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破局
梅開二度。
謝戎答應的如此輕鬆而溫柔,更比說出驚人之詞的周顯之,要更令在場眾人震驚。不消說被明晃晃下了面子,已經氣的渾身發抖,秀麗的臉都擰在一塊的蘇妍,就是周琅都有些瞠目結舌。
他是最深知這摯友的性子,興許會看在他的面子上饒下周顯之的冒犯,卻沒想到……周琅看謝戎的眼神帶了些古怪的探究。他總覺得,兩個人不是第一次見了。
縱然堂下諸人心思幾何複雜,台上的周顯之也沒那個心情去探究,謝戎答應她算是運氣,但這一齣戲畢竟不能只用運氣譜唱。
她將短劍原物奉還給謝戎,引着他端端站到中央,再使了小廝取空白畫捲來鋪到一個几案上,又和謝戎問了幾句話,片刻后,東玄為自家主子拿來玉笛。周顯之這意思,是要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端親王殿下為她伴奏。
謝遼緊張的呼吸都輕了些,搭在扶手上的手都收緊了起來,緊緊盯着堂中二人。還好,謝戎依然是笑意吟吟的模樣。
“皇叔祖,不如……”
“無妨,你的壽宴,別為了孤掃興。”
謝戎淡淡一句,止住了謝遼打圓場的話。他倒也不是對周顯月這丫頭特別縱容,或者是故意拆謝遼的台,只是猜不透這丫頭會用什麼方法破局,好奇都大過了捉弄的心思。
一切準備就緒,周顯之並指擺出劍的模樣,又沾上墨汁,垂首提足,擺出舞蹈起勢的模樣。謝戎眉梢一提,將笛置於唇邊,低目吹出輕緩曲調。
奏樂的樂師也是上道,趕忙琵琶開路,引出了舒緩輕快的樂曲,這廂周顯之也開始了她的舞蹈。
她確實不會使劍,便乾脆不想着用劍作舞,蘇妍沒做規定,她便鑽個空子,屆時可說是什麼心中有劍萬物為劍,只用手比擬出劍勢,就要容易的多。
周顯之的舞步不疾不徐,但看起來卻是十分複雜,假作劍的手翻轉騰挪,衣袂翩飛時又直直刺出,力道雖然綿軟,但看者覺得新奇,也就不會也無暇去追究這些。
鼓點漸起,原本算不上快的舞步也慢慢變得飛轉起來,然此時周顯之的手卻低了下來。
累了?
不,畫卷該發揮它的作用了。
女子纖細的指尖蘸着墨水,隨着舞態不時在紙上留下墨跡,不稍半晌,銀鉤鐵畫的一個劍字顯於畫卷之上。
旁人只顧着驚嘆這位周家庶女的奇思妙想,堂中的謝戎卻是覺察到,周顯之的氣不足了。他指尖輕放,將樂曲儘快的引向結束,如此絕妙的破局之法,如此絕妙的融合交匯,他不允許有一個不好的結尾出現。
只是周顯之的身體雖然近日都在好好養着,但一直奔波勞碌,撐到最後一音已是強弩之末。最後一定的動作堪堪完成,她卻覺腳下虛浮,不自主的向後倒去,下意識驚的閉上了眼,卻撞進一個懷抱之中。
鼻息里儘是松木與檀香交融的氣味,如同雪山裏的廟宇,遺世獨立,出塵絕幽。
再睜眼時,謝戎那張艷若桃李的美貌近距離重擊了周顯之的心,他上挑的眼尾里藏了些切切實實的擔憂,淺棕色的雙眼在睫羽下仿若琉璃。
只稍這一眼,湖海山川都為之傾倒。
甚至周顯之幾乎都能直接原諒這傢伙把自己推到眾矢之的這個局面。
“多、多謝王爺。”思及此處,周顯之彷彿被謝戎的擔憂燙到一般,像一隻被嚇到的兔子快速離開他的懷抱。
“何須言謝,我倒應該感謝周姑娘,為我帶來方才那番盛景。”佳人離懷,謝戎施施然收起手,聲音輕淺的回了她這結結巴巴的感謝,似是在同她說悄悄話,隨後又稍抬了聲音,簡潔贊道。“好。”
堂下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鼓掌,掌聲與讚賞之句沸反盈天,只是這其間除了真切的欣賞,恐怕還多了些迎合謝戎的人情世故。
然而有人還是耐不住氣。
“周小姐,題為劍舞,你的劍呢?”自從看到謝戎答應配合,蘇妍就憋了一肚子氣,手絹都被她攥的抽了絲,她從小哪裏受過這種委屈,此時已顧不得是否合適,厲聲嬌叱道。
周顯之早料到她會沉不住氣,步伐慢慢地走到桌前,將寫着劍字的畫卷舉起,指尖一點劍字,又一點方才站得地方。“劍,舞,我想這兩個字可是都有了吧?”
“你分明——”
“聆安。”
主位的謝遼溫和地開口截斷了蘇妍幼稚的掙扎,她幾乎從未叫過蘇妍的小字。不過一瞬,蘇妍就知道這位嫂嫂是生了氣,再多胡鬧的心思也被這一聲堵了回去,喚回了理智,她失魂落魄地坐了下去。
之後,賓主盡歡。
壽宴結束已經到了傍晚,謝遼說了些場面話便結了這波折不斷的席面,周顯之和殷姚暢聊了一天還是有些依依不捨,互相交換了兩府的出入令牌還不夠。
以至於周琅和殷姚的大哥殷歸墟來接各自的胞妹時,這倆竟還在那裏惜別,看的兩位兄長是哭笑不得。
“阿檀……”這邊是周顯之牽着瑤台的手,叫着殷姚的小字一步三回頭。
“顯月……”那邊是殷姚乾脆站在原地目送周顯之離開。
殷歸墟從未見過自家胞妹如此親近其他家的姑娘,看着這副場景又是開心又是頭疼。“周侍郎,你看這該如何。”
此時周琅一心只覺得自己對胞妹關愛太少,以至於她有什麼朋友都不大清楚,神色複雜地搖搖頭。“殷尚書,在下也不知。”
“周小姐,周侍郎。”
一道女聲打破了這依依惜別的場景,幾人看去,來人竟是和敬公主的近身宮女。“公主請兩位去小廳一敘。”
這是周顯之預料之內的事,她雖因為被打擾有些不滿,但也知道不得不去,再一次與殷姚道別後,面色平靜地貼到兄長身邊,跟到了宮女的後面。
直到此刻,周琅才有空開口問出心中諸多疑惑,只是他害怕胞妹聽到會覺得自己這個兄長當的太差,故而問的委婉許多。“殷尚書常與我們六部的提起他這位妹妹,說是生性冷僻,沒什麼朋友,他總是苦惱的很。”
“哥哥,其實不用這麼小心的——我和殷姐姐是一見如故。”周顯之一聽就知道這個曾經的弟弟的想的是什麼,怕他多心,連忙拉住周琅的袖角,帶着這個年紀的姑娘特有的嬌憨解釋了過去。
“原來如此……也是好事。”聞言,周琅心裏才是一定。
“是呀,我和姊姊可有緣分了。”周顯之好久不撒嬌,頗有些古怪的興奮,一個端端肅肅的人重回十五六歲,她這會兒才有些為自己上一世規矩的少女時期感到可惜起來。
只是還沒可惜多久,這一小段路便走盡了,卸下繁複飾品的謝遼只妝點的如尋常閨秀一般坐在次位,平和地看着周琅二人。而旁邊,便是謝遼的駙馬蘇逢春,主位上卻是個男人。
那人不疾不徐的用茶蓋撇去浮沫,抬眼看來,正是謝戎。
------題外話------
周顯之:陰魂不散(?°??°?)
謝戎:好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