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孽
英文裏有個詞兒念：babysitter，其實就是保姆的意思，我之前經常在美劇里看見，有些家庭里的小孩子為了給自己掙零花錢，會在周末幫鄰居修剪草坪，送報紙或牛奶，再有就是做保姆，每次看到這種大孩照顧嬰孩的劇情，說實話，我都會不由自主打個寒顫，這件事還要從我小時候偶然聽家大人和鄰居閑聊八卦說起。
南山之南，有個小山村，村子裏住了幾十戶人家，由於山中交通不便，內外消息隔絕，但好在此地山清水秀，物資豐饒，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裏邊的人，打魚狩獵，在平地肥沃的地界種些莊稼，男耕女織，自給自足不受外界侵擾，民風淳樸，倒也活的自在。
一般這種桃源秘境一樣的地方，都自有他們獨有的一套生存法則和秩序，信仰和習俗也具有一定的風土特色。
說是有兩家人，關係匪淺，一家養了個女兒，另一家巧了是個兒子，為著關係更加親密，自小給倆孩子定了娃娃親，他們長到十六歲時，一個俊朗結實，一個勤快貌美，進出為伴，出奇的般配，長輩們瞧着心悅，那年八月十五聚會上一合計，當月就挑了個好日子，給他們辦了親事。
這小兩口在婆家住了一年，跟着長輩們認真學習怎麼過日子，待到第二年秋天，兩家一起出錢出力給她們在村南挑了塊吉地，蓋了處二層竹樓，小兩口就此搬了出去，過起了二人世界。
年輕人嘛，本來從小就情投意合，之前因為和長輩們住在一起，夫妻之間多少受拘束，自搬到新家之後，沒了人看管，兩個人就如蜜裏調油一般，日日過的都像新婚燕爾，夜裏男人在床上勤勉些，還沒入冬新婦就有了身孕。
只可惜，倆人都是初經人事，對懷上孩子這事兒沒有半點警覺，平日裏該幹嘛還幹嘛，飲食上沒有避忌，入了夜也不懂節制，果然這個苦命孩兒，在某天夜裏就那麼稀里糊塗的被倆人作沒了，當時新婦身下突然大出血，那一聲聲凄厲痛叫，幾乎驚醒了半個村子，而後三年，她的肚皮一點動靜沒有。
巴掌大的村子，數得清的人，不消幾日，村民便都知道了這孩子是怎麼沒的，少不了背後對這新婦指指點點，輕視怠慢，遇上這種事情，甭管你是多麼大度開朗的人，心上也免不了有道坎兒。
隔壁任家是一對中年夫婦，他們家倆孩子，大的是個男娃，已經能幫着父母下地幹活，出門幫工，是村子裏有名的孝子，因他生的異常伶俐勤勞，模樣也算清俊，村子裏好幾戶人家都惦記着想把姑娘許到任家結親。
至於第二個孩子，是個小女娃，今年才五歲，跟他哥哥長得很像，性子活潑開朗，非常喜歡去新婦家串門，山村裏的孩子不用讀書，女娘們從小跟着媽媽學女人家做的活計，大了幫着燒火做飯，織布裁衣，到了年紀，就該嫁人了，像老二這麼大的奶娃娃，正是無憂無慮整日愛玩的時候。
新婦沒了孩子，這幾年肚子裏又沒有好消息，心情難免鬱悶，有次上山摘杏子回來遇到了老二坐在門前，肉乎乎一團，看着十分可愛，她忍不住上前逗她玩，也是老二討喜，也不認生，奶聲奶氣幾句話，把新婦惹得心花怒放，自從那次以後，新婦便時常到隔壁把老二抱到自家來玩，什麼好吃的好用的都肯拿出來。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有一日，村南新婦突然開始反胃，兩口子幾年來苦等，早把懷孕這事兒研究了個透徹，這一回他們都很謹慎，第二日一早就到土郎中家去把脈，得知自己真的有孕之後，兩家均嚴陣以待，從那天起，新婦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好食不斷，精細養着，直到孩子平安出生，是個又白又胖的小子，兩家為了慶祝，在村子裏擺了好幾日流水席。
小子生的太過寶貝，直到八個月了，新婦才聽父母勸漸漸帶着他出門，這年夏天，天兒出奇的熱，男人泛舟到湖裏打魚，新婦就在門洞處鋪了張草席，把孩子抱出來放在席子上玩。
她家和任家之間有棵十幾年的梧桐樹，綠葉遮天蔽日，有風送涼。
她帶着娃剛玩了一會兒，隔壁家老二穿個粗布裙子蹦蹦跳跳到了門洞前，像往常一樣嘻嘻哈哈地湊過來一起玩，有她逗弄小子，新婦就在一旁笑着納鞋底，眼瞅着日頭快落山了，她想着家男人快該回來了，就想抱孩子回屋哄着睡下了，也好準備燒火做飯，但見一大一小玩的正歡，乾脆起身先把筐子鞋底這些雜物拿回屋，臨起身還囑咐老二看好了小子別嗑着碰着。
等新婦回來，老二瞪着一雙天真的眼睛說小子睡著了，她看孩子雙眼閉着被擺的整整齊齊的，肚子上還貼心的搭了塊布帕子，也沒多想，一邊把孩子抱在懷裏進屋放到炕上，嘴裏還忍不住誇這孩子懂事，知道媽媽要給他爹準備晚飯，這麼乖乖就睡了。
她回身塞給老二一個中午蒸的白面饃，拉着小手給她送回家后，才趁着孩子熟睡連忙進廚房切菜燒飯。
等夜幕降臨，男人帶着打了一簍的魚回來了，洗洗涮涮之後，倆人坐在燈前吃了晚飯，又進屋膩歪了一會兒，再看孩子時才發現不對勁兒，炕上小人軀體冰涼，不知何時早沒了氣息。
天下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孩子去的蹊蹺，去的突然，新婦受了刺激，強撐着口氣等孩子下葬之後，就立刻病倒了。
遠親近鄰也都替他們可惜，同新婦說這孩子生的好，許是老天爺妒忌，才把這童子收了回去，讓她不必太過難過，橫豎他們兩口子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只有新婦自己心裏清楚，她的命早隨着那個孩子一塊沒了。
隔壁任家也覺得這兩口子可憐，有當家的囑咐，這家女人無事時便常帶着倆孩子登門去安慰新婦，能幫襯的活計，女人也從沒有二話，兩家客客氣氣的處的越來越親密，日子也漸漸恢復了平靜。
直到村裡來了幾個外鄉人，他們帶來不少山外稀罕貨，接連幾天走街串巷向村民兜售，等這些人買賣做完了，也沒多停留，隔天就翻山越嶺，離開了村子，直到入了夜，月上柳梢頭，任家才發現女娃老二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