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風起揚州

第九章、風起揚州

揚州本就是天下最豪奢的地界,無論你想的到還是想不到的,在這裏都應有盡有,這裏有數不盡的英雄人物,也有道不清的兒女情長,更有無數江湖傳說。

當然在揚州這樣的地界,道觀和佛寺自然也是不缺的。青雲觀以參天古木聞名於揚州,去道觀燒香之路綠蔭覆地,是揚州城內達官顯貴夏日避暑的絕佳處所。因為能與人清涼的緣故,所以青雲觀又有清涼觀的美譽。青雲觀向來與揚州城內的大小官員關係深厚,就連揚州城內的刺史大人都經常來到觀內與觀主青雲道長手談。

今日青雲道長的禪房內倒是沒有刺史大人的身影,不過卻有一位僧袍在身的中年僧人在。老道人鶴髮童顏,懷抱一柄拂塵,背靠飛鶴圖席地而坐,正是揚州城鼎鼎大名的青雲道長。青雲道長對面正盤坐着一位僧人,看面相不過剛到中年的樣子,此刻正手持白子皺眉凝神,盯着棋盤在思索着對策。

青雲道長看着對方的神情,也沒有刻意催促,而是就這麼任對方思索下去,兩者就這樣你來我往的手談着,不知不覺,時間悄然飛逝,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入夜,道觀的夜幕,青色近墨,只有一處掛起燈籠,燈火稀疏,林間不時傳來走獸飛蟲的叫聲,靜心聽來,好像一支天然的陌生曲子一般在耳邊響起,乍聽之下好像沒有半點章法可言,但是傾耳再聽,又彷彿能從中品出些獨特的味道。

青雲道長和僧人就是能從中品出些許韻味的人,兩人一時間都沉浸在這種山間野調之中而忘了神,直到曲子戛然而止的時候,兩人才彷彿突然回過神來一般相視一笑。

青燈禪師輕聲開口道:“青雲道長,貧僧在北地的時候就曾聽聞青雲觀上有一架西蜀古琴,古琴的前主人正式隨着西蜀一同亡國的西蜀第一樂師高漸離,聽聞此人珍藏的數百古琴都被其悉數銷毀,只餘下這一個,不知是否為真呀?貧僧今日可否有緣一聞此琴?”

老道人遺憾的說道:“古琴確實在貧道的手上,但是那架古琴已經被燒去大半,琴弦一根不剩,貧道每每拿出擦拭的時候都彷彿聽聞琴身上有西蜀遺民的涕淚聲。”

青燈僧人嘆息道:“緣起緣滅。看來是貧僧與此琴無緣。”

老道士抬頭看向高掛燈籠,突然嘆氣道:“多事之秋啊。”

中年僧人點了點頭,沉默之後,問道:“道長,以為此劫何解?”

老道人倒也是言談無忌,說道:“劫數本就是天註定,一切終是命中注定,是你我的劫,怎麼都躲不過,不是你我的,你我只要持身自正,自然萬事大吉。”

聽着老道人的解釋,兩人對視一眼,皆是笑容恬淡,雲淡風輕,一派得道高人的景象,看樣子今夜又是手談一夜的情景。靜謐的深夜,只有頭頂的大紅燈籠發出光亮還有一串隨風而吟的鐵馬風鈴發出聲響。

不過人與人的境遇總是不一樣的,有人志趣高雅的在整夜手談,就有人在深夜為了溫飽而奮力求生。

揚州城東一個雜草蔓生的廢棄莊園中,大部分建築物早因年久失修,風侵雨蝕、蟻蛀蟲嚙下而頹敗傾塌,唯只有一間小石屋孤零零瑟縮一角,穿了洞的瓦頂被木板封着,勉強可作棲身之作。

在屋內的暗黑里,發出一聲痛呼,接着是身體轉動的摩擦的響聲。

一把乃帶有童音的聲音響起,低喚道:”小傑!小傑!還痛嗎?”

再一聲痛呼后,另一把少年的聲音應道:”他娘的言老大,拳拳都是要命的,唉!下趟若有正貨,千萬不要再去潑韓五那處換錢了,既刻薄又壓價,還要告訴言老大那狗賊,想藏起半個子都要吃盡拳打腳踢的苦頭。”

說話的是住宿在這破屋的兩名小混混,他們的父母家人均在戰亂逃難中被盜賊殺了,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

兩名小子湊巧碰在一起,意氣相投,就此相依為命,情逾兄弟。

年紀較大的劉人豪今年十七歲,小的一個叫徐子傑,剛滿十六歲。

黑暗中劉人豪在地席上爬了起來,到了徐子陵旁,安慰地道:”只要沒給他打得手足殘廢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們,嘿!喝我們揚州雙龍的洗腳水,只要我們再抓多兩把銀子,就可夠我們拜入赤鯨幫的門下了。倒是不管是潑韓五還是嚴老大都要他們好看。”

徐子傑頹然躺在地上,撫着仍火燒般痛楚的下顎,問道:”究竟還差多少呢?我真不想再見到言老賊的那副奸樣了。”

劉人豪有點尷尬地道:”嘿!還差二兩半共二十五個銖錢才行。”

徐子傑愕然坐了起來,失聲道:”你不是說過還差二兩嗎?為何突然變成二兩半?”

劉人豪唉聲嘆氣道:“其實差多少銀兩不是最關鍵的,最重要的是怎麼找到門路能夠拜入赤鯨幫的門內。”

不過轉瞬間又興奮了起來,攬着徐子傑的肩頭說道:“不用擔心,我昨天到春風樓偷東西的時候,聽有人說到赤鯨幫的三當家不日就要到達揚州,只有我們找准機會,一定能夠順利拜入赤鯨幫的門下的。”

徐子傑懷疑的說道:“你以前不還說過你有門路聯繫到赤鯨幫的揚州分舵的舵主的嗎?還有什麼運糧官?最離譜的是你以前還說潑韓五的三姐是赤鯨幫師爺最新收攏的小妾呢。”

聽着自家兄弟毫不留情的拆台,劉人豪顯然回答他的問題,支支吾吾一陣之後,賠笑道:“一世人兩兄弟,你不信我信誰?難道我還會害你嗎?你信我,這次我們一定能成,將來你就是赤鯨幫揚州分舵的舵主,我就是揚州師爺。憑我們兄弟倆的天子才幹,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徐子傑慘笑道:“只是一個嚴老大,就打的我們爬不起來,就這樣,我們還怎麼當揚州舵主啊?”

劉人豪奮然道:“所以我才叫你白日的時候去吳老夫子的教室旁偷聽講學教書,晚上的時候去魏老教頭的道場偷學武功呀。德望才幹都是培養出來的,我們定會出人頭地,到那時定要嚴老大好看。”

徐子傑眉頭大皺:“我現在傷的這麼厲害,明日早上吳老夫子的早課能不能免了呀?”

劉人豪嘀咕了一陣之後,讓步道:“明天放你一馬,但是明天的早餐就要你去張羅了,我想吃貞嫂那雙秀手包的包子了。”

徐子傑得到答覆之後,痛呼一聲,就躺回了地席上去了。夜已經深了,四下靜謐,只是偶爾有兩聲少年人痛呼的聲音不時傳出來。

而就在距離揚州百里之外也有數十道身影在急速奔馳,為首的赫然是個宦官模樣,定睛一瞧,就是之前圍捕虎妖的甲斯。不過此刻的樣子看上去再不復之前的從容,只見其雙眼之中遍佈血絲,身上更是印着深深的三道爪印,在銀月的映襯下更顯幾分猙獰。聽得其口中恨聲道:“好你個不知好歹的孽畜,這次就算拼着被蜀王殿下責備,我也要抽你的骨,扒你的皮,不然難消咱家心頭只恨!”

甲斯說完這話,用陰冷的目光四下一望,“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快給咱家追!”

“是!”陰暗裏傳來數十道回復的聲音。

而此時的徐傑正在站在船上,定定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只覺得此間月雖美,但終覺是他鄉月。不知道此處的揚州是不是像自己前世的揚州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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