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危難之時
蘇南聽完了麥冬的講述后一驚,忙問:“你答應他沒?千萬別!”
麥冬在電話那頭說:“我當然沒答應。”
蘇南說:“沒答應就對了。就算你給了他這筆錢,萬一他接着要下去該怎麼辦?何況……”由於身邊兒有咖啡廳的服務員在,餘下的話蘇南沒有說下去。
麥冬一時沒明白,問:“何況什麼?”
蘇南只好壓低了聲音,用一隻手握在嘴邊說:“何況,萬一要是警方現了你和鄭疙瘩的交易,那你就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們完全可以認為,如果你沒有犯事兒,何必要拿出錢來收賣鄭梅呢?如果那時侯他們再反咬你一另口,事情可就更麻煩了。就算警方英明,最後真相水落石出,可擔誤時間花費精力的可是你啊。”
麥冬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和悲傷,說:“是的,蘇南,我最耗不起時間了。”
蘇南說:“再等等,和鄭疙瘩拼一拼。我不相信澳門那邊兒的警察水平就那麼次。”
麥冬說:“不是他們水平次,是因為他們太重視程序,太重視證據了,擱到國內,說不定這事情更好查,我早洗清不白之冤了。蘇南,我給你打電話的意思,是讓你明白我現在的處境,說實話,真是太對不起了,我沒能幫上你一點兒忙。”
蘇南聽他說得可憐,也只好安慰他說:“這也沒什麼,我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不過,麥冬,我倒真沒想到,鄭疙瘩現在會變成這樣。”
麥冬忽然強調道:“蘇南,你可千萬不要和鄭疙瘩聯繫,千萬!他這人現在變得太可怕了,我從來沒告訴過他我們在青島見過面。你萬一回了老家,遇上了他家裏的人,也千萬不要說我們有聯繫,也不要讓他們知道你在哪裏做什麼。什麼都有可能生,你明白么?”
蘇南說:“我明白。麥冬,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堅持住,千萬不能向鄭疙瘩有半點妥協,不然後面會生什麼事,咱現在真的很難預料。我最怕的是他說話不算數,或者半道上被澳門警方給抓了,後面的事情會比現在麻煩一百倍啊。”
麥冬在那頭低緩地說了句:“也是。”
“也是”二個字,讓蘇南聽出了另一層意思。他覺得麥冬內心的真實想法,其實是想向鄭疙瘩妥協的,電話里和他商量,只不過是想讓他來輔助他的決心,不想他卻是根本不贊成他。
從內心深處,蘇南開始為麥冬擔憂。他知道,以麥冬如今的財力,應付這五百萬元倒不是難事,問題仍在於他的那二份擔心:鄭疙瘩和鄭梅的言而無信,以及此舉若不慎重細密,被澳門警方查獲,反而雪上加霜,麥冬的不白之冤就更難洗清了。
一個月後,仍然是沿用老辦法,蘇南換了個地點,又找了二部電話,一前一後地和麥冬通了一番話。麥冬在電話里明確表示,他打算向鄭疙瘩和鄭梅屈服了。理由是池田良子和產期快到了,當初川島畫院的同學在川島康夫的召集下,打算一起到北海道為良子加油助威,川島康夫也通知了麥冬,希望他不要缺席。何況良子是麥冬的恩人,他不能不去。所以,他思前想後,寧肯捨去這五百萬,冒上一個險,也要去看看良子,和同學一道祝良子分娩順利。
在此之前川島康夫的妹妹川島花子已經去了北海道,和良子的那位同學光子一道照顧着良子,這一點良子已經告知了蘇南,他放心了不少。不過,這些人的熱心與努力,更讓蘇南覺得愧疚於良子,可以肯定,所有人加起來的努力,也比不過他本人站在良子的身邊,握住她的手有力。可照目前的形勢看,他恐怕是很難去北海道了,和良子又溝通過一回,意見仍然是一致的,此時良子若返回青島分娩,乘坐飛機是否安全誰也沒把握,所以還是要讓她在當地分娩的好。
聽了麥冬的理由,蘇南實在也說不出反對的理由,只好同意麥冬的決定,向鄭疙瘩鄭梅屈服,拿出這五百萬,換一個自由身。麥冬見蘇南同意,卻提出了下一個請求,希望蘇南能在短時間內為他籌足一百萬。這五百萬元麥冬目前是沒有辦法提出來的,他只能委託老魏幫着辦,可沒有麥冬的簽字,老魏目前不能也不敢從廠子裏一下子提走這麼多現金,或者說他不願意這麼干。雖然他和麥冬互相信任,但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情況,比如麥冬回廠后遺忘了或者神志不清了,不承認這樁事兒怎麼辦?那恐怕就變成法律問題了。老魏說出於道義,他只能拿自己私有資金去冒一下風險,救一把麥冬。老魏搜了搜家裏所有現金,目前也只能擠出四百萬,還差一百萬的缺口,所以麥冬請求蘇南無論如何幫他準備好一百萬,轉交老魏。
麥冬說和鄭疙瘩的交易太危險,去澳門的事由老魏來辦,蘇南千萬不要參與進來,因為他是即將要當父親的人了。麥冬說只要一從澳門脫身,他立刻回青島,還給蘇南一百五十萬。
蘇南答應了麥冬,他去不了北海道,所以他想請麥冬去,替他帶去對良子的關心與祝福,但卻犯了大難。麥冬是還他一百萬還是一百五十萬此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百萬元對他現在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他手上現在只能拿出三十萬,還差整整七十萬的缺口,除了借錢,他別無他途。麥冬找了一張紙,在紙上面書寫可以借錢的人和他們可能忍受的最大金額:
老愛:15萬
宋總:1o萬
程副總:5萬
魯老師:2萬
易老師:5萬
高老師:1o萬
陳玉玲:5萬
合計:52萬
距離七十萬還差整整十八萬。而且,以上各人的可借款額度,蘇南是經過認真分析的。他清楚他們每一個人的經濟實力,以及他們可以承受的借款金額,多了他們光聽就怕,不要說借了。
一個人,在遇到困難的時侯,能張開嘴借錢的朋友不多。先,蘇南沒有可靠的親人可資借錢,至於大學同學,他想過了,不到實在沒辦法的時侯,他是張不開嘴的。他是一個薄臉皮,大學畢業至今,同班同學各有各的路子,陞官的陞官,財的財,平凡的平凡,但同學之間,誰沒暗中使勁希望在別人眼裏自己是個相對的成功者呢?一張嘴借錢,不論是什麼理由,真假姑且不論,別人肯定對他有這種感覺:混得不好。
即便是這些寫出來的人,蘇南也沒盤算好怎麼樣向他們開口,他們會不會真的如數借錢給他。這當中的程副總,平時還和他明裡暗裏過不去,為著公司一點點蠅頭小利,和他暗中較勁已經很多次了。至於他的老闆宋總,蘇南估計借給他這筆錢肯定是沒問題的,問題在於,借了他這十萬,宋總將會在他的薪酬待遇上更加模糊更加暖昧了。本來,他就是一個喜歡把事情搞混,弄得溫情脈脈一團混沌的人。
可能,這錢他還得借。為了麥冬早點脫身,早點去北海道,早點帶去他給良子的祝福和牽挂,包括他已經給將要出生的女兒千鶴的禮物。
當確定自己將要身為人父的時侯,蘇南生了質的變化。他的心胸開闊了,臉皮也更厚了,人也更善良了,責任感也油然而生了。這實在是一種奇妙的變化,連他自己也未曾完全察覺,那十八萬元的缺口,蘇南盤桓了二天二夜,最後他想到了沈小令。
他經歷的三個女人,陳玉玲、高老師、沈小令,可以直接張口借錢的,他馬上想到了前面二位,沈小令他放在了最後,因為他們倆的關係最特殊,最折騰,也最讓人心裏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她肚皮上那不爭氣的妊娠紋暴露真相,他們倆現在早已結婚了,興許這時侯忙着分娩的就不是良子,而是沈小令了。
但蘇南清楚,沈小令的家底最厚。如果她願意幫忙的話,拿出這十八萬應該沒什麼問題,關鍵在於她會不會幫忙。
借錢的理由,蘇南思前想後,確定肯定不能說真的。向別人借錢,最關鍵的因素,離不開為何借,何時還,怎麼讓他人相信他會在那個約定的時間真的還。從古至今,關於借錢生的鬧劇悲劇不計其數,多數都是借錢的時侯可憐巴巴,還錢的時侯比割肉還難,甚至是借錢的人蹤影皆無。這是一個信用缺失的年代,也是一個信任缺失的年代,在都市叢林裏,蘇南感受到的冷漠與不信任車載斗量。正因如此,蘇南想,他不能讓麥冬在這個時侯再遇到和他同樣的感覺。
十幾年前他曾經做了對不起麥冬的事,那麼,現在也許是贖罪的時侯了,特別是他意識到自己將要成為人父的時侯。所以,無論如何,現在也要把臉皮拿下來,裝在口袋裏,把高高昂起的頭顱低下來,向他們借錢。一定要張口借,且不管結果如何。
為了確定還錢的時間,蘇南和麥冬又如法炮製,通了一回秘密電話。麥冬的承諾是,如果順利的話,一個月內他肯定可以回到青島。不過蘇南為了安全起見,他打算將還錢的期限承諾成三個月內。借錢的理由,蘇南設計成為:弟弟蘇北娶妻生子,來了青島,一時無處立足,他為他買了套房子,裝修差錢,還望資助。三個月後還,附加百分一回報。
他照這個意思寫好了借條。他調整了思路,暗示自己,當你向別人借錢的時侯,別人重視的其實不是你借錢的理由,而是你歸還的時間,以及你這個人是否值得信任,是否給別人心安全感。至於借錢的理由,借錢人可以編出成千上萬個十萬火急的故事,不過,這種故事是根本沒人有興趣聽的。
然後,蘇南開始一個個地打電話,於他而言,這是一項艱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