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隨波逐流

自下山之後，鎮遠標記的大隊伍又趕了兩日的路程之後，終於走出了蜀中的地界。自古以來，蜀地就以奇絕的山勢地形而聞名天下，是易守難攻的兵家聖地。不過相對的因為奇絕的地形，導致蜀地的交通也就不那麼的便捷，不過好在走出蜀地之後，交通就要便利不少了，別的不提，就說鎮遠鏢局不遠處便有着天下有名的大河蘇杭大運河，此河貫穿南北，將天下最有名三大都市蘇州，揚州，杭州串聯在一起，是豪紳最喜歡去的地方。

不過這次竇輕靈聽林爺爺說他們不走水路，而是要先走陸路去晉安取一件貨物，然後再繞道返回鎮遠鏢局。

竇輕靈能夠清楚感受到自從下山之後隊伍中開始存在着些許不同尋常的氣息，但是她沒有辦法抓到準確的蛛絲馬跡，就只能當做是自己在疑神疑鬼了。而且比起這個，現在竇輕靈最感興趣的還是那天在真武大殿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了這個，這兩天她沒有少往徐傑所在的馬車跑動，名義上是給徐傑分配每日的吃食，實際上還是在旁敲側擊的詢問那日在真武大殿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今天也是熟悉的場景。竇輕靈領了今日的吃食之後就馬不停蹄的趕往大隊伍的後方徐傑所在的馬車詢問道：“小啞巴，你知道那天在大殿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對吧？畢竟那天除了老天師之外，就只有你一個人在那裏了。你就告訴我好不好？我保證不會告訴別人的。我知道你不會說話，不過沒關係，你寫給我好不好？”

徐傑看着面前這個青春靚麗的小姑娘透出的濃濃的好奇與滿滿的活力，只能報以苦笑。徐傑不是沒有想過告訴竇輕靈那日在真武大殿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他轉念一想，其實他自己都不清楚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甚至不知道發生的事情對於他來說是好是壞。沒錯，他是看見了殿中的真武神像的異動，但是除此之外，他一無所知，他根本不知道真武神像因何而動，最終又為什麼會停下來，難道真的就只因為他敬了一炷香嗎？

而且事後老天師根本沒有再與徐傑有過任何接觸，除了下山之前平之道長悄悄的孤身一人前來單獨贈與了他一部道家典籍《清心咒》。本來徐傑還滿心期待的覺得自己或許天賦異稟，被老天師看中，賜下了無上的道家修行典籍。但是這兩日翻看過這本典籍之後，才發現這只是道家之中一本用來修心的典籍，就是說這本書最大的功效就是能夠讓人靜心明智，通俗的說法就是能夠讓人保持冷靜，這跟徐傑想的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正所謂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這也是徐傑自下山來這兩日更加顯得有些頹廢的原因。

所以面對這兩日竇輕靈的緊追不捨，徐傑通過手勢告知對方自己不會寫字，好在他一直維持的啞巴人設在這個時候顯出了奇效，只不過多加了一個不識字的標籤罷了，罷了。這邊徐傑陷入沉思之際，竇輕靈卻猶不放棄：“這樣好了，小啞巴，等回到了鏢局之後，我教你識字吧。這樣你就可以告訴我那天在大殿之中發生了什麼，我簡直是個天才。”

就在竇輕靈為想到怎麼得知徐傑的秘密而欣喜雀躍的時候，馬車外突然傳來了林遠山的聲音。“輕靈，你在裏面嗎？”

“在的呢。林爺爺。”聽到林遠山的呼喚，竇輕靈絲毫不遲疑的掀開了馬車的帷帳走了出去。

望着站在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林遠山的眼中透出寵溺的目光，隨後緩緩開口道：“我之前好像聽見肩膀在找你，好像有什麼緊要的事情，你去看看吧。”

聽到林建邦有緊急的事情在找自己的消息，竇輕靈當下毫不猶豫的應聲道：“好的，林爺爺，那我先去找師兄了。”說罷，就朝着隊伍的前方尋着林建邦的身影而去。

目送竇輕靈的身影走遠，林遠山重新將目光投向徐傑所在的馬車時，就只剩下堅毅了。再不遲疑，掀開帷帳便鑽進了馬車之中。一老一少就在馬車之中四目對視，馬車中還殘留着之前少女留下的香氣，但是此時的氣氛再無半點漣漪，有的只是凝重。

終於還是林遠山先開了口：“徐少俠，不遠處的岔路口向右行去大概只要一日半的路程就能趕到渡口，而這個渡口連接的就是文明天下的蘇杭大運河，此運河貫通南北，自此天大地大，少俠無不可去處。少俠也可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再次老朽先提前恭賀少俠江湖揚名了。”

感受到老人話語中堅決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徐傑其實很想問問對方為什麼會這樣。老實說，自從獲救的這段跟隨鎮遠鏢局的日子裏，徐傑感受到隊伍中的友善親和氛圍，哪怕他偽裝成了一個啞巴，但是周圍的人不僅沒有刻意的疏離他，甚至在一些力所能及的地方的還會下意識的優待於他。所以徐傑這兩日也漸漸的對於這支隊伍產生了依賴感。畢竟在這個世上他只是一個無根浮萍，他曾以為自己的歸宿會是所謂的鎮遠鏢局，但是現在想來應該不是了。

徐傑自己在想，要是自己開口求情的話，面前的老人會不會心軟讓自己留下。但是內心一瞬間就把這個想法按下了。因為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還無以為報，怎麼可以再要求別人為你做這做那呢。少年一時間陷入到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望着面前沉默的少年，看着對方那個跟自家孫兒差不多大的面龐，林遠山的心裏也閃過一絲不忍，但是一想到真武山上的異動，他很快就將這一絲悸動抹去。鎮遠鏢局太小了，容不下面前的這尊大佛，強留下面前的少年，他日只會招來難以言喻的大禍，他林遠山不能拿整個鎮遠鏢局的未來去賭博。

就在林遠山準備狠下心說明白的時候，突然馬車外傳來的黃鸝般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快要出口的話。“林爺爺，你騙人，我問過師兄，師兄說沒有事情找我啊。”掀開帷帳進來的正是之前離去的竇輕靈。望着乖巧懂事的竇輕靈的面龐，林遠山一時竟無法當著她的面說出絕情的話語。溫柔的女子值得被世界溫柔的對待。

馬車內的一老一少同時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就剩下一個竇輕靈還分不清此時的氣氛，還在奇怪林遠山帶來的包袱究竟是幹什麼用的。望着面前女孩，想着一路上對方照顧自己的點點滴滴，徐傑其實心中是充滿不舍，但是一想到那日真武山上的異動，還有異動之後林遠山對於自己態度的變化，徐傑知道，離開或許對所有人都好。

想通之後，徐傑再不遲疑，從還沉默的林遠山的手上接過包裹，鄭重朝着林遠山和竇輕靈行禮道：“感謝林前輩和輕靈小姐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小子徐傑無以為報，他日兩位但有所求，徐傑必捨命相報。”說罷再不遲疑掀開帷帳便筆直的從朝着之前林遠山指向的渡口行去。

竇輕靈驚訝於徐傑的突然開口，直到徐傑掀開帷帳走了出去才猛地驚神反應過來：“好你個小啞巴，你竟然騙我。你一直都是會說話的對不對？你騙我不會說話？你騙我不會寫字？你給我回來，不好好揍你一頓，你是不知道鎮遠鏢局第一女俠的威名。”說罷就要掀開帷帳追出去，但是手腕突然被林遠山猛地伸手抓住，竇輕靈詫異的回過頭，只見老人朝她露出了一個她暫時還無法看懂的眼神，隨後緩緩的搖頭道：“輕靈，讓他走吧，這樣對大家都好。”向來無憂無慮，被所有人疼愛的竇輕靈莫名的感覺在自己的內心中不知名的某塊地方坍塌了一塊，然後眼淚就好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在了白玉盤上，聲聲擲地有聲。

只可惜馬車內的一切徐傑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竇輕靈為了他的離去而哭泣。此刻的徐傑只是茫然又堅定的朝着林遠山所指的方向而行，他不知道自己的終點究竟會在哪裏，也不知道沿途究竟會發生些什麼，因為在這個世上其實他是沒有羈絆的，這樣的人是無敵的，也是脆弱的，此刻的他只是茫然的沿着林遠山所指的方向，隨波逐流罷了。

少年人的煩惱來的快，去的也快。竇輕靈因為徐傑離開的憂愁經過這兩日林建邦使盡全身力氣的逗樂之下消散的差不多了。這日又到了隊伍整修的時間，竇輕靈和林建邦席地而坐，吃着吃食，聊着這趟出門的所見所聞，不知怎麼的就聊到了徐傑的身上。聽到徐傑的名字，竇輕靈一邊用力的咬着手中的脆餅狠狠的說道：“哼，小啞巴，不要被我抓到，不然我一定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那麼紅。”林建邦下意識的反駁道：“師妹，人家徐傑是有名字。”

誰想到竇輕靈一聽這個突然就像炸了毛一樣：“我不管，誰叫他騙我，我就是要喊他小啞巴，他不是喜歡裝啞巴嗎？我就是要喊他小啞巴！”看着生氣的竇輕靈，林建邦只得趕忙哄道：“好好好，他就是小啞巴，師妹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不好！你們都是大騙子，不理你了！”說罷，竇輕靈就起身朝着遠處跑去，林建邦雖然暫時還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把師妹惹生氣了，當下也只得趕忙起身朝着對方追去，口中還念念有詞道：“師妹，我沒有瞞着你的事情啊。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沒有騙過你啊。”不遠處的林遠山看着自家兒孫嬉鬧的身影，不自覺的露出了寵溺的目光，這才是真正的神仙日子呀，那些所謂的山上神仙哪比的上自家啊。

而竇輕靈口中的徐傑此時已經登上渡口上的客船之上，因為林遠山給的盤纏十分的豐厚，所以徐傑登船的時候就選了一艘壯麗的。此刻徐傑站在船甲之上，看着迎面吹拂的勁風將船帆吹得飽滿，船隻好像奔騰的駿馬一般在水中疾馳。

望着兩岸的美景和此刻壯闊的天地，徐傑就在這天地之間的中點感受着自然的呼喚，閉上眼睛，有一種安逸言語的感覺充斥着全身，好像被洗滌了一番一樣。當徐傑睜開眼睛之後，雖然他還是身在這條船隻之上，雖然此時還是隨波而下，但明顯的此刻的徐傑目中有了焦點，甚至還能在心中為自己自嘲道：

今日乘船下揚州，隨波也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