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原型
1
“埃利諾，我們還要在這裏留多久？”
坐落在落地窗外的城市光景不知何時清晰了很多，就在琳的身邊，早已起身的埃利諾與哈伯德正站在餐桌旁的長道上。
室內並沒有被話語緩和太多的寂靜里，幾人四周的所有座位和過道都空蕩着，除了他們之外並不能看到任何人的蹤跡。
聽到這裏的埃利諾看了一眼唯一坐在座位上的琳，經過了片刻的靜默，他轉頭將目光落向了從浮窗上抬起頭的哈伯德。
“不用擔心，琳博士，不會太久的，目前所有的對黯靈反應部隊都已經出動了，還有警備員和夜影機動隊。”
“夜影機動隊？”
“沒錯，就是那支最精銳的警備部隊，讓夜影機動隊和警備員分別維護秩序和進行疏散任務，這確實是黯塵之主級別的警戒等級才會出現的。”
安撫過了眼前的琳，語氣輕鬆也有着些許嚴肅的哈伯德遠遠望向了窗外。
“就像我之前說的，我們和其他人不一樣，可能是避難，也可能是撤離……不過這次很大概率是後者，他們一直都知道我們的位置，為了不讓他們浪費時間，我們還是在這裏繼續等着安排比較好。”
“可是，不會突然有黯靈過來吧，就像上次一樣……”
“不可能。”
說到這裏的哈伯德變化了神情。
“就算是空間型黯靈，也無法直接越過凈化屏障瞬移，更何況被突破的只有邊境區的第四層屏障，我們這裏是第二層，如果真的有可以做到跨屏障移動的空間型黯靈，那麼它一定不會低於s級。”
“但是綠都那次的情況好像並不是這樣。”
稍後平靜開口的是一旁凝起目光的埃利諾。
“也是一樣的，那次的過程已經被確定了，是降落的黯塵之主[俄尼里伊]直接將空間型黯靈帶到了屏障內，它本身就是s級的空間型黯靈，甚至還能做到連續釋放[空間斬切]，可惜那次沒有在戰後收集到殘骸，不然就可以得到更多關於空間型黯靈的情報了。”
帶着少許遺憾的神色，皺起眉頭的哈伯德一點點低下了話語。
正當他想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有幾條新的信息連同來自某處的語音通訊請求一併顯示在了他的浮窗上。
這樣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信息中的內容，他將通訊的界面展示給了相隔不遠的兩人。
“是[不死鳥]。”
“如果我沒記錯，那是我們昨天見到的布倫達小姐的小隊。”
“對，就是他們，不過這次是那邊的另外一個人，他叫納爾森?拉塞爾。”
沒有讓對方等待太久，轉回目光的哈伯德接通了通訊。
於是在兩人的注視之中，被擴展的界面穩定下來，上面顯示出了一條波動的線條。
[“博士，你現在安全嗎。”]
“當然安全，我和達勒還有塞西爾一起在這邊，附近已經完全戒嚴了。”
[“果然……我們也接到了迎擊的指令，現在正在外圍的邊境區部署。”]
不止是青年所說的那樣，通訊的背景也始終有着起伏的風聲與某種連續的腳步聲。
“隊裏的所有人都去了嗎？”
[“對，布倫達，和泰勒博士打個招呼。”]
[“啊？”]
伴隨線條的又一次波動，話音落下的一刻，原本單一的通訊中傳來了一位少女熟悉的聲音。
[“晚上好，泰勒博士，您吃過飯了嗎。”]
[“少說廢話，納爾森。”]
出乎意料的，另一位青年的聲音迅速響起，打斷了後續將要進行的對話，雖然哈伯德知道對方的身份，但是對於埃利諾與琳來說，那只是陌生的另一人。
[“不好意思，博士，我們到警戒區了，馬上說話就不方便了，本部那邊應該有派出接應小隊吧？”]
“嗯，剛剛收到消息，已經在路上了。”
重新聽到了最早的聲音，默默揚了揚嘴角的哈伯德接上了話語。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對了博士，還有一件事，邊境區出現了夢魘，不過暫時還沒有其他的空間型黯靈出現。”]
“是綠都出現的那隻嗎？”
[“我們的路徑不會和它遭遇，所以關於它具體的細節我們沒有得到更多情報。”]
通訊中的腳步仍在持續，之後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埃利諾與仍然坐在座位上的琳，稍作沉默的哈伯德回過了視線。
“嗯，謝了納爾森，記得要注意一點，就算不會和它遭遇上，也別忘了和它作戰的方法。”
[“好的，我們知道了。”]
2
高聳林立的建築之上，被數座高樓分割開來的蒼白天空依舊是一片陰沉的混沌之色。
本應在四周分佈的城市光芒還未點亮太多，而在作為仰望起點的低處，同行穿着附羽戰鬥服的幾人正奔跑在街道中央的車路上。
由於樓距與街路的寬廣，身邊的視線很是開闊，也可以看到一路上零散分佈的遺棄車輛。
“隊長，剛剛本部那邊檢測到了有大量的飛行黯靈突破了外圍炮塔的防禦網，現在已經分散深入了附近的警戒區。”
保持前行的速度，瞥過一眼身旁視窗的納爾森看向了處在最前方的亞當斯，不過對方只是在沉默后稍微點頭表示了了解，並沒有開口回應什麼。
“怎麼這麼快就被突破了，那邊儲備的彈藥應該還能支撐更久才對，是防禦陣地被摧毀了嗎。”
接過對話的是另一側的佩克。
和之前一樣，緊跟在三人身後的布倫達又移過了目光。
“不至於那種程度，遠程信號還在，武器沒有過熱，火控系統也沒有問題，但不知道為什麼是沒有命中的情況。”
“是刃蝗嗎？”
“不是，是體型更大的，從附近偵察機上傳回的圖像顯示看起來有點像送葬者。”
“送葬者？”
聽完的佩克壓緊一側眼眉，偏起嘴角露出了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
“它們不屬於飛行黯靈吧，那種密度的外殼，還有重型化的鞘翅，能飛起來可真是見鬼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沒辦法，實地情況就是這樣，按照它們的飛行軌跡，應該正好會經過我們的支援路徑。
“那就只能都解決掉了，可以吧，隊長。”
對話的最後，轉過目光的佩克重新看向了前方的男人。
大概是暫時沒有開口的富餘，對方依然是表示回應地沉了一聲。
這樣的環顧與遠望之間，在奔跑中稍微加快速度的幾人繼續前進，又迅速越過了幾處阻擋的車輛與障礙。
冷意漸起，一陣席捲吹過的寒風吹起了幾份被丟棄的紙張，將那片飄舞的素白散至了冷清的半空。
“佩克，亞當斯隊長，前面就是路口了。”
看到了遠處巨大十字形街路的接近，一直處在旁聽的布倫達抬手理着有些被吹亂的長發，迫不及待地叫過了前方的幾人。
只是和跟隨回頭的佩克不同，一同減慢着步伐的亞當斯與納爾森首先偏動視線，開始默不作聲地察看起了與路口遙遠相隔的各處街道。
就在這時，一陣帶有顫音的巨響突然從一側的街路傳遞開來，毫無防備地打斷了他們的所有動作。
“後退！”
“回來！布倫達！”
龐然的漆暗與數點紫芒從視線中劃過，僅能反應的瞬間，驚覺的佩克伸手拉回了停在身邊的布倫達。
帶着極具壓迫的氣流，模糊掠過的巨影砸碎路口的地面，在震撼的慣性中擦起無數路骸與塵灰的同時也將途經的所有車輛破裂着擠壓為了扭曲的鐵堆。
殘存的亂流繼續擴散着，席捲掃凈了半空的一切，也讓範圍內的街道都被吞入了迸發的塵屑間。
“咳咳……什麼啊，佩克……”
稍晚穩定了被對方拉動險些失衡的重心，略顯不滿的布倫達掃視着，最終將目光落向了在被吹散的塵霧間斜沉着的，那對如同星芒般閃耀的十字形輝光。
“是夢魘，所有人退後。”
“它怎麼了？”
亞當斯的話語之外，注意到身邊的佩克已經抽回手臂的布倫達注視着遠處，像是想要觀察更多地偏了偏身體。
微冷的氣流繼續吹拂，隨着浮散的余塵不再能掩蓋路口的那片不詳紫芒，黯靈躺壓在殘骸邊的身軀逐漸顯露在了幾人的眼中。
此時的夢魘已經只剩下了一側的盾臂，身前原本堅不可摧的棱鎧上也分佈了可怖的裂痕，大量閃耀的光粒正從塌碎的縫隙中浮蕩溢出。
“……？”
突然發覺了什麼，陷入遲疑的幾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望向了地面長長碎痕的起點。
那是另一處暗紫的光芒，就在彼方作為盡頭的街道上，穿着一身暗色鎧裝的男人漠然地收回了手中的騎士槍，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踏步躍離綻裂斜起的道路，任由途徑的建築遮擋了幾人的視線。
“費利克斯?特納……”
凝起眉頭的納爾森喃喃着說出了一個名字。
此時相隔的前方，未作理會的夢魘沒有再浮起沉重的身軀，不知為何，它偏動着明亮在頭部的眼芒，看了一眼僅存能夠抬起的左臂。
淡淡的裂痕在棱鎧上先後浮現，一點點蔓延着，毫無重量地將後續剝離的部分化為了灰燼。
從中逸散的光粒是亮紫的色彩，這樣注視了一會愈加解離的盾臂，始終靜默的黯靈緩緩偏回眼芒，眺望着漫上灰燼的天空，無力地徹底沉下了身體。
“居然只用了這麼短的時間就……”
“佩克！它要消失了，等我一下！”
“等等布倫達，你要做什麼？”
脫離的沉思間，回過神的佩克沒能及時阻攔動身跑出的對方。
很快，離開隊列的少女努力整理着隨風飄動的長發，急步跑向了不遠處夢魘的巨骸。
那層失去力量的殘破棱鎧已經無法再支撐黯靈自身的重量，滿是夢幻的光粒不斷從擴大的裂縫間溢出，而四周吹卷的寒風正在拂散着眼前的一切，不管是最終消熄的光芒還是棱鎧化為的灰燼。
一直等到隨步伐放大的光流迷亂了城市與天空，低頭的布倫達抽出了腰間的樣本管。
“當心！布倫達！”
“……？！”
比身後的話語更快，隱約感受到了身邊某種紊亂的氣流，她本能地動身閃向了一旁。
這樣的瞬間，一道破空的風浪斜劃過視線的近處，擊碎帶起了光粒間的遺骸，在途徑的地面刻出了一道縱深的痕迹。
“在上面！”
沒有理會繼續響起的男聲，凝緊瞳孔的布倫達踏回步伐，再次從另一側接近了早已看不出原型的黯靈。
當她的視線被殘光與灰燼遮擋的一刻，有一股觸感扶上她的肩膀，控制着力度將她稍微拉至了後方。
交集的赤羽輕搖，暗色間閃耀的火光在兩人的身前化為了擴散的衝擊，將接近數道銳利的風浪與近處殘餘的灰骸一同震散，讓其化作了開闊視野中的零散點綴。
“亞當斯隊長？……”
“退後一些，回到戰鬥位置。”
獨自阻擋在少女的前方，低聲開口的男人凝聚着視線，高高望向了高樓邊的天空。
先前從那邊飛來的巨大陰影已經停在高空，展現了自己的全貌。
挺立的高大身軀與數對重足，四片低垂的鐮刃，比通常的送葬者更為讓人不安的，它稍有變化的身軀染上了部分暗紅。
由於是飛行的狀態，它完全展開了後方的鞘翅，藉助重甲般的外翅保護，其中的薄翼在半空震動着，只能看到灰暗的殘影。
而本應僅留利齒的頭部上方，還有一點猩紅的獨芒閃耀着，似乎在俯視下方警戒的幾人。
“你不要命了嗎？布倫達。”
“可是，佩克。”
“我不管你要做什麼，但前提是有受傷的可能也不行，知道嗎？”
同樣來到近處的青年緊繃著語氣，帶上了一副平時從未有過的陰沉神情。
不過和他想像的不同，面前靜靜聽完的布倫達卻輕盈地抬起了一側的手臂，咧動着嘴角露出了看起來有些情不自禁的笑容。
位於羽袖輕搭的羽毛之間，由幾根纖細的手指共同捏着的，是被頂蓋結構抽為真空的透明樣本管。
其中不知何時存入了少許灰燼，以及兩片屬於棱鎧的微小碎片。
“可我拿到新鮮的樣本啦，你看你看，是裏面最好的一塊呢，回去泰勒博士肯定會特別高興的。”
“還笑？……”
看着少女滿是喜悅的神情，勉強壓下了即將脫口的話語，無奈的佩克深深呼出一口氣，轉而抬頭望向了通過蟲翅停留在高處的黯靈。
“晚點再和你說，先解決上面的那個傢伙吧。”
“看起來這次的是[送葬者z]，能量反應在a+左右，而且能夠飛行嗎……”
比佩克的低語稍晚一些，一旁有所觀察的納爾森開口了，在那之前，他已經用設備記錄了對方的外觀。
“這樣他們猜測就沒錯了，作為特殊的亞種，這些黯靈還會繼續出現。”
“管他呢，就算會飛也擋不了火。”
沒有選擇等待亞當斯說完，神色低沉的佩克抬起手，數道扭曲空氣的光束從他身邊放射而出，只是瞬間就穿破了雙方相隔的半空。
迎着那片充斥天空的火焰光輝，加速扇動蟲翅的黯靈猛然從氣流中上升少許，在躲避低處焰束的同時將四片鐮刃分別擋架在了身前。
熾芒與熒紅的碰撞，飛濺隕落的火花間，被反射開來的數輪焰束傾折而下，斜划著掃過了被迫分散的幾人身邊。
“停下！佩克！”
“該死，那是什麼……”
灼熱的塵屑四起，相映於半空飄散的熒亮殘燼，另外的焰束從鄰近的大樓劃過，帶下了大量破碎的玻璃，也讓接觸下暴露的無數鋼骨被橫截熔斷，僅僅留下了數道明橙的高溫痕迹。
稍有阻擋的視線之外，零落的聲音開始在街道迴響，隨着被高溫扭曲的半空漸漸平緩，最後相鄰分落在浮塵間的幾人穩定着腳步，重新看向了高處沒有發起後續攻擊的黯靈。
與最初所見的相同，對方擁有晶化細節的鐮刃仍然與頭部的視線共同散發著真紅的光輝，看不到任何的損壞與痕迹出現。
“……它的鐮刃，結構可以反射光束。”
“沒想到你也會在這種不知道信息的情況就下出手……不過起碼現在發現還不算遲，也算是提前收集情報了。”
“呵……”
默默聽着納爾森的話語，維持戰鬥姿態的佩克沒有再說出什麼，這樣僵持的氣氛里，剛剛被他盡量護在身邊的布倫達放下了擋在身前的手臂。
“對了，佩克，情報里不是說飛行黯靈的數量有很多嗎。”
“……哈？”
緊凝的目光落下，短暫的停滯過後，想到什麼的青年遲疑地向著高處轉回頭，一陣更為猛烈的氣流捲起了地面的塵骸，也阻礙了他們之間的視線。
默然站立在隊首的亞當斯眯起了眼，等到其他幾人各自抵擋着恢復了視野，已經有大量飛行的巨影不斷從高空劃出真紅的殘輝，匯聚着先後通過各自的鞘翅減速懸停在了街道之上的高處。
“見鬼了，普通的送葬者真的能飛？”
“不對，是那隻送葬者z，它在用異能幫助其他同類飛行，必須要解決它才行。”
“……真是麻煩。”
不止是幾人所望的方向，天邊各處的色彩都在變化。
互相調整着空距遠離了赤黑黯靈身邊的範圍，還有數只飛行的送葬者接近盤旋着，漸漸佔據起了大樓之間的高處。
眼中壓迫的陰影接連投下，就這樣，一言未發的亞當斯遠遠注視着為首的黯靈。
躁動卻又平靜的，那一線俯視的獨芒中充滿了某種藐視。
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響，和最初一樣，凝視着下方几人的黯靈慢慢低回了熒紅的鐮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