吧?
左叔情緒激動,忽然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嚎啕大哭。
大家被左叔的大哭嚇懵了,情況一度失控,孔慶趕緊撒開他,怕被他訛住了。
我敢斷言,左叔百分百撒謊了,他心臟絕對沒毛病,他把我的大腿抓的生疼,我有一種被狗死死咬住的感覺。
我勸了左叔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我說服他去跟中介公司到醫院做檢查,我陪同他一塊去。
我想的是,這大半夜的左叔把他們折騰的夠嗆,事兒鬧大了,不去檢查的話,人家怎能善罷甘休?
孔慶喊了個出租車,拉着左叔到醫院做了檢查,心電圖顯示他心臟沒問題。
杜位對這個檢查結果很不滿意,他當場質問左叔,說你不是心臟病複發了,心電圖怎麼顯示沒事啊?
左叔畏畏縮縮地坐在椅子上,嚇得不敢說話。
我上去對杜位說,心臟病的檢查很複雜,一個心電圖能說明什麼啊?
醫生大概看出來我們是學生,他對孔慶說,很多學生沒做過工廠的活兒,出現心臟不適的情況很正常,工廠密不透風,心臟不好的人是受不了的……
回去的路上,一路太平,沒再出現爭吵。
孔慶脾氣不好,人倒也不壞,他對左叔說,你如果身體不好的話乾脆回家養身體吧,身體比錢重要,我把你和你同學的工資一起給結了,讓你同學跟你一起回去,路上有個照應,你們覺得怎麼樣?
我們當然沒意見,求之不得呢。
隨後,我們跟着中介公司一起進了廠,拿到了我們的薪資,結束了二十一天的工廠實習生涯。
當天,我們在火車站分道揚鑣,我準備去鄭州找個活兒做。左叔說上海美女多,他打算拿着2000多塊薪資再闖上海……
我們很感激在醫院裏替左叔說話的那個醫生,他讓我們認識到,世間終究好人多。
在火車站的時候,左叔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句——那個醫生是個好人!他真是個好人!
在同班同學心目中,左叔是個狡猾的傢伙兒,他心眼多,套路多,花花腸子多,對男同學為人摳門,對單身女同學出手闊綽。大家很少有人說他壞,也很少有人說他好,他也很少說別人好,他最擅長的是——抬高自己,貶低別人,這是他最大的特色。
這是我認識左叔三年多來第一次聽他說“好人”二字,他說的最多的話是,哪兒有什麼好人,人都太壞了,誰他媽管誰死活啊?
其實,左叔家裏太窮了,父親癱瘓在床,村裡人個個都鄙視他們,他心裏從小就種下了仇恨的種子。
所以,我說,農村也許是一個是非之地,大家彼此認識卻又互相攀比、互相嘲笑,誰也見不得別人比自己過得好,你過得好吧,他嫉妒你;你過得差吧,他瞧不起你。如果農村真是這樣,那還不如人情冷漠的城市呢。
我在想,人剛出生的時候都是善的,這份善又能維持多久呢?人之初,性本善,
指的只是小時候,人長大后或許應該把這句台詞換成——人性本自私。
上初一的時候,我對人性本自私有了最初的認識,當時班裏的幾個優秀生為了考出好的成績,彼此之間互相較勁,有個學霸叫劉繼成,他考試門門功課第一,當大家向他虛心請教的時候,他對大家不理不睬,還他媽表現出一副高冷自傲的模樣,大家背地裏說他自私。
劉繼成不僅自私,他還特壞,在一次期末的考試的時候,我們班的第二名也就是劉繼成的同桌,在考試數學的時候有幾道大題他不會,他偷偷問劉繼成,結果劉繼成特意給他說了一堆錯答案,導致他期末考試的名次直線下滑……
他在成績公佈那天,找了幾個社會青年,在路上把劉繼成打的住了三個月的醫院……
我在讀大學生那會兒,班裏有五六個同學為了掙奪1500元~5000元的獎學金而“咬的不可開交”,他們有人因對拿到的獎學金不滿意,竟然在課堂上對同學大打出手……
此事讓我認識到——如果人和人之間不夾雜利益關係,無論彼此能否成為朋友,但至少不會成為敵人。
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逐漸經歷世態炎涼,不斷地栽跟頭,久而久之,人開始變得自私、冷血、麻木……
說到這兒,我想起了一件“上錯回宿舍班車”的事件,這件事讓我第一次親身體驗到什麼叫人性冷漠……
在那一次工廠實習期間,一天下班后,我上錯了回宿舍的班車,隨後被拉到了另外一個宿舍,我沒那兒的出入證,所以被門衛果斷地拒之門外。
夜深了,我一個人無助地坐在公園旁邊,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很頹廢。我想給左叔打個電話,讓他不要擔心我。出門在外,我在遇到困難時首先想到的是熟人,當時在南京電子廠實習的只有左叔我倆。
當我掏出手機想給左叔聯繫的時候,發現手機沒電了。我想,左叔見我不在宿舍,又打不通我的電話,他這會兒肯定急壞了吧?
我很無助地坐在陌生的宿舍院子裏,看着眼前的人來人往,這個宿舍住了不少人,卻沒一個我熟悉的人,我倍感孤獨和落寞。
一個女孩兒過來跟我說話,她說,同學你好!請問你遇到了什麼困難嗎,我能幫到你什麼嗎?
女孩兒的話猶如一股暖流流進了我的心間,讓我倍感溫暖,她說話的語氣很溫柔,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善良!
我告訴女孩兒事情的來龍去脈,問她能不能借一下她的手機,我想給我同學發個信息,免得他擔心。
我說完后並沒對女孩兒能把借給我手機抱有太大的希望,我和她本就陌生,她沒理由幫我,我理解她,她在猶豫。
此時,一個與姑娘同行的男的突然沖我說,憑什麼幫你?我們憑什麼幫你?
我面對他那突如其來的訓斥般的話語一時語塞,我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看着他。
姑娘立馬訓斥他,說你怎麼這樣?誰出門在外的還沒個難處,我們幫他一下怎麼了?
男的發火了,他像個娘們兒似的嘟嘟囔囔的說個不停,他怒目圓睜,反問姑娘說,你說什麼?我問你,他遇到困難,管我他媽什麼事?我為什麼幫他!我十三歲出來混吃不上飯的時候,誰他媽又幫我了……
他說的對,我完全理解他的話,並願意伸出四肢表示贊同。
那一年我23歲,初入社會,雖然只在工廠幹了二十一天,但卻已認識到,生存的殘酷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初心,使一個人扔掉善良,從而變得冷酷和無情。
社會也許就是這樣吧,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