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琅琊詩會

翌日清晨，徐傑就帶着劉人豪和徐子傑兩個小兄弟找了一個衣服鋪子好好的收拾了一番，換了一身體面的衣服。不得不說，人靠衣裝，劉人豪和徐子傑二人好好打扮一番之後，若是只站着不動，妥妥的富家公子，天生靚麗讓徐傑也不得不感慨生的一副好皮囊。

隨後便由地頭蛇劉人豪和徐子傑二人帶路朝着青雲觀的方向行去。越是靠近青雲觀的方向，卻發現今日的車流人馬較往常要多上許多。小心找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今天由揚州牧牧守大人的千金在青雲觀舉辦琅琊詩會，以文會友，廣邀揚州城內有名的文人雅士一同出席。

徐傑聽到這裏才知道為何今日通往青雲觀的路上車水馬龍綿延不絕的原因。數不清的文人騷客排着長隊在通往青雲觀的路上的互相問好，“公子”、“兄台”的稱呼不絕於耳。

青雲觀佔地極廣，東西南北中五閣相望，觀內更有無數修道服飾的道童道姑，還有學有所成的坤道乾道，文學武功具是上佳，所以揚州城內自認風流的公子小姐閑暇無事的時候都喜歡來到青雲觀上一游，更別說青雲觀本身就是一處風景瑰麗的地方，是文人雅士心中極佳的聚會場所。

再加上揚州本身就是個巨大的銷金窯，往常的武鬥文斗大會更是從不間斷，這也是揚州城內的一大特色了。

此次揚州牧守的千金大小姐舉辦的琅琊詩會自然不能墮了氣勢，不僅遍邀揚州城內的有名的風流雅士，更是邀請了數位大儒充當此次詩會的評審，還拿出了一把寶劍和一本孤本作為此次詩會的彩頭。劍名“不古”，是揚州牧守大人的一位軍中好友轉戰蜀地繳獲的好劍，轉手便贈與自家好友的女兒。

大唐以武立國，這些人更是覆滅三國，一統天下的大勢在有些人的眼中更是呼之欲出。武人的地位在大唐自是首屈一指，而武人和兵器又是密不可分的，劍素有兵器中君子的雅稱，無論文人武人都會配劍於身側，與君子玉不離身是一樣的道理。

徐傑仔細打聽之後發現此次受邀的客人都是收到請柬的，而今日若是想要進青雲觀內一觀必須要手持牧守千金親自下發的請柬才行。徐傑心想自己三人今日恐怕是無緣一觀青雲觀了，只得知會自家二弟與三弟，待得改日再來青雲觀。

不過劉人豪一聽自家大哥的話語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大哥，你莫不是忘了弟弟們是靠什麼在揚州城內生活的？”徐傑一聽自家二弟這麼說，頓時就明白對方是起了偷請柬的念頭，趕忙勸阻道：“沒必要冒險，再說也不急在這一時，萬一給別人抓住把柄，今日來此地的非富即貴，對方揪住不放，我們兄弟三人可沒有辦法能擋得住對方的權勢。”

徐傑本意是為劉人豪着想，誰曾想少年心性，最受不得激。當下拍着胸口向徐傑保證道：“大哥，你就瞧好吧。保准萬無一失。”說罷就招呼着徐子傑朝着一個孤身一人卻衣着富貴的青年貴公子行去。

徐傑本想上前阻攔，奈何兩個臭小子屬實走的太快，徐傑也怕被人看出不妥，就只得被迫在一旁觀看一出如同自己一般的失物現場。待劉人豪和徐子傑朝着對方道歉之後，掉過頭，二人就沖徐傑揚了揚自己手中精緻的請柬還衝自己得意的挑了挑眉。

徐傑一看二人已經得手，心中因為白衣公子的也確實對所謂的江湖滿是憧憬，便半推半就的隨着二人朝着青雲觀行去。

青雲觀外有管事迎客，徐傑有些忐忑的遞上請柬，隨後便被人帶入觀內、劉人豪和徐子傑二人緊隨其後。待三人走入青雲觀內之後才發現，觀內已是有了不少的人了，相熟的人都圍聚在一起，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而且男女皆有，金裝玉面，好不風流。

大唐此時武力正盛，女子也大多潑辣。徐傑無意間聽見不少小姐夫人的聊騷對話，也只得當做沒聽見。只帶着自家兩個弟弟混在人群之中，低調行事，期盼着待到詩會開始之後能找到機會與青雲道人面談一二。

等到日暮西垂，客人們終於來的差不多了，在此次詩會的主人蘇玉盈一聲令下，詩會正式開始。詩題為夏。

琉璃燈的光芒灑在樓宇飛檐之下，在青雲觀的東閣之中，數十張書案擺成一圈兒，身着文袍的儒生坐於其上。閣內學子林立，不時有人將手中寫成的詩稿交予旁邊服侍的小廝代為呈遞，若是出了佳作便會有大儒當場誦讀，既為士子揚名，也是為詩會揚名。

徐傑本意是帶着自家的兩位弟弟低調的隱於人群之中，但是無論何時何地，總會有些許找事的人存在的。

只見一位搖着紙扇的青年公子，晃晃悠悠的走到徐傑三人的跟前坐下，輕笑道：“三位公子，鄙人剛才已經觀察三位多時，想來三位公子沉思多時，此時已有佳作，還望三位不吝賜教，讓在下一觀。”

劉人豪和徐子傑都是混跡揚州街頭多年的小混混，所說也曾偷聽過私塾教書先生的講課，但是大多詩詞他們都是一知半解，更別提這種當場作詩，兩人都是束手無策。少年心性卻無可奈何，只見性急的劉人豪當即臉色便開始變得漸紅起來。

而這位羽扇綸巾的貴公子卻絲毫沒有見好就收的打算，而是確定三人無所得之後，更加的肆無忌憚起來，跟着出言嘲諷道：“難道三位公子苦思良久，就沒有一人有所得嗎？真是叫人可惜呀。”但是觀其神情，卻無半點可惜之意，有的只是嘲諷的惺惺作態。

劉人豪聽得此語，有些受不了的開口頂道：“難道你就有上好的佳作嗎？”

誰知對方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在下蕭亭不才，剛才偶有所得，已經呈上去了。”

劉人豪和蕭亭的爭論聲不小，不多時，已經引得身旁的人頻頻側目來看。此時聽到蕭亭開口，四下驚呼聲當即響起。

“原來他就是蕭亭啊。”

“剛剛仲山先生念得就是他的詩詞啊。”

“此人果然大才，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啊。”

“蕭公子看上去好帥啊......”

聽着四下的議論聲，蕭亭心下暗暗得意。而徐傑眼看自家二弟無能狂怒的樣子，心下不由的無奈想到，自己本意是想低調行事，與青雲道長面談一二即可，並不想節外生枝，哪曾想，你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到。看來今日不發揮一二，是過不去這個關口了。

下定決心之後，只見徐傑先前兩步，將劉人豪擋在身後，朝着面前的蕭亭拱手道：“蕭公子大才，在下才不及蕭公子迅捷，不過苦思良久，也終有所得，還望蕭公子品鑒一二，不吝賜教。”

當即讓人遞來紙筆，揮斥方遒，一筆合成。徐傑前世倒是練過一段時間的毛筆字，但是工作之後就再也沒有時間練字，老底子已經所剩無幾了。來到此間之後，更是沒有握筆的機會，不過此時抓住毛筆直覺掌間清風隨着毛筆順流而下，一撇一捺都格外的得心應手，待到停筆詩成，徐傑還沉浸在剛剛那種玄妙的運筆之中不可自拔。

而一旁圍觀的眾人待到徐傑停筆，早就迫不及待的審視起來。劉人豪和徐子傑雖說不懂詩詞歌賦，但是他們從旁人詫異的眼光之中自是能夠看出自家大哥剛剛一氣呵成的這首詩詞應是不錯。再看那囂張跋扈的蕭亭公子臉上詫異的神情，更是讓劉人豪覺得心中十分快意。

旁邊小廝當即將詩稿呈遞了上去，不多時，便由端坐於桌前的大儒鴻儒大聲開口朗誦道：“現得徐傑公子佳作《夏意》，別院深深夏簟清，石榴開遍透簾明。樹陰滿地日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當為此日詩會前三之作。”

聽到自家大哥的剛剛做的詩詞並評為前三，劉人豪一下子底氣更加足了，想起之前蕭亭嘲笑他們兄弟三人的神情，再不猶豫，徑直走到蕭亭面前開口嘲諷道：“蕭公子，看樣子此次詩會是我們兄弟小勝一籌。蕭公子也不要氣餒，今後再接再厲，定能超越我大哥的一天。”看着劉人豪嘲弄的神情，還有徐子傑在一旁幫腔作勢。徐傑也只得無聲的笑了笑。惡人還需惡人磨，若不是蕭亭挑釁在前，自己根本就無心此次的詩會。此時劉人豪還回去，只能說善惡終有報。

徐傑可以對劉人豪和徐子傑的做法無動於衷的，但是蕭亭公子卻沒辦法做到了。面對着二人的嘲諷，直接紅了臉，當即嗆聲道：“你們兄弟三人花費許久才走了大運，偶得一首佳作，有什麼好得意的。”望着蕭亭死鴨子嘴硬的做派，徐傑心想既然已經出手，那就一步到位，省的眼前這位蕭公子還要糾纏不放，平生波瀾。

隨後也不言語，而是再次拿起筆，就着筆墨，揮毫而下，兩首首詩詞一蹴而就，中間沒有半點停頓。望着徐傑再次寫成的詩詞，蕭亭口中還未來得及說出口的狡辯之詞好似被什麼東西硬生生的堵在喉嚨之中，無法發出。

小廝趕忙將寫好的兩首詩詞一併呈現上去。此時徐傑才緩緩開口道：“我們三兄弟相談許久，各有所得，不過是互相之間矯正花費了不少功夫，讓蕭公子見笑了。”

正在蕭亭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只聽得高處又有大儒朗聲開口道：“現得劉人豪公子佳作一首。乳鴨池塘水淺深，熟梅天氣半陰晴。東園載酒西園醉，摘盡枇杷一樹金。另有徐子傑公子佳作一首。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具是佳作，當為此次詩會前五。”

此言一出，徐傑三兄弟身旁俱是驚呼不斷。蕭亭聞言更是失了分寸，硬生生折斷了手中紙扇，躁的滿臉通紅的掩面逃出了詩會現場。

而在東閣正上首的大廳之內，侍女言笑晏晏，才子意氣風發。在此處大廳之內的都是揚州成名已久的文人豪客，熙熙攘攘的數十人出口成章，三句話必是應經論典，旁人不管聽得明白還是不明白，都得頷首一笑一副同道中人的樣子。

最上首的一排太師椅中，頭髮花白的張文清端着雲龍白瓷茶杯居於正中，眼中略顯不耐。身為前任國子監大祭酒，自回揚州養老之後就一直是揚州城默認的文人領袖。門下不知多少的徒子徒孫更是遍及大唐官場。不客氣的說，張老先生此生見過的官場風波比此間文人吃過的飯都要多。而且對於這種邀名造勢的文壇詩會，已經過了熱衷的年紀了，要不是耐不過自家小女徒弟的嚶求，他才不會自降身份纔此地。

比起詩會上的文人們的惺惺作態之舉，老夫子更憂心的是大唐武力過盛，武人的地位眼瞅着已然壓制不住，可皇皇青史上那些武人無端的惡行還少嗎？若不是當今聖上聲明，重視文治，恐怕大唐境內怕是要處處爭鬥不休，打打殺殺的宛如未開化的野人部落一般。

不過也不需要老夫子開口說些什麼，以張老夫子的文壇地位，只要他出現在這裏，就是給予此次琅琊詩會最大的支持了。牧守千金王玉瑩大小姐也知道輕重，知曉能說動恩師出席已是大不易，不能再苛求許多，就任得自家師傅在一旁神遊天外。自己則和另一位揚州城的大儒溫良共同審稿。

但是詩詞這種東西，學過格律的都能寫上那麼一兩首。甚至當朝大將軍還有一首著名的著作《詠雪》，一片兩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萬片無數片，飛入梅花總不見。由此可見詩詞入門真是不難，可是能傳世的幾年甚至幾十年都不見得有一首。一場詩會至少也有上百首詩詞，多了甚至能有近千首，可真正能看的可能只有那麼數十首，其餘的皆是糟粕。

不過詩會畢竟是自己舉辦的，王玉瑩還是認真的審稿，不時的與身旁的溫良大儒討教一二。

當看到徐傑所作的三首詩詞的時候，驀然驚醒。忙向下人打聽此詩的作者是誰，得知是一人代筆時，更是暗嘆其大才。

張文清回過神來時看到自家愛徒正盯着詩稿聚精會神的觀摩，便好奇的出聲問道：“可是偶有佳作？”

王玉瑩一聽自家師父提問，忙不迭的將手中徐傑所做的《夏意》呈遞了過去。張老夫子接過去，定睛一看，不由得讚歎道：“果然是佳作。”

王玉瑩一聽師父竟也喜歡這首佳作，不由得趁熱打鐵道：“還請師父品鑒一二。”

張文清偶得佳作，雖然也知道是自家徒弟借自己的名聲為此子邀名，也是為詩會邀名，但是老夫子確實見獵心喜。當即點評道：

“此詩無一句不切夏景，又句句透散着清爽之意，讀之似有微風拂面之感。

詩的表現手法尚有三點可注意：

筆致輕巧空靈：寫庭院，落墨在深深別院；寫榴花，則施以帷簾；寫綠樹，從清陰看出；寫黃鶯，從啼聲聽得，句句從空際着筆，遂構成與晝寢相應的明麗而縹緲的意境。

結構自然工巧：詩寫晝寢，前三句實際上是入睡前的情景，但直至末句才以“夢覺”字挑明，並續寫覺后之情景。看似不續，其實前三句清幽朦朧的氣氛句句都是鋪墊，而“日當午”一語更先埋下晝寢的伏線，待末句挑明，便覺悄然入夢，驟然而醒，風調活潑可喜，避免了質直之病。

風格清而不弱。自成一派。大才當浮一大白。”說罷就要去拿酒引來，不過卻被王玉瑩及時按住：“師父，今日說好的不飲酒的，不然回去我又要被師娘說了。”

聽到自家小徒弟提起妻子，張老夫子也只得暗暗恨道：“如此好詩，竟然不得飲酒，可恨至極！”

還不知自今日起就將揚名揚州的徐傑還在一旁帶着自家的兩位弟弟旁敲側擊的打聽着青雲道長的所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