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凡世歷練(下)

第九章 凡世歷練(下)

敲了門,見過周府管家言說厲害,周家管家也不敢怠慢,急忙稟告周家老爺子。這年頭,妖魔鬼怪和修仙問道之人並不算什麼秘密,何況周老爺也是見過世面的,當即出迎,將時宇和白素貞接入內堂。

兩句寒暄,三句介紹,周老爺也不啰嗦,直入正題:“時大師,不是周某不信,周某也曾見過妖魔,也識得一二玄道中人,內人摔傷,小兒側室又病倒之後,我就請過幾個玄道朋友來看過,都說並無妖魔作祟的痕迹,我才只能無奈接受這是上天之意。如今你說我周家是妖魔作祟,還需請你拿出憑證來。”

“不敢當大師之稱。”時宇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微微一笑,“我兄妹二人不過曾幸遇一道人,得授些許法術罷了。只是路過此地,正巧聽聞周家之事,又眼見周家隱隱有妖氣飄散,便想前來窺探一二。起初仍不大確定,但既進入府內,又加以細觀,此時我已然有數。”時宇抬眼,凜凜目光直射側旁站立抱着沉睡嬰兒的周家少奶奶胡氏,“要我逼出你原型嗎?”

周老爺悚然大驚望向一旁的兒媳,“慧君,你……”

胡氏面色發白,“我,我不是……”

“或許,我再叫個人證……哦不,妖證?”時宇打了個響指,看向院中滿樹繁花的桃樹,“院子角落那個,出來聊聊唄?”

片刻的寂靜無聲,桃花飄落,一道粉光從樹上落入堂中,一位粉色衣裙的女子微微福身,“奴家陶夭夭見過周老爺,周少奶奶還有兩位大師。”

胡氏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有震驚,也有釋然,也有嘲諷,終於化成一片坦然。胡氏臉上不復往日裏的溫婉,將熟睡的嬰兒交給一旁早已經呆愣的奶媽,走到大堂中央,環顧四周,勾唇冷笑,“是我。”

“大師,這,這……”周老爺已經要瘋了,家裏居然藏了兩個妖精還渾然不知!之前請來的所謂高人就該死!

“周老爺也不必驚慌,這花妖身上氣息純凈,並無罪孽黑氣,想必從無害人之舉,身周清光顯示其還有護衛家宅之行,乃是善妖。”沒有看見罪孽黑氣是真的,其他都是時宇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陶夭夭微微欠身,“奴家棲身周家屋檐下,文……周少爺也沒少為我本體施肥澆水,力所能及自是應該做些事情的。”

周老爺稍稍鬆了口氣,朝着陶夭夭拱了拱手,隨即轉向胡氏,痛心疾首:“慧君,你為何要害我們一家?你和文清,可是夫妻啊!”

“夫妻?”胡氏嘴角的冷笑越發濃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不過就是一個工具吧?周文清愛上貧家女,恰巧你們需要一個人來收周文清的心,而我剛好出現,剛好我喜歡周文清,剛好你們也覺得我們家與你們門當戶對吧?”

見周老爺臉漲得通紅,胡氏又嘲諷地大笑,“我是喜歡周文清,喜歡到不惜耗費修為虛構出一個龐大的胡家,喜歡到老婆子不喜我無所出也忍受退讓,喜歡到願意讓他納妾只為能有個兒子延續周家血脈。可是呢?你知道她們做了什麼?”胡氏目光狠厲,身周的氣息越發混亂妖異,“那小賤人從有孕后便對我百般挑釁,生下麟兒后又開始對我頤指氣使,那老婆子呢,看在眼裏,縱容不說還對我動輒責罵。這些我都忍了。可是你知道,那賤人,在我飯食里下藥!那老婆子看見了,卻也當做沒有看見!”

瞳孔發出瑩瑩綠光,紫黑色的伸長指甲透着寒光,胡氏混亂的氣息已經充斥着整個內堂,那些凡人僕役紛紛在氣息壓迫之中昏迷過去,只有周老爺以及抱着嬰孩的奶媽被時宇庇護着得以倖免。

時宇瞥了一眼,沉溺在故事中的白素貞回神會意,正準備出手,混亂的氣息突然就平息了下來,胡氏幾近要變幻出來的妖形突然又消散了去。

胡氏眸光迷離,囁嚅說道,“那老婆子和賤人是我做的,我認。但文清不是。他知道一切都是我做的。他沒有拆穿我。但是他很內疚,很內疚。他不讓我治他。他是想為我贖罪,也為……呵,罷了,罷了。”胡氏恢復到常日裏那溫婉賢淑的模樣,朝着周老爺福身,又朝着時宇和白素貞行禮,看了一眼陶夭夭,又看了看奶媽懷中仍舊睡得安穩的孩子,溫柔地笑了笑,周身“呼”地一下燃起虛幻的火焰。

“你!”白素貞想去拉她,時宇攔住,迎着白素貞的眼光,搖了搖頭。

胡氏的身形在虛幻的火光中一點一點變淡。她卻在笑,似乎看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

“我卻不悔的。”

散碎的魂光悠悠飄散,在周府內外盤旋片刻,終於消散在淡雲青天。

入夜。

夜涼似水。

纖弱的身影靜靜佇立在緊閉的房門外。許久,許久,一動不動。

“怎麼不進去看看?”

身影一驚,返過身,月光投過雲層柔柔灑落,照在清麗的面容上,卻是陶夭夭。陶夭夭循聲看去,牆角的陰影里緩緩轉出兩個人來,一男一女,正是時宇和白素貞。

“您……”陶夭夭似是驚詫傍晚時候便已告辭的兩人為何會出現在這,但旋即看到二人身上不再遮掩的妖氣,臉上的表情又轉為釋然,“您知道了?”

“是。”時宇淡淡地說。他的這雙眼睛,看的可是魂魄。

陶夭夭輕輕出了一口氣,朝着房間福了福,轉向時宇和白素貞,笑了笑,“我從來都不進去的,如今更沒資格進去了。”

陶夭夭慢慢走到院角的桃樹下,慢慢靠着樹榦坐下,臉上帶着淺淡的笑,自顧自地開口:

“我是在他十歲那年化形的,他發現了我,但沒有害怕我,只是好奇,還為我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求來一道符篆,隱藏我的妖氣,讓我不被玄道中人發現。

我和他一起長大,和他一起念書,和他一起飲酒,照顧他生病,安撫他失眠,我們無話不談,他說行完冠禮就娶我,我也信他。

我是桃樹化形,修為不深,妖力弱小,無法離開本體太遠。為了能嫁給他,我提前三年在鎮上佈置了一個父母雙亡的綉女身份。然而,當他成年,提出要娶我為妻的時候,卻被老太太強烈反對。家裏沒有人能拗得過老太太,文清被強制禁足,又強制談了一門婚事,便是胡姐姐。

胡姐姐曾經被仇家追殺受傷昏迷於野外,被路過的文清所救,在他的照顧下,胡姐姐很快就喜歡上了他,耗費修為幻化了一個龐大的家族,或迷惑,或買通,不久便風風光光地嫁了過來。

我都看在眼裏。我不想他為難,所以我勸他接受胡姐姐,我只要在他身邊看着他就好了。

但是胡姐姐也是妖,她無法生產。周家無後,老太太等了又等,終於還是急了,礙於胡姐姐的所謂“家族”不好多說,便又做主給文清納了妾,左逼右催,才總算有了孩子。好像一切皆大歡喜,只是文清總會在夜裏,靠在樹下苦笑着喝酒,握着我的手不說話。

人心總是肉長的。胡姐姐主持家事頗有手段,對公婆禮數周到,對文清溫柔體貼,對下人寬厚大方,而那妾侍雖有了身孕,卻也並沒有因此變得跋扈,對胡姐姐仍舊敬重,時常在文清和公婆面前為胡姐姐說話。一家人頗為和睦,其樂融融,文清慢慢也解開芥蒂,與妻妾家人親厚,來我這裏喝酒聊天的次數越發少了。

我有一種天賦異能——我的花香可以影響人心底的情緒。以前我常常用我的花香在文清失眠時候助他入眠,但那天,遠遠看着他們一家人談笑歡語,我突然就有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我神使鬼差地動用了能力。

後來我才知道,那種情緒,叫嫉妒。

因為符篆的緣故,包括胡姐姐在內,除了文清一直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我的花香飄進了妾侍的房間,飄進了老太太的房間,飄進了胡姐姐房間。之後,老太太對胡姐姐的刁難漸漸溢於言表,妾侍的囂張開始一點點擺到明面,就連胡姐姐,我也目睹了幾次她逐漸變得狠厲的眼神。

我後悔了,但我不知道怎麼辦,只能看着一切的一切失控,失控,失控。

我不敢告訴文清,我怕他恨我。直到我看着他一點一點消瘦,一點一點變得憔悴,一點一點,走向死亡。我什麼也做不了。我連站在他床前照顧他都做不了。”

陶夭夭的聲音是那麼的輕,輕得幾乎融化在夜裏的微風中。她在笑,但是又讓人覺得,她在悲傷,她在哭。

白天見過一次的虛幻火焰也出現在陶夭夭身上,白素貞紅着眼眶抬手就要去攔,又生生止住,只能收回手,輕輕擦了擦眼睛。

火中的陶夭夭微笑着看着時宇和白素貞,輕輕點頭,口型似乎在說“謝謝”,隨即慢慢閉上眼,嘴唇翕動着似乎在說什麼,下一秒,魂光碎作漫天星光。樹上的桃花轉眼間隨風落盡,只剩枝丫枯乾。

時宇眨眨眼,長長吐出一口氣,俯身捏住飄落的一朵桃花,走到那已逝的周家少爺周文清房前,將花輕輕放在窗沿。

“走罷,莫留戀,來生或有緣。”

沉沉的話語聲落下,一道淡淡的魂影在窗前顯現,似是一書生模樣,魂影對着時宇拱手深禮了一禮,似乎說了什麼,旋即緩緩飄到已經枯死的桃樹下,撫摸着樹榦,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有點點溫柔溢出,隨即魂影一點點散去。

“哥……”白素貞來到身邊,拉了拉時宇的衣袖,眼睛還是紅紅的。

時宇揉了揉白素貞的頭,替她擦了擦眼睛。

“哥,你知道陶夭夭她剛剛最後說了什麼嗎?還有那周文清,好像也說了什麼的樣子。”

時宇笑笑,抬手翻覆,將地上的桃花攏在一起,埋到了樹下的土中,“陶夭夭說,‘胡姐姐不悔,我卻悔了。’至於周文清,他說,讓陶夭夭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地離開,就很好。最後,他說,”時宇眼中帶了一絲讚賞,“是我之失,故我無怨;負卿此生,來世以補。”

白素貞靜靜看着桃樹地下的小小花冢,久久出神。

“在想什麼?”時宇點點她光潔的額頭。

“我不知道。”白素貞聲音悶悶的,“我只覺得不管是陶夭夭,還是那胡氏,又還是周文清,他們好像都沒有錯,但是……但是……我不知道……”

“是啊,都沒有錯。”時宇笑了笑,“情事是世間最無法說清楚是非的事情了。”

“那……”

“所以啊,小白,記住哥哥的話。”

“如果有朝一日你也遇到關於感情的抉擇。”

“你記住。”

“感情的事。”

“不要問對不對。”

“只問你想不想。”

“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看着白素貞懵懂的表情,時宇望着天空點點攏過來的密雲,露出皓白的牙齒,笑得恣意狂傲。

“如果有什麼後果,就讓所謂天意,沖我來。”

天雷震震。

系統:我的宿主自從知道要被針對就開始破罐子破摔三天兩頭挑釁天道要怎麼破?在線等,挺急的。

時宇:來啊,反正頂多勞資被你打回去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又不會真的死,反正你都要針對我,我幹嘛不作大點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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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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