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馬邑之變三
大業十三年，也就是劉武周起兵反隋的同年，劉武周這傢伙連國號都沒想好，就急不可耐的改元天興，稱天興皇帝，立其妻沮氏為皇后，後宮的什麼貴妃嬪妃就隨便抓幾個湊數吧！同時大封文武百官，例如封衛士楊伏念為尚書左僕射，封他妹夫與同縣好哥們苑君璋為內史令等等等等……雖然劉武周也不太清楚那些文官具體都是些什麼鳥官，反正朝廷那邊有的，他們都得有，不然豈不顯得他這個皇帝是冒牌的？
所以前前後後劉武周就封了一千多個大小官員，許多官員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封來幹嘛的！而那些官員也是一頭霧水，滿臉懵逼，許多官員一人管幾個人的事，或者幾個人管一個人事，而大多數官員則無所事事，甚至有的直接躺在家裏睡大覺，坐等俸祿。
反正整個封官大典就是一場聊勝於無的鬧劇，封了官有了朝廷，反而比沒有的時候更亂了，原本精簡幹練的機構，現在卻是冗員眾多，原本一個人就能辦的事情，現在卻要走十幾道程序，還辦不下來，效率低下得如蝸牛一般。
而這場鬧劇的總導演，總編劇，兼主演，劉武周同志卻不以為然，以為封了官，就皆大歡喜了，可他封官卻封得虎頭蛇尾的，總的來說劉武周同志這次招聘公務員有兩個原則，一是忠心，至少表面要忠心，二是與他關係親近的，就像他的親衛楊伏念，直接是宰相尚書左僕射，同鄉苑君璋以及他的妹夫出任內史令等等，但是忠心的未必是有能力的，親近的未必是功勞大的，而這所謂功勞是最難評定的，所以這次招聘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在自己沒錢的時候對人很是慷慨大方，有錢之後反而小氣的要命，就像人褲兜里有一百塊錢，朋友向他要十塊錢，一般都不會有什麼猶豫就給了，因為他覺得十塊錢是個小數目，用這種小恩惠去換取一個人情，他覺得會很划算，但是當他有一千萬時，朋友再向他要一百萬，同樣是十分之一，他卻思前想後，別說給了，就是借也不願意了，因為不值得，儘管這人給過他巨大的幫助，而劉武周就是這樣一個人，小恩小惠算計人心，他有一套，但他沒有大的格局，惜賞吝爵，雖然封了一千多個官，卻沒封幾個爵位，大多都是湊數的，為了減少政府開支，他給官員制定了最低工資，許多官吏養家餬口都成問題，怎麼辦呢？狼吃羊，羊就只能吃草了，而百姓就是青草。
士民百姓苦不堪言，劉武周開倉放糧積累的民心，卻被他封的這些官員們糟蹋殆盡。
劉武周做了皇帝之後別的一樣沒學會，卻學會了看奏摺，本來兩三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他也不直接聽了，讓人遞個奏摺上來，好似不看奏摺就不像是個皇帝。
而奏摺上面呢？全是瞎話，套話，鬼話，從這樣的奏摺上看世界，他能看得清楚嗎？實在荒唐透頂。
這天有個女人來見劉武周，卻被衛士攔在了宮門外，她聲稱自己是皇帝劉武周的女人，衛士一聽，看這女人還有幾分姿色，雖然不信，但也不敢得罪，誰知道皇帝有多少女人，萬一真是呢？於是衛士稟報劉武周，詳細描述了一下女子的體貌特徵，劉武周一聽心想原來是她，便吩咐衛士引她進來。
衛士把女子引到大殿，劉武周一看，還真是那個差點把他給害死的敗家娘們兒（王仁恭的小妾），她一見劉武周身着龍袍，人模狗樣的端坐堂上，心想劉武周這個臭東西還真當皇帝了，自己當初的眼光怎麼那麼好呀！自己也算跟他共過患難，怎麼的也得封老娘個貴妃娘娘做做吧！每想到此處都不由得心花怒放。
女子站在堂下既不磕頭，也不行禮，劉武周還故作一驚主動迎了上去，說道：“怎麼是你，想得朕好苦啊！”
一見迎上來的劉武周，既不推也不攘，順勢倒在劉武周懷裏，用小拳拳捶着劉武周的胸口撒起嬌來“你這個沒良心的，當了皇帝就忘了奴家了……”
“朕哪裏敢忘了你呀，朕想你想得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啊！你看朕都瘦了。”
“誰信你的鬼話連篇……”
劉武周哄了好一陣，她才作罷，劉武周把她帶進內殿，一進內殿，劉武周一把勒住她的脖子，一手捂住她的嘴，無論她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直到氣絕身亡。
她圓睜着眼睛，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死不瞑目，她怎麼也沒想到劉武周會殺她。
劉武周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臉，湊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你不該來找朕，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們之間醜事就存在一天，而皇帝不能有這些污點，別怪朕。”
說罷，劉武周讓人把她的屍體填在了御花園裏，當了那些名貴花卉的肥料，相信來年開春這花園裏的花一定會開得更加妖艷絢爛。
劉武周坐上皇帝寶座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有人來找不痛快了，這個人就是他的手下敗將陳孝意。
陳孝意同學一聽說劉武周竟然在馬邑稱帝了，氣得是七竅生煙，怒髮衝冠，當即提筆即興揮毫，寫成了一卷慷慨激昂，大義凜然的討賊檄文，四散發佈，號召諸郡討伐劉武周。
同時雁門郡還有一個人，他聽說了劉武周稱帝的消息與陳孝意的反應孑然不同，這個人就是雁門郡前郡丞楊長仁。
作為下崗官員的楊長仁，一如其他許多下崗員工一樣，怨氣滿腹，恨老闆無情無義，恨單位嫉賢妒能，當然更恨這個把他擠下崗的王八蛋陳孝意。
於是楊長仁一聽說劉武周稱帝，大封百官，心中怨氣被瞬間點燃了，便想跳槽到劉武周帳下謀個一官半職，可是要跳槽總得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帶幾隻雞鴨做見面禮吧！這樣劉武周才好見雞行事，論功行賞啊！而陳孝意和雁門郡就是這幾隻做見面禮的雞鴨。
楊長仁的想法與另一個投降派，雁門城守令王確一拍即合，暗中集結親信子弟準備突襲雁門官署斬殺陳孝意，響應劉武周。
可楊長仁小瞧了陳孝意在雁門的人望，他的想法還未付諸實踐，便被群眾舉報，陳孝意果斷出擊派兵包圍了楊長仁，王確的府宅，將楊長仁，王確及其黨羽一網打盡。
這天，雁門城東市，陳孝意精心搭建的刑場上，楊長仁，王確及一眾黨羽，家屬全都跪倒在地等候午時。
陳孝意嚴令雁門所有軍政官員全部到場觀刑，殺雞儆猴。
日上正中，午時三刻，陳孝意一聲令下，一排排屠刀揮下，鮮血噴濺，人頭落地，刺眼的鮮血震撼了所有人，誰也沒有想到平日裏文質彬彬的陳孝意，竟有如此鐵血手段，一時人人敬畏，不敢再生異心，而這正是陳孝意要的效果，因為他知道攘外必先安內，劉武周隨時都會殺過來，而雁門內部的團結至關重要。
另一邊，劉武周看了陳孝意發佈的檄文也氣了個七竅生煙，檄文的大概意思就是說，劉武周是個不忠不孝，天地不容的反賊王八蛋，順便還把他的祖宗十八代一一拉出來問候了一遍。
這個陳孝意讓劉武周恨得直咬牙，當即調兵遣將，親率大軍殺了過去，把雁門城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劉武周大兵壓境，陳孝意這時候可不敢再小看劉武周了，立刻動員全城百姓死守城關。
雁門城外的樹竹林木都被劉武周的士兵砍了個遍，做了數千套攻城雲梯，讓步兵日夜不停地輪番爬城，刀叢槍林，箭雨如梭，血灌雁門屍積如山。
數次戰況慘烈，即將破城之際，陳孝意親率騎兵主動出擊，打退了劉武周的進攻，讓劉武周措手不及，甚至有一次還差點造成劉武周軍隊的大潰敗，若非一個叫尉遲恭的年輕將官輕率百餘騎兵迎面擋住了陳孝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劉武周見久攻不下，便在城外下寨築壘圍困雁門。
劉武周雖然停止了攻擊，但陳孝意卻沒閑着，他深知困守孤城是死路一條，所以屢次趁着夜色霧氣掩護使者出城求援，但都去不復返，杳無音信，眼看着城中糧秣日漸空空，陳孝意都急得求神拜佛了，每日都對着隋帝頒發給他的上崗證書（召敕）痛哭流涕，傾訴衷腸，希望能感天動地，求得一個奇迹，最好是天兵天將下凡。
很快雁門城中的糧草就耗盡，能吃的都吃了，就連城中的樹都被扒得裸奔了。
這天陳孝意領着一眾親兵巡視全城，此時的陳孝意身穿着滿是血污的盔甲邁步在蕭索的街道上，看着街邊隨處可見的傷兵，餓殍，心中悲憫。
巡視了各處城防之後，陳孝意走到傷兵營，忽然聽到一聲慘叫，陳孝意領着親兵闖進屋內，只見一眾士兵蹲在牆角爭搶着什麼。
“郡守大人駕到，眾人散開。”
那些士兵充耳不聞，依舊圍在牆角，一個親兵上前扒開一個士兵，露出了牆角中的情形，眾人一看都驚駭得目瞪口呆，只見一個傷兵躺在牆角的血泊之中，雙目圓睜，滿臉猙獰，已斷氣多時，身上一片狼藉，大腿及手臂上的血肉都被剮了下來，連胸口也少了一大塊肉，露出大片森森白骨，而那些士兵手中斗握着刀，手中還拿着一塊塊血肉。
原來他們在吃傷兵，陳孝意見狀臉色瞬間陰沉，猶如黑雲壓頂，怒喝道：“把這些畜牲拿下。”
一眾親兵一擁而上，把那些吃人的士兵拿下押到城門口，當著士兵百姓的面開刀問斬，殺一儆百，但城中吃人的現象還是屢禁不止，因為城中無糧，不想餓死，只有吃弱留強。
陳孝意自幼熟讀經典，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忠孝節義的人倫準則是他畢生的追求，然而這種種滅絕人性的慘象卻無情地把他的精神和三觀摧殘得千瘡百孔，他絕望了！
陳孝意走進官署供奉召敕的內堂，面向隋帝頒發的召敕，三跪九叩，痛哭流涕，道：“陛下，罪臣，陳孝意，叩首！罪臣無能啊！辜負了陛下隆恩，無力剿賊，反為賊勢所破，雁門守不住了，臣死罪，臣死罪呀！”
陳孝意悲痛萬端把頭磕得是血流滿面，良久，陳孝意站起身來，令人燒水，準備好乾凈衣物，焚香沐浴之後，換好了一身乾淨整潔的隋朝官服，跪在內堂供奉召敕的高案前，召來雁門校尉張倫，語氣鎮定地說道：“如今內無糧草，外無援兵，雁門城破之日就在當下，你用我的頭顱和雁門城給百姓換條活路吧！”
張倫痛哭道：“大人，末將願與大人一同赴死。”
“不必了，死的人夠多了，黃泉路太窄，容不下那麼多人，記住我交代你的事，拜託了！”
說罷，陳孝意抓起長刀，一刀抹了脖子，鮮血直接濺到了召敕之上，留下一抹嫣紅。
張倫含淚割下了陳孝意的頭顱，以不傷百姓為條件，開城投降並獻上了陳孝意的人頭。
劉武周一看到死對頭陳孝意的人頭，當即大笑三聲，令人把陳孝意的人頭插在了矛尖上，示眾三日，而校尉張倫則在投降當日夜裏自殺身亡。
劉武周攻陷雁門之後，兵鋒強盛，各路綠林豪傑紛紛響應，都來投靠，其中就包括他將來的左膀右臂，易州叛軍首領宋金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