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這是程澈,念高三。”
“這就是農夫與蛇的故事嗎?”程澈一臉無語的看着對方。
沈凡皺着眉,沒聽懂對方什麼意思,剛想問,手機震動,是沈建毅打來的,沈凡接起電話。
“去哪了?”那邊沈建毅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着急,“這麼久還沒回來。”
“啊,”沈凡清了清嗓子,“快回去了。”
“快點啊,水果我買完了,先過去了,你一會自己過來啊。”沈建毅說完,電話就掛了。
手機屏幕一熄,沈凡繼續看着程澈。
“請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本農夫了,你血糖低,自己摔馬路中間兒了,我是送你來醫院的好心人,你那胳膊,后脖子都是舊傷,這針眼是給你扎的葡萄糖。”程澈解釋說,“要不你自己摸摸,看看哪疼。”
沈凡真的上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發現自己確實哪也不疼,倒也沒不好意思,從兜里掏出來二百塊錢,遞到程澈面前:“謝謝你。”
“二百…?”程澈先是愣了下,嘴角一扯,反應很快地說,“不夠。”
“不好意思。”沈凡特不認真地道歉,又掏出錢包,從裏面抽了一疊錢出來,也沒數,大概是一千,又遞了過去。
那一小疊毛爺爺分外亮眼,整整齊齊的,彷彿在發笑。
程澈眉頭一壓,他不知道什麼古董類人物出門帶這麼一沓現金,還有他娘的有這種拿錢拍人的土豪習慣。
他壓着火:“這位大哥哥您哪人?第一次來這邊嗎?俺們這旮瘩好心人多,撞了車了不要錢。”
“哦。”沈凡把錢又收了回來,下床穿鞋。
沈凡看得出來對面的人應該挺鬧心的,情商再低,也瞄到臉上放大着的「不爽」。
但他沒什麼心情照顧。
“還有事嗎?”沈凡穿好鞋,站在程澈面前,平視着問。
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特別像找茬的。
程澈的嘴微張,但沒說出來話,表情像是讓雷劈了。
“沒事兒,您忙您的,”程澈突然笑了笑,轉身踢倒床邊的凳子,朝外走。
從沈凡身邊擦肩走過時,斜了他一眼,罵了句:“細狗。”
醫院的門玻璃擦得透亮,程澈心裏衝著火兒差點撞上,他用力的推開大門,在道邊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剛坐住,電話就響了,是張銘打來的。
“澈哥,怎麼樣啊?”張銘那邊笑着說,“訛你多少錢?”
“訛錢?人要給我錢呢。”程澈對着電話說,扭臉看車窗外,看見沈凡拎着那一大兜子的東西,從醫院裏出來。
“這麼好?不是碰瓷的啊,”張銘說,“那對方是不是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來着。”
“滾吧,沒話找話,我一會兒就到了。”程澈說完撂下電話,目光還在沈凡身上,嘟囔了一句,“真他媽的晦氣啊。”
真是什麼狗人都有啊,救個人還能救得這麼憋氣。
程澈跟司機說了一下地點,車往前開了一段就挑頭到另一邊馬路上,程澈餘光瞄到「細狗」也已經過到這側的馬路,單腳剛踩上花壇,把手裏的東西放在了道邊,掏出手機好像在看什麼。
程澈暗暗「嘖」了一聲,就這安全意識,他不斷胳膊誰斷?他不趴馬路當間誰趴?
沈凡在手機網頁搜索欄打上「細狗」倆字,沒一會兒,便彈出來了圖片。
他知道剛才那人是罵了他一句話什麼,但沒聽懂,前後兩次,他都沒跟上對方說話的思路,他試着剛才發音的拼音打出來,搜出個窄頭長脖子的狗。
…
還真有點惟妙惟肖。
沈凡把手機揣好,重新拎起東西,往樓群里走,到家發好東西,再次出門打車到他姑姑家。
給他開門的是他姑家小妹李琪琪,他剛進去看見沈建毅坐在沙發上和姑姑聊天,這兄妹倆都眼眶發紅,不怎麼一見了沈凡就全收住了。
這是第二次,看見他之後場面瞬間的戛然而止,沈凡覺得自己像個屏蔽器似的,走哪哪靜音。
“小凡來啦?”沈凡他姑,沈紅起身去扶了一把沈凡,“快坐,餓不餓?家裏有飯。”
“不餓。”沈凡被摻到沙發上坐下,他挑了個沈建毅抬頭看不見他的方向坐着,李琪琪緊挨着他。
李琪琪比他小六歲,正念初中,沒什麼眼力見,看着他表哥打這個石膏,一個勁兒的問:“哥,你這個胳膊疼不?”
“哥,你這樣得勁嗎,疼嗎?”
“你這為什麼得吊著,能摘下來嗎?”
沈紅洗了一盤水果從廚房出來,端在茶几上,見李琪琪纏着沈凡,上去扒拉了一把:“毛手毛腳的,離你哥遠點,去,你去把冰箱裏的西瓜拿出來切點。”
李琪琪「嘁」了一聲,倔得倔得的去了廚房。
“小凡,什麼時候開學?”換沈紅坐到他身邊。
“快了,九月初吧。”具體的時間沈凡也不知道,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壓根沒心情細看上面幾號開學。
“還有挺久才開學呢,假期沒什麼事的話,你幫姑個忙。”沈紅說。
沈凡沒等接上話,李琪琪在廚房突然嚎了一嗓子。
客廳里坐着的三個人都到廚房去看怎麼回事,就見李琪琪手指尖在往外滴血,滴在了菜板上。
“你一天什麼也幹不了,去去去,把手指包一下。”沈紅把李琪琪拉到一邊嚎叫,用水衝掉了菜板上血,“離心臟大老遠呢,嚎什麼呀!”
“琪琪過來,”沈建毅衝著李琪琪招手,“舅給你包紮一下。”
李琪琪張着個大嘴,捧着恨不得馬上癒合的傷口湊到沈建毅面前,嘴裏還是不停的嚎叫,像個大喇叭似的。
沈建毅從抽屜里拿出紗布給她纏了兩下,突然間笑了起來:“琪琪啊,別嚎了,乾打雷,你也不下雨啊。”
李琪琪嚎得更凶了。
沈凡看着沈建毅帶着慈父的笑容,他突然有點愣神。
一個多月以來,第一次見他爸笑。
緊急處理完李琪琪傷口和那幾塊血染西瓜之後,等到了他姑父下班,姑父開始跟沈建毅聊工作上面的事。
沈紅再次把沈凡叫到卧室,從衣櫃裏拿了兩套衣服遞給他:“這兩身衣服給你和你爸買的。”
沈凡打開一看,上面暗紋綉了一朵大蓮花,衣服側縫上印着「凡塵」倆字。
“這個我讓廟裏的師父禱過,擋災的,”沈紅邊說又邊打開抽屜,拿出來兩個小袋兒,“還有這紅繩,我給你帶手上,也辟邪。”
沈凡皺眉,想推回去,這一伸手,正好讓他姑逮到,把繩系在手腕上了。
“姑,您還是物理老師呢。”沈凡無奈地說。
“這跟我是什麼老師有什麼關係,”沈紅系好紅繩,又把衣服疊好裝進口袋,“這人啊,什麼時候都要個心理安慰,找到支點就行,管他符不符合物質的一般運動規律。”
沈紅跟沈凡他媽從前是同事兼閨蜜,後來嫁到這邊,換到這邊來工作,倆家人一直特別和。
“你怎麼樣啊?”沈紅把紅繩系住。
“嗯?”沈凡沒想到他姑問的這麼直接,雖然起頭挺突然的,但沈凡知道他姑在問什麼。
你怎麼樣,你的狀態怎麼樣?
“我不知道。”沈凡搖頭。
他們姑侄關係很好,沈紅比較開明,她相信沈凡能對她說點什麼,是好,是不好都可以,但不知道這三個字,最讓她擔心。
“不知道可是針對問題的大忌,”沈紅語重心長地說,“要上大學了,會遇到另一個天地。對了,我說那個忙,剛才讓琪琪給打岔了,是我有個朋友家的孩子,假期想找補找補,你給他講講吧。”
“我應該不行。”沈凡說。
“可以的,就當賺點零花錢,”沈紅拉住他的手,“你成績那麼好,那孩子也聰明,就是學習習慣不好,但人很積極,你多帶帶他,他自己備着題,估計拿到你都能會。”
沈凡猶豫了一下,他不缺這個錢,沈紅這是想給他找點事做,好分分心。
好意不好駁,沈凡看着他姑眼神挺期待的,勉強應下了。
從姑姑家出來的時候,沈凡又拎了一堆東西,除了拿了衣服,姑父還拿出壓箱底的老字畫,當喬遷禮物。
他跟沈建毅畫掛牆上的時候才發現,那字寫的是「重新做人」。
這爺倆看了好久,都不太懂姑父的用意。
沈凡把撕下來的包裝收到一起,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新家的第一晚,沈凡不戀床,但一躺下就感覺自己跟發了燒似的。
不熟悉的環境裏帶着不熟悉的氣味,給他包裹得嚴嚴實實。
他屏了兩息,突然預感不好,不知道撥動哪條弦,頭又開始疼了。
沈凡抿嘴強忍着,打開手機的備忘錄,裏面的便簽林林總總一百多個,每一頁不過簡短的一句,是他怕忘記,用來記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