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雨驟局亂
煙柳閣中,狼藉一片,在如水劍威下,曾名動汴京的煙花之地內,近已成了廢墟,而閣中活口早在如水劍威之下昏厥,如今只有兩人能站在廳堂之中。
水無目從容依舊,甚至此前逼退洪良逃離的如水劍還倒插在門前,反觀洪良,渾身是傷,就連握刀之手也顫抖不已,儘管如此,洪良依舊不曾使出身上所攜的唐門毒藥,並非不惜性命,而是此一旦施展,對方若是識出,恐怕南唐身份便會暴露。
可若不用毒,只怕在這樣下去,自己再無法拖延下去,一旦眾人趕來,恐怕依舊有暴露之險...一時間陷入兩難之境,洪良心中亂作一團。
“我明明是好心想要放閣下離開,只要交出迷藥的解藥,為何非要以命相搏。”水無目本就不想殺了此人,但如是輕易放走了他,又恐他生疑,一番交手下來,也只得且戰且讓,眼下時辰已差不多了,便想要設法逼他亮出底牌,好順勢放他離開,到時暗中追蹤,一探究竟。
可水無目的心思在洪良看來,不過是試探之舉,可即便知曉,眼下已無一戰之力,需得速速決斷,是施展毒物脫身,還是等待眾人來援。
瞧着對方迫近,洪良借後退之勢思忖再三,直至腳跟抵在堅實之上,退無可退,終是下定心思,與其等到眾人趕來暴露了行蹤,不如現在就拼殺出一條路來。
既定闖出此地的心思,洪良稍垂首來
,好讓斗笠遮住自己面容,如此一來對方就無法通過自己雙目判別意圖如何,手腕翻動,身形稍側,手中長刀劃出刀花,趁着刀身與身形遮掩,左手暗暗撫向身後腰間...
這等細微動作,又怎能逃得過對方雙目,水無目見次情形,心中暗喜,直道總算逼出對方底牌,如此一來,只需稍稍做戲,便可順勢放他離開...至於那姑娘,尋到了青衫少年與這斗笠客身後之人,已無關緊要了。
正當一切都依照水無目心中謀算進行之時,卻不曾想意外頓生。
洪良正欲動手闖出院時,察覺身後有破空之聲,警惕之下,立時俯身避讓,只見數柄閃爍着粼粼銳光的長劍貼身而過,耳中亦傳數道怒喝之聲。
“哪裏走!”
“把人留下!”
原是二樓廂房中中了洪良迷藥的如水劍宗弟子已然蘇醒,恍惚之下,記起人被救走,驚而清醒,起身救醒一眾師弟,聽得下方傳來聲響,於是各持兵刃,悄然出了廂房,見是師兄趕來,此前的領頭弟子心中大定,於是示意眾人悄然而下,趁那施毒之人不備,齊齊出手相攻...
好在洪良及時察覺,及時避開,雖未傷到開要害之處,可這些如水劍宗弟子長劍依舊在洪良身上留下數道血口,本欲施展毒物的手,也被瞬間划傷,無力低垂...
如水劍宗眾人雖未得手,可眼見傷敵,頓時大喜,落定身形一瞬,自分
兩路,一路繼續攻敵,一路向著依舊昏迷未醒的孫嵐而去。
眼見救到手的人要再落對方手中,洪良順勢一滾,避開齊齊攻來的長劍,可依舊距姑娘尚遠,眼見來不及援手,而攻向自己的幾人劍勢落空,順勢出腳,乾脆把心一橫,也不閃避,用胸膛硬生生接下正面蹬踹。
喉中一甜,洪良頓覺胸中如翻江倒海,依舊咬牙將腥甜咽下,借對方蹬踹之力向後倒躍而去,手中長刀急揮向躍向孫嵐的如水劍宗弟子。
眾人沒想到這斗笠客竟如此之狠,不惜拼着重傷,也要阻擋己方抓人,只得紛紛避讓稍退。
洪良不要命的拚命法子有了奇效,儘管武境不足,依舊逼退了如水劍宗弟子們,而他身上氣勢也讓眾人不敢再輕易相攻,只得將目光落於始終不曾出手,靜靜觀戰的師兄身上。
水無目散發之下,面色凝重,但並非為了師弟們不曾拿下閣中兩人,恰恰是因他們醒來壞了自己大計而惱,事已至此,看來只能設法擒住此人,冒險將這兩人帶上山去,再行逼問。
心思一定,散發之下目中狠辣稍顯:“此人交給我,爾等趁着雨夜,將此煙柳閣中滅口...不可讓今日之事傳出去。”
平淡之聲說著毒辣言語,就連一眾如水劍宗弟子也是一怔,尋此煙花之敵,本意是隱匿行蹤,但沒想到眼下卻要行滅口之事,如水劍宗平日總歸還是以正道自稱,如今
行這等濫殺無辜之事,怎能下的殺手。
水無目見師弟們似有猶豫,冷哼一聲,單手向後微召,倒插地面的如水軟劍立時感應,自出地面,落入劍主掌中,感應到劍主殺心,粼粼劍光頓將煙柳閣盡數照亮...
“你們若不動手,可別怪做師兄的連你們一併滅口。”緊握如水劍,水無目語氣依舊平淡,可他手中的劍已不再平靜,微微劍鳴傳出,直懾煙柳閣中每個人的心。
眼見已無退路,眾弟子只得四散開來,向著煙花之地中早已昏厥的老鴇等人行去...這些弟子們手中都曾沾染鮮血,但皆是江湖中人獻血,如今要對手無寸鐵之人下手,幾人抬起手中長劍,卻遲遲無法下的手來,直至身後傳來一聲冷哼,眾弟子才恍然回神。
知是師兄已不耐煩,眾弟子終有一人雙目微眯,咬牙動手,狠心將掌中劍向昏厥的無辜之人無情刺下,鮮血迸現,直濺射在眾弟子面頰。
滾燙的血激起了深藏人心底的殺戮之欲,隨着那弟子拔劍而出,眾弟子目中也漸呈殺意,不再猶豫,紛紛開啟了無情殺戮,一時間鮮血將煙柳閣中盡染...
煙塵閣外,雨勢依舊,更兼夜已深沉,哪會有人知曉,平日的煙花之地今夜已成了人間煉獄。
冷夜長街對面,暗巷之中隱匿身形的負劍之人,目光平靜注視着煙柳閣,身後的長劍似也察覺到了煙花之地的殺戮,於鞘中
蠢蠢欲動,不過負劍之人卻無絲毫動身的意思,反倒是抬手安撫住身後蠢蠢欲動的神兵。
隨即將目光轉向雨夜之中,直至敏銳捕捉到了那道極為不顯,直躍而來的身影,方才收回目光,兀自喃喃道:“來得倒快,不枉我費力送信...”
聲落,寒風忽起,裹挾驟雨入暗巷之中,已再不見那道負劍之人身影,不過此人雖去,卻有兩人,先後落入此前負劍人立足之地,許是雨水沖刷,亦或是來者二人的注意力並不在暗巷之中,絲毫未兩人來之前還有人隱匿在此。
站定身形,兩人顯出面容,正是一路趕來的顧蕭、霖兒兩人,自顧蕭跟丟了送信之人,正與霖兒說起夜中發生的種種,直至被一人之聲所引,躍將而去,竟發現是倒於巷中的曹行頭髮出。
顧蕭忙是躍近曹行頭身前,此前只道他已經命喪那神秘人手下,一探脈搏,察其雖被高手重創,卻無性命之憂,當即放下心來,扶他坐起,以內力相傳,為他稍整內息。
本以為自己必死的曹行頭,在少年內力相助下,終是緩睜雙目,青衫入目,登時大喜,欲開口時卻覺胸腹皆痛,張口咳出血來。
說來也是,本就是常人之軀,會些拳腳,卻連鍛體之境也不曾觸碰到,遭受神秘人內力侵體,不死已經算是大幸。
“曹大哥別擔心了,臘八已安,你五臟皆傷,我先為你療傷。”顧蕭知道曹行頭
開口所為何事,忙開口安撫。
聽少年說起臘八無礙,曹行頭心中大定,在少年相助下,不消片刻,便已能起身來,緩了許久,方才勉力開口:“木...木兄弟...腳行之中...如何?孩子們如何?總行主...咳咳咳...”
接連開口,牽動了傷勢,曹行頭再咳起來,顧蕭見狀,忙示意他稍安勿躁,思忖再三,還是將朱誠之死如實相告,不過朱誠所為顧蕭卻並未言明,一來朱誠對於腳行漢子也好、孤兒也罷,皆算是他們心中完人,再者是曹行頭傷勢不清,若是再將內情相告,恐怕只會讓他傷勢更加沉重。
“什...什麼?總...我不信!”聽得朱誠死訊,耿直漢子驚起,傷勢帶來的劇痛差點令其昏厥當場,好在顧蕭在旁,扶住曹行頭壯碩身軀的同時,以內力助他穩住心神。
踉蹌幾分,終是接受了總行頭已死的事實,曹行頭把住身旁青衫手臂悲痛開口:“木兄弟...這麼說來,總行頭的屍...屍體還在腳行巷中?”
顧蕭沉默片刻,開口道:“我本想為朱總行頭收屍,可...還要設法找到帶走孩子的那人,所以...”
見青衫少年面露自責,曹行頭忙開口道:“木兄弟不必如此,咱不是那意思,咱只想求你件事...”
才將開口,曹行頭竟欲想眼前少年直直跪下,好在顧蕭眼疾手快,托住其身形道:“曹大
哥不必如此,若有吩咐,儘管說便是...”
“那些孩子,是總行主命咱收留的,不能落在那群人手中,咱想請木兄弟出手,無論如何要找到孩子們的下落。”曹行頭強忍悲傷,斷斷續續開口求道。
雨勢漸盛,一時間不知這腳行硬漢面上是雨水還是淚水,知曉內情的霖兒似也不願看見腳行漢子如此,不忍側過頭去,顧蕭不作猶豫,點頭應道:“曹大哥放心,那些孩子的事,木某一力承擔,定會尋得線索。”
顧蕭言罷,卻覺曹行頭掙脫了自己攙扶的手掌,稍退兩步,‘撲通’一聲跪於身前,不管不顧,兀自叩首起來。
“曹大哥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顧蕭大驚,側身避開口叩首之向同時,已是快步上前,俯身攙扶,但腳行漢子卻是不願起身,跪於雨中,繼續開口。
“我知木兄弟會擔心我的傷勢,可眼下無論尋人之事,還是木少俠欲探腳行為探查之事,比我更是重要,如今臘八已安,還請木兄弟快快動身!”
顧蕭知眼前這耿直的腳行漢子,性子執拗,忙開口應道:“曹大哥起來再說,木某應下便是。”
聽得少年應下自己之請,曹行頭終是在攙扶之下緩緩起身,衝著青衫少年再行禮道:“木兄弟,咱們再且分別,你自去辦大事,曹某先回腳行為總行頭操持後事,若腳行力所能及的,儘管差人來喚我等便好。”
許是擔心因自
己傷勢拖累青衫少年,不待少年回應,已是咬牙而行,望腳行方向緩緩行去。
顧蕭抬手欲張口時,卻被身旁一隻手兒攔下,側目望去,正是霖兒,並未多言,只是輕輕搖頭,顧蕭就已知曉她心意,待曹行頭身影漸消雨夜之中,方微嘆一聲道:“不錯...朱誠所言若為真,如再將腳行牽扯,只會牽連他們。”
霖兒知身旁的少年是怎樣性子,稍斂心神蹙眉道:“你所說推車人那...”
“有踏雪跟着。”顧蕭答道。
“踏雪?你讓一隻雪貂跟蹤那人?”霖兒驚道。
瞧見雨夜之下少女面上驚詫,顧蕭心中沉重稍去:“可莫要小看了它,當日我在山中追它許久未曾追上,況且它身形小,不易被那人察覺...”
“那...咱們要如何尋踏雪蹤跡?”霖兒不解道。
少年雙眸如雨夜之中的熠熠星光閃爍,側首迎上碧衣少女目光道:“你的半塊鴛鴦佩何在?”
霖兒頓時恍然,露出幾分恍然,原來他早將一切盤算好了,不由開口道:“原來如此,不知道你心裏還藏了多少鬼心思,將鴛鴦佩系在踏雪身上,虧你想得出。”
“不過在尋踏雪前,咱們還有一事需得做完,方能放心離開汴京城。”顧蕭呢喃着,雙眸雖如星辰般閃亮,但其中卻隱含憂慮,本只是沖那鏡花水月閣而來,不想在這汴京城中諸般事宜,反倒越陷越深。
雨愈驟,就如此時
汴京城中亂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