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返回赫里
翼下火車的樣子頗為滑稽窘迫,他得忍着疼,從火車的門口順着那個狹窄的階梯下到月台上,他一步一步地向下挪步,不過這緩慢的移動方式招來他身後等待了許久的其他乘客們的不滿,他們咕噥着埋怨着,這些蚊蟲般的閑言碎語讓翼更為難堪,甚至令他有些惱怒。
想不到一個月前,自己隻身飛馳在通往阿波克斯鐵路上的列車上,阻擊黃昏騎士團的一波又一波的猛攻,如今自己下個火車都像個老頭一樣舉步維艱。
想到這裏,翼氣不打一處來,想着乾脆憑着一時衝動便用能力將自己化為灰塵,想藉此直接飄移到站台上。
就在他一個騰跳躍到半空中時,他卻後悔了,還是選擇停止發動能力。
於是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翼因預估錯了位置,也不能通過塵化來在安全的地方恢復原形時,他從空中一躍而下,為了躲避人群扭傷了自己的腳踝,他在摔倒的過程中,為了不讓自己可憐的右半身受到二次傷害,他用了個不怎麼光彩的姿勢扭轉了身體。
然後摔在地上。
那些旅客只是收回自己的表情,然後一副理所當然地搖搖頭,咂咂嘴,有的和一旁的人說別的事情。這些人都從翼的一旁走過,禮貌地繞過還在地上遲遲不肯起身的翼,為這個尷尬的人讓出地方。
翼半天不出聲,他將臉朝着地面,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艾略特憋着笑,她蹲在翼的旁邊,輕輕地拍了他一下:
「你想在這裏躺到什麼時候?如果你再這麼擋在路的中間,可能真的有人會注意到你了。」
「什麼意思?」翼抬起頭來。「意思是根本沒人在意……這種不怎麼光彩的事情?」
艾略特忍着笑意,問道:
「你不會是想用神淵力降落,或是想炫耀一下,結果到頭來摔到這裏?」
「就算是吧。」
艾略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點頭,實際上她打心裏笑話對方。
翼憋了一口氣,一點點地從地上爬起來。不過此時他打心裏還是為這種現象好奇,為什麼赫里的人面對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綴拾者時,絲毫不感到驚訝。於是便將這個問題甩給了艾略特。
艾略特聽到后想了想,然後回答道:
「赫里有兩個心臟,一個是西邊的海港,另一個是海崖上的普羅迪科斯。在這裏,沒什麼是新奇的。怪奇之事這裏是日常百態,在這裏綴拾者這樣不可理喻的人,相對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了。」
「再平常不過的。」翼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他扯了扯用來遮掩自己傷疤的衣領。跟在艾略特的後面,走上了去往普羅迪科斯的路。
普羅迪科斯,有探求起源之意。
它是帝國的慷慨,瑪麗瑞塔投入了大量的資源,來建設這個作為一個以研究神淵,培養學員的地方。學院招募了大量的優秀學者和下層退役軍官來作為教師,無論是他們的心智或是身體,都和學生們同樣年輕,也因此對學生們也保持着比較寬容的態度。
這所學院吸收了赫里這個繁華商貿港口城市的那股子開放外向的氣息。年輕人在這裏有許多道路可走,羸弱者汲取知識;孔武者追求力量;愚笨的可以在城市的工廠里學一門手藝;再一事無成的蠢材,只要他稍微學得油滑些,做個順眼的人,也可以跑到港口,運氣好的,說不定就能跟着商隊遠走高飛。
普羅迪科斯擁有着年輕的血液和開放的氛圍,自然而然地不同於那些墨守成規的教會學院與專門培育公子小姐的貴族學院。這裏是年輕人的天堂。
帝國專門在赫里駐留了騎兵團來負責城市與學院的安全,雖然沒有絕對的安寧,但也足以讓市民在自己的房子裏,聽着遠處辛納赫裡布聖像下海流的聲音,睡一個屬於赫里市民的酣夢,在瑪麗瑞塔幾十年內的新興城邦中,赫里都是難得一覓的存在。
年輕學生們眼中的普羅迪科斯,它永遠和山腳下的赫里緊密相連,說來也巧,它們的雖然不是一同誕生,但在赫里人眼裏,它們卻一樣年輕。
不過,學院與城市並不是這裏為人所仰慕的主要原因。
年輕人追求的,也不僅僅是所謂的歷史。他們天生的就對壯麗的事物懷有無限的嚮往之情,也就是對偉大這一概念的崇拜與憧憬。
偉大而古老的存在,就在這裏。
帝國的奇觀——「萬丈」的辛那赫裡布大瀑布。在天邊與海崖上的普羅迪科斯學院遙遙相望。
被譽為「世界落差」的辛納赫裡布大瀑布,以瑪麗瑞塔的先王辛納赫裡布·茵羅斯之名而命名,它甚至不能被稱為瀑布,那是世界的跌落,大海里的一道奇迹,找來幾百年前最富文採的詩人都無法形容的宏偉壯麗。
「萬丈」,並不是一個藝術化的概念,萬丈就是辛納赫裡布的量詞,它亘古以來因巨大的落差造成的激流沖刷磨蝕出了一道深不見底,與天際並長的海峽——羅曼海峽。巨大瀑布帶來了滔天的海流,讓這片海域亘古的波濤洶湧。
在暴戾的海淵中磨礪過的瑪麗瑞塔,其養育的人民讓這個國家成為了這史上最為強大的帝國,也持續亘久。
一千年前,帝國佔據所有的溫暖和煦的陽光照耀着的肥沃土壤。
八百年前,帝國奪取了蒼穹的恩惠——不會幹涸的艾登萊斯河。
六百年前,帝國的劍讓異邦俯首稱臣,讓異人流落北荒。
四百年前,帝國將聖者拉下寶座,自那以後,只有跪着的教皇。
二百年前,帝國重征大海,開啟了瑪麗瑞塔的海運時代。
這一切,起始於瀑布之上那雕像的主人——先王辛納赫裡布,瑪麗瑞塔意欲戰勝一切,於是他們試着戰勝一切。
他們在奇迹的廢墟上雕琢奇迹。在國家的殘骸上建立國家。
於是那尊巨像,被刻於瀑布的斷崖之上。據傳瑪麗瑞塔后王與其人民從海床上拔出巨大的岩石,伸出瀑布,將其雕琢為先王聖像。
這尊數百米寬高的巨像,描繪着先王辛納赫裡布探求瀑布的情景,他俯身跪在巨石之上,以右手探出瀑布的邊緣,伸向海淵。那個姿勢,既象徵索取,也意蘊施捨。膝下的巨石底座被雕琢成洶湧的波濤,和湍急的海流互相輝映。
帝國之雄偉,帝國之傲慢,帝國之韜略,帝國之智慧;僅在這石制的辛納赫裡布聖像之上。
能最為完美看到這一切的,便是普羅迪科斯學院,那赫里半島最西邊的山脈斷崖上,羅曼海峽的淵流末端。坐落着普羅迪科斯學院,那鱗次櫛比的華麗巴洛克式建築,展望着辛納赫裡布的一切。在海崖邊緣,普羅迪科斯修建了一個巨大平整的圓形廣場,名為因圖葉莉廣場。廣場中心有一組描繪着日月圖案的地面雕刻。
美輪美奐的景觀自然吸引了眾多的觀賞者,加之赫里商貿城市的本性,使得這片土地永遠地熱鬧繁華,市坊間有着「若得赫里一鋪,勝值他鄉百店」一說。這當然是夸夸其談,但這個城市商業繁榮可是有目共睹。
過度的繁華卻給了這座建造于山巔的學院不少的麻煩,繁華的城市中少不了淵博與高尚的人,自然也不乏女干詐與愚蠢之眾。他們有的清高不菲,有的自命不凡,這也是屬於普羅迪科斯的風土人情,也屬於瑪麗瑞塔人。
經歷了幾天的波折后,艾略特終於回到了這座她定居多年的城市。二人向學院的方向走去。似乎是勞累所致,他們沒有什麼對話,都是漫無目的地向街邊張望着。
這條街的商鋪還有半數還在歇業狀態,店主人們聘請的工人正在慢悠悠地修復破損的店面,這些工人嘴裏咬着釘子,有氣無力地揮動鎚子,將釘子釘入門欄,固定玻璃,粘連支架。
一位酒館主人叉着腰站在自家店的門口,沒好氣地斥責那些在一旁磨磨蹭蹭的工人,這位禿頭的店主擼起袖子,右手夾着捲煙,支在嘴旁卻不抽,叉腰的左手揪着自己沾滿灰塵的襯衫,看起來滿臉怒氣。
「夥計們,你們再不加緊幹活,我家的店怕是要到明年過節的時候才能開,估計酒鬼們連找茬的去處都沒啦!那些嗜酒如命的混蛋要變成紳士,到頭來就要去城西和學生們坐着喝咖啡哩!」
那群工人們不僅沒有聽進老闆的話,反而停下手中的活去嘲笑他:
「老爺,您着什麼急?赫里一半的店鋪不敢開門,都坐家裏心驚膽戰着呢!他們天天在家裏念經,咱祖上的赫里要回來啦,人們又要湧入教堂,藍色蠟燭就要燒起來嘍!」
「少胡說八道,趕緊幹活,再磨蹭下去,我從北艾登萊斯進的香腸就要長蟲子了!」
「這全都是那群學生們惹出的事端!引出了些冒着黑色火霧,騎着馬的怪物。別看我們幹活慢,現在赫里敢出來幹活的木匠有多少?別抱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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