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朝陽漸升,萬丈光芒傾瀉而下,驅散了山間的晨霧。
賀嚴冬揣着兜,邁着大步行走在山間小道上。
眼前是生機盎然的綠芽和春風吹又生的野草,耳邊是生機勃勃的雞鳴和鳥叫,賀嚴冬覺得他身邊的一切從此刻開始似乎都變得不一樣了。
一大早被叫去支部,其實是因為有事相商,村裏的採石場被封了很多年,現在政策變了,書記就想重新把採石場給盤活了。
一方面這是他們老一輩的心血,另一方面多多少少也能讓村裡人跟着賺點錢。
書記的意思是想讓賀嚴冬做這個牽頭人,帶領大家把這個採石場給辦好了。
賀嚴冬眼下正為養豬的事發愁呢,一來是豬本,這個還好說,他可以去借,這二來就是場地的問題,他本來是打算在後院蓋個豬圈,先養幾隻試試,但他媳婦兒不是怕豬嘛,所以還是養遠點比較好。
現在機會既然來了,他是肯定要抓住的。
於是他便和書記打了個賭,要是他能在兩個月之內把採石場搞出個樣兒來,那隊部就要把後山承包給他,並且免一年的承包費。
採石場這事兒看起來雖然簡單,但真要做起來,裏面門道多着呢,這村子裏除了賀嚴冬,其它人還真未必能做成,所以書記稍一思索便把這事兒應下了,反正這人再折騰也是在他的眼皮子下面,翻不出什麼大浪來。
這還不算,賀嚴冬走之前還特意敲了會計一筆。
要知道,大隊會計可是出了名的死摳,想從他手裏借錢,那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賀嚴冬還就喜歡老虎鼻子下面拔毛,借錢的時候他沒想那麼多,就覺得這錢肯定是要花在媳婦身上的。
直到在家門口看到他家小媳婦,穿着明顯小了一號的舊棉襖站在院子裏吸鼻涕時,賀嚴冬才確定這錢一定要先給媳婦做身合身的新衣服。
想到新媳婦,賀嚴冬緊抿的唇角,不自覺的微微上翹,連帶着他前行的步伐都變得又輕又快。
既然答應了書記要做這個採石場的負責人,那畜牧站的養豬課就只能先放放了,賀嚴冬這次進城,除了給江梨買些東西之外,還有就是要跟畜牧站的劉站長打聲招呼。
按理說是不用的,但劉站長之前挺看好他的,不打聲招呼不合適,更何況他以後養豬有的是需要人家幫忙的地方,只能說這個朋友交了不虧。
賀嚴冬到的時候,正趕上劉站長在教一位姑娘怎麼養兔子,他沒吭聲,站旁邊聽了半程。
養豬的彎彎繞他聽不太懂,但養兔子的他倒是都聽明白了,沒想到就那小玩意兒養起來注意事項還不少。
得,回家得趕緊跟他媽說一下了,別沒喂兩天,就給喂出毛病了。
他還指望這小兔子哄媳婦開心呢。
劉站長送人出去的時候才看到賀嚴冬正倚在門口,就把人請了進去。
得知賀嚴冬要暫時放棄養豬課程的學習之後,劉站長表示理解的同時,又深表惋惜。
那語氣,那神情,彷彿未來冉冉升起的一顆養豬之星就在他眼前驟然墜落了。
在賀嚴冬多次表示最多兩個月後他一定捲土重來后,才終於從畜牧站脫身。
他沒買過布,出來的時候只記得問他媽大概需要多少尺,卻忘了問他媳婦喜歡什麼顏色。
賀嚴冬看着布店裏顏色各異,讓人眼花繚亂的布料,徹底犯了難。
店員小姑娘看着這位孔武有力的男同志黑着臉在店裏站了老半天,也犯了難。
知道的當他是來買布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砸店的呢。
賀嚴冬兀自琢磨了半晌,最後啥也沒琢磨出來,最後只好去求助於店員小姑娘。
“那個,我要買布,給我媳婦兒做衣服。她呢,人長得挺好看,而且又瘦又白,瘦得我一隻胳膊就能把她拎起來,白得比白面都白,而且她特別喜歡害羞,一害羞那臉紅彤彤,好看得很。”賀嚴冬誇完才問道:“你覺得我應該買什麼顏色的布比較好?”
店員小姑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說:“一白遮百丑,哪個色兒都適合,你看着買吧。”
賀嚴冬頓時滿頭問號,還能這樣?
既然如此,他索性就挑個自己想看的色兒好了。
待賀嚴冬捧着桃紅色的布料走出店門,店員小姑娘才撇了撇嘴,剛剛聽這人描述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在心裏腹誹,電影裏的那些明星也不過就長他說那樣吧,而且這人長得雖然不錯,但看那土裏土氣的樣兒,能找到那麼好看的媳婦兒?
可真會瞎白話。
——
江梨半靠在床頭看書,正昏昏欲睡之時,柳芳芝推門走了進來。
她頓時嚇得渾身一激靈,丁點睡意也無。
“嚇着了?”柳芳芝笑着說道:“我來給你量量尺碼,做衣裳用。”
江梨搖搖頭,驚訝道:“要給我做?”
“是啊!”柳芳芝一邊扶着江梨下床,一邊說:“閨女,不是我這個當媽的替自己兒子說好話。冬子對你是真的掏心掏肺了,這衣裳也是他讓我給你做的。他對你好,我心裏也高興。我年紀大了,就希望你們能好好過,最好能早點給我生個大胖孫子,你說呢?”
江梨一愣,好傢夥這就開始催生了。
剛剛那本《計劃生育宣傳手冊》她給放哪兒了來着?
上面好像有提倡晚婚晚育來着。
江梨雖然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但同類型的電視劇倒是看了不少,也知道這時候不管如何,都得順着往下說,不然她這個做媳婦的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了。
但江梨此時既不想給眼前這個笑得一臉和藹的老人無望的期待,也不想讓彼此之間本來融洽的關係因此而有了裂縫。
所以她只能儘力周旋。
“媽”除了在劇里,這還是江梨第一次叫出這個稱呼,似乎也沒有她想像中那麼難。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講,她現在這情況也跟拍戲時差不多,畢竟都是在扮演另一個人,只不過前者是在按圖索驥的經歷着別人早已被安排好的人生,而後者則是在夾縫中求生,在不變中求變。
在早已註定的悲劇結尾到來之前,尋找到那個能夠通向幸福快樂生活的方向。
“我知道他對我好,我會和他好好過的。”江梨低着頭一臉嬌羞,這話既是說給柳芳芝聽的,也算是她的真心話。
柳芳芝邊量邊拿鉛筆頭在發黃了的紙上記錄,聽到江梨這話驀地嘆了口氣說:“你能這麼說,我這當媽的挺高興的。冬子他爸走得早,他哥又不頂事,為了這個家他也吃了不少苦,我這當媽的心疼孩子呀。那天給他看了那麼多姑娘,偏偏就相中了你,我一開始還顧慮着你身上那點事,後來想想既然孩子喜歡,就隨他的便吧!”
“後來,相親那晚見過你之後,我又糟心了一晚上,你長得這麼好,我怕我們家留不住你啊!”
江梨聽完只覺得心裏五味雜陳的,這種被人捧在手心裏珍之重之的感覺,她好像還是第一次體會。
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她說不清楚,但她深知,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告訴眼前這位稱職又慈愛的母親,她不是什麼喪門星,也不是什麼狐媚子轉世,不會妖術,更不會離開這個家。
“媽,我不是,不是她們說的那樣。而且在此之前我都沒有家,是你們給了我一個家,我不會走的,您可以放心。”
江梨這話既是在說書中的江梨,也是在說現實中的她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同樣都是沒有家的孩子。
即使她們依然在困境中長大了,甚至比那些在溫室中長大的孩子要更加堅強勇敢,但那種迫切的對家的渴望,是深埋在她們心底,雖從未見過陽光,卻也從未消失的存在。
如今既已擁有,便是千載難逢,她必然珍之重之,又怎會輕易捨棄。
——
賀嚴冬提溜着一堆東西,風塵僕僕的趕在中午前回到了家。
人剛進院門,把魚往伙房一擱就往屋裏鑽,買了好東西可得先給媳婦看看。
結果,人剛到門口就被屋裏的情況嚇了一大跳。
他媽眼圈紅紅的,他媳婦低着頭,雖然看不到,但也能猜出來情況不會比他媽好多少。
這是咋地了?他就出去一會兒,這婆媳倆不會打起來了吧?
賀嚴冬狐疑地走了進去,將手裏的東西放在床尾,他也不知道先哄誰好,索性就直接開口問了,“你倆這是咋地了?”
柳芳芝揉了揉鼻子嗡聲道:“沒啥,隨便嘮嘮。”
說著她往後張望了一眼,問道:“都買啥了?”
“魚,擱伙房了,中午燉了吧,給我媳婦兒補補。”
柳芳芝點點頭,往外走去,“行,你們倆說會兒吧,我去做飯。”走到賀嚴冬身邊的時候,還不輕不重的拍了拍他肩膀,“對你媳婦兒好點。”
賀嚴冬扭頭看了眼他媽,又回過頭來看了看他媳婦,實在搞不懂他不在的這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婆媳倆的關係居然如此突飛猛進。
女人間的事情,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實在想不明白,也懶得想,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把媳婦哄好了。
賀嚴冬從口袋裏摸出兩顆水果糖,獻寶似的伸到江梨的眼前。
“吃嗎?可甜了,我路上特意嘗了一顆,就是不知道是什麼味兒的。”
江梨抬眸,看到賀嚴冬手裏躺着兩顆橘子味硬糖,猶豫片刻,她伸手欲拿,指尖卻被對方緊緊捏在手心。
不過一剎那的功夫,他就又鬆開了,快到江梨連生氣都還來不及。
江梨愣了片刻,待手指上專屬於另一個人的熱度褪去,她才旁若無人的剝開了糖紙,將糖果含進嘴裏。
“是橘子味兒的。”
賀嚴冬聽到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