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二章-前路未知
煙柳閣內,血腥味早滿,殷紅之色也將這煙花之地盡染。
人一旦釋放了心中的魔,彷彿就成了惡鬼,如水劍宗弟子們,便是如此,已殺紅了眼的他們,早忘卻了劍下的是那群無辜的人,彷彿宰殺牲畜一般,一劍穿喉,乾淨利落,就連此前稍顯不忍的幾人,此刻也已麻木,重複着刺穿咽喉,拔劍行往下一人的重複輪迴...
洪良此刻也被這群人所為驚到,早年雖也於沙場歷練,可戰場之上的廝殺與眼前宰畜之舉截然不同,即便對血腥並不畏懼、這些江湖眾人斬殺的也非唐之子民,但洪良依舊壓抑不住心中怒火。
“爾等瘋了嗎?他們不過是手無寸鐵之人!”怒火升騰,終壓制不住,開口怒喝。
聲傳而出,但卻並未讓那群已殺紅了眼的江湖劍客停下手中長劍,反倒是一臉淡然望着眼前種種的散發之人,開口回應:“時辰不早了,需得趕在天亮前帶上你們出城去,你是想自己跟我們走,還是想我斷了你的手足,扛着你出城?”
對方之言令洪良頓斂心神,冷靜些許,暗自盤算:“他要生擒於我,難不成沖那姑娘是假,衝著公子來是真!不行,得儘快脫身!”
定下心思,不待散發劍客再開口來,足尖一跳,將身旁一方木凳直挑飛去,隨即咬牙抬起流血不止的左手,探向後腰,直欲取出懸於腰間的唐門毒藥。
說來卻快,錦凳飛起一瞬
,水無目手中如水軟劍已出,飛於半空中的錦凳四分五裂的同時,他的身形已然穿過錦凳,劍光直射洪良才出腰間的手。
劍境未出,只憑快劍,一招穿腕,洪良掌中所持毒物甚至還未來得及出手,就被水無目快劍破去,不過紅良端得是條硬漢,生生咬牙,一聲未吭,見自己左手毒物被破,趁着對方近身之時,右手長刀向著對方胸口捅刺而去...
洪良本就不及水無目,加之胸口、腕間之傷,施展的刀招落入敵手眼中,緩慢至極,連目光都不曾落在刀鋒,僅稍側身,就已經避開...回過身來,水無目眼神微凝,閃出冷冽之光,手中發力,腳下步勢未停,直將手中如水劍並斗笠客的手掌一併釘入他身後牆壁之上方止。
“看來你是想選斷手斷足之...”散發之下,露出那雙凝着殘忍冷冽的雙眸,水無目不禁開口欲嘲諷不自量力的對手,但話音未落,卻見對方目光中不見絲毫慌亂,警覺頓生一瞬,忽見對方張開口來,數道寒芒從其口中傾瀉而出...
兩人距離之近,且水無目又不曾察覺,寒芒激射而至,無論是抽劍抵擋,還是翻身施展輕功躲避,皆為時晚矣...就當數道寒芒即將射入水無目面門之際,這位如水劍宗首徒不退反進,掌心發力,依仗如水劍之柔軟,將劍身彎曲,以弓起的劍身,將已臨身前的數道寒芒盡數擋
下。
火光乍起,寒芒射在如水劍身之上,伴隨着清脆之聲響起,散發之人的目光亦是冷下。
“生路不要,卻想求死!”水無目似被激怒,抽劍而出,連帶出對方被釘於牆上的手掌,回身一劍,斬向對方手臂。
口中所藏暗器被對方破解,左手也被對方長劍所傷,洪良知己入得窮途,不願自己死後被對方搜出身屬唐地之證,不顧對方揮劍之勢,而是抬手揮刀,不曾迎敵,反向自己面上毀去...
此一舉就連水無目都不曾想到,驚詫之下,劍招驟轉,改斬擊為挑,欲擋他自戕一招。
如水劍雖快,卻快不過破門而入的月光長劍,后發先至,竟快如水劍一步先抵洪良身前,如月劍光翻動,便將洪良手中長刀挑飛,而後劍招不停,橫掃一劍,把挑將而來的如水劍盪開...
救人、退敵,當月光長劍將如水劍逼退,青衫衣擺方才落定,隨青衫一併落下的,還有少女碧衣身影。
儘管救下自己,可青衫身後的洪良還不曾反應過來,直至看到青衫身旁的碧衣身影,眸中警惕方才消去,此刻的洪良完全沒想到,在性命攸關時刻,先行趕來,救下自己的竟是早間自己刀劍相向的姑娘。
青衫身影落於煙柳閣中,適才的兩劍相交之聲,也令沉溺殺戮之中的如水劍宗眾弟子回過神來,可沾染了鮮血的眾人,皆是面帶殺意望來。
無視眾人眼神,顧蕭攜霖
兒站定身形,只輕掃一眼,就瞧得煙柳閣中的滿廳殷紅,血腥氣味直入鼻腔,青衫、碧衣二人齊蹙眉頭,尤是少女,似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屍骸遍地,如人間煉獄。
顧蕭稍斂目光,環視須臾,就瞧見了一旁桌上昏迷未醒的孫家小姐,見她無傷,只是昏厥,心中一塊大石稍稍落定,收回目光再望向被自己逼退的散發劍客,已是隱蘊怒意:“本以為閣下從腳行巷中離去,會自行出城...沒想到閣下出手如此狠毒,難不成這便是如水劍宗行事作派?”
“小兄弟覺得我狠辣?那你當日殺我如水劍宗少宗主時,就不狠辣了?”水無目嘴上並不示弱,可心中已是暗驚,少年既然現身於此,便說明了那人已喪命在他劍下,更是不解為何少年短短時刻便能準確追至煙柳閣內。
“他作惡,殺便殺了,如今看來,你們也該殺!”少年眼神掃過廳堂之中,瞧得無辜屍骸與依舊滴着鮮血的如水劍尖,開口儘是冷冽。
水無目知今夜與少年一戰在所難免,但也知他能從腳行巷中安然而出,自己面對的恐將是最棘手的對手,只在少年開口之時,已是暗暗掃向一眾師弟...瞧得師兄眼光,眾人瞬明其心意,各持手中劍,悄然挪動步勢,漸呈圍攏之勢,只待水無目光一聲令下,便會齊齊攻上。
莫說顧蕭,便是其身後的洪良,也已察覺眼前危
局,於是稍稍近前,開口提點:“小兄弟...”
才將開口,卻被少年開口打斷,不曾回首,洪良與霖兒耳中響起少年傳音入密之聲:“我動手時,你們帶上那姑娘,自出此地,待我脫身,便去往清風明月匯...”
‘合’字出口,不容身後兩人開口拒絕,青衫身形已似箭而出,直入前方如水劍宗眾人圍攏之地。
兵刃糾葛聲起,碧衣少女知少年心意,銀牙一咬,當即動身,一躍至那昏迷未醒的孫家小姐身旁,攬其腰身,衝著仍在遲疑的洪良開口道:“還不走,難不成要在這拖累於他嗎?”
少女輕喝,令洪亮立時回神,想起自己眼下這等傷勢,卻如她所言,留下只會拖累少年,如今難得有脫身之法,能保住公子身份不泄,即便做一回獨自逃生的鼠輩,又有何妨...定下心思,不再猶豫,緊隨少女,向煙柳閣外快步而去...
可他二人一舉一動,皆在水無目餘光之中,橫劍擋下少年手中月光長劍,將其絞纏,開口急呼道:“攔住他們!”
身旁兩人立時動身,向霖兒二人疾躍而去,眼見就要追上兩人之時,青衫身後劍匣已然自開,一股劍氣噴涌而出,將水無目逼退同時,一柄古樸長劍自匣中而出,瞬間追上兩人身形。
當那兩名如水劍宗弟子發覺之時,劍氣已臨近身前,兩人只得棄了前方兩人,回劍抵擋,可古樸長劍上的蓬
勃劍氣強橫至極,兩人手中如水劍竟不能擋,只覺虎口酸麻,手中劍差點脫手而飛,踉蹌推出三五步外...
還未止住身形,在水無目糾纏之下脫身的少年已后發而至,青衫追上古樸劍影,左掌疾出,反手握住古樸劍柄,身形順勢旋轉,手中雙劍正反雙持,同時揮劍,直將未定身形的兩人震飛而出。
還好着煙柳閣所用磚木甚是堅固,兩人重重撞於其上竟還未損,不過摔落地面,卻已立時昏厥,生死不知。
少年一招擊潰兩人,直將閣中餘下眾人震懾,不敢在輕易上前。
反觀架住孫家姑娘向閣外而去的碧衣少女,就連兩名如水劍宗弟子逼近身後時,也不曾遲疑回首,因她堅信少年既說出口,就定會護她無恙,故在少年震懾眾人之時,已是帶上孫家姑娘與洪良二人終出煙柳閣外,鑽入雨幕之中...
察覺霖兒幾人出了煙柳閣門,少年心中顧慮已消,星眸目光掃過閣中諸人,凝聲開口,冷冽盡顯:“行了,現在便是你們償命之時。”
煙柳閣中殺氣頓滿,融於雨夜之中,彷彿驟雨都帶着幾分殺意,然而清風明月之中,卻是別樣景色。
憑欄獨倚,凝目遠眺,錦衣白篷,公子佳人。
靜靜矗立清風明月閣中廊間,佳人白皙絕美冷艷動人,公子面白英挺氣度不凡,遠望去,好似一幅雨墨畫卷,只不過公子白凈面上盡顯病容,膚色也白,更
多的卻是蒼白無血色。
“咳咳咳...”
公子靜靜陪在佳人身後,許是終忍不住胸中愈發升騰的火灼之感,輕咳出聲來,蒼白面上也升起些許紅潤,終令獨自望雨的絕美佳人慕然回首,許是瞧見公子面上病態紅暈閃過,女子忙收斂心神,快步起身,將自己身披的斗篷解下,欲為公子披上。
“不必...我這身子,已是無救,倒是你,要顧好自己身子。”公子眼中,滿是疼愛,輕輕抬手,止住佳人慾為自己披上斗篷之勢,不待佳人開口,繼續說道。
“明明心中想要見他,為何不願?”
佳人聞言,絕美面上神情一黯,思忖良久,方才輕聲言道:“我...有愧於他。”
公子顯然知曉佳人所言何意,微微一嘆道:“怪我,若我不入齊雲,你也不會...”
“哥。”佳人開口,打斷了公子開口。
見公子還欲開口,佳人只顧將手中雪白斗篷為他披上,止住他開口之同時感覺他病容稍緩,方才繼續開口:“他...在危難之時,我卻舍他而去...但她卻肯在他艱難之刻,不顧一切甘舍自身前去相助,只此一點,我便不如她...”
“妍星...”公子知她是為了自己,心中滿是愧疚,開口輕喚,但話音才出,就被絕美佳人眸中冷意打斷。
“皇兄...你知我現在姓名,唐妍星之名,我早忘了。”女子緩抬首來,終是在廊間燈火下
顯露真容,不是江凝雪又會是誰。
稱謂的變化,唐延英敏銳察覺,當年在宮中追着央求自己替她摘花的妹妹,自與父親鬧翻之後,對自己便只稱‘皇兄’了,如今見江凝雪平靜之下似蘊怒意,不敢再喚‘妍星’之名,而是話鋒一轉道:“想來雪兒也知,父皇他...”
“如是皇兄再提起那薄情之人,別怪雪兒不留情面。”江凝雪冷冽面上再寒幾分,而被江凝雪置於一旁的神兵‘驚鴻’似也感受到了劍主心中怒意,於鞘中蠢蠢欲動,散出冷冽劍意。
寒意一生,似令公子才緩幾分的病勢再度發作,面上紅潤又生,胸口起伏數下,劇咳起來,尤勝將才,口中噴出點點血紅,落於身披的雪白斗篷之上,宛若雪中綻出的點點紅梅,艷麗動人。
瞧得此一幕,江凝雪目中冷冽頓消,忙是上前攙扶,關切開口:“哥...我這便與九叔為你熬藥。”
“不必...那藥酒雖可緩解病情,但非長久之計,以我觀來,那蕭毓申予我此葯,並不似表面那般大方,還需謹慎為好,不到忍受不住,不可發作就服。”唐延英儘力平復着劇咳而疾速起伏的胸膛,輕拍江凝雪的手兒說道。
“可這...不是長久之計。”江凝雪眸中關切愈盛,替公子撫着後背開口。
“這便是我決意要留在汴京的目的之一...不止是為了與那無雙國士之約...還為了..
.為瞭望離山莊中...鏡花水月閣...”唐延英平復幾分,直起腰來,目光向廊外探去,目光所望,正是汴京城外,望離山的方向。
煙雨蒙蒙不可望,前路漫漫猶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