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雜夢
這是一個平凡的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給人一種無比安穩的感覺,想來桃花源也不過如此。慶安村人不多,那麼數十口人家,大家都很熟絡,加之外來人極少,因此慶安村的村民們都很善良淳樸。
在這麼一個偏僻的村落的北邊,坐落着一間紅磚堆砌而成的院子。院子裏種着兩棵梅花樹,冬季還未離去,隨着陣陣涼風吹過,一瓣瓣梅花飄散在大地上。
也有那麼幾瓣落在了躺在搖椅上的老人的身上,純白色的梅花幾乎與老人白色的鬍鬚融為一體,搖椅晃晃悠悠,周圍顯得格外安靜。
過一會,老人輕輕拂掉花瓣,拿起放在搖椅旁的青花瓷碗,慢悠悠的品茶。
光陰就在這盞茶中流逝,當老人品完一杯茶,起身向屋內走去,這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了。
老人走到屋門前停住了。
“好像忘了點什麼…”
老人想不出來,隨後嘆了口氣,顫顫巍巍的推開屋門。
“年紀大了,腦子不中用咯。”
就在老人準備睡覺的時候,屋外的門被敲響了,敲門的聲音只響了三下,因此他不以為意,倒頭睡了過去。
夜深,老人忽然驚起,茫然看着四周,也不顧及什麼,連忙穿起一件薄衣往屋外走去。穿過院子后,用力把門閂扯開。
老人打開門,一個人影被月光清晰的照在地上。那是一個少年,正靠在門邊上的少年似乎被老人的動作驚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平靜的看着老人。
老人重重的咳嗽了幾下,說:“人老了,老忘事…”
少年並不想跟老人計較什麼,他拿過放在一旁的木柴,老人這才注意到這捆木柴,少年背起比他高一截的木柴,這在他瘦小的身軀下,顯得有些違和。
少年把木柴放進柴房,便回客房沉沉睡了過去。
“阿娘,阿娘你醒醒!”
少年跪在血泊里嘶聲哭着,不停的喊叫,他的母親倒在地上沒了生息,渾身是血。
“姜化文,把東西交出來吧……”
少年轉身,眼睜睜看着鋒利的刀尖刺穿父親的胸口,他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
父親顫抖着轉過頭,用驚恐的眼神看着他,嘴巴微動,還沒等他看清父親想說什麼,一縷寒芒就已經閃過他的眼睛。
少年猛的起身,他看了看四周,原來只是南柯一夢,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做那麼離譜的夢。
他叫姜臣,這是他爺爺給他起的名字,他父母在他年少時就離開了村子,雖然不知道去了哪,但爺爺說他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姜臣自小就很懂事,洗衣做飯種地砍柴火都是他乾的,也因為爺爺年紀越來越大,連走路都不方便了,只能在家裏歇着。多虧了鄰里鄉親們照顧,他們爺孫也不至於餓死。
現在天才剛剛亮,姜臣自然是不急着做早飯的,他昨日回來的時候路過王嫂家,王嫂叫他有空便去一趟她家裏。
姜臣這些年受王嫂的幫助最多,每逢過年過節都和爺爺去王嫂家過,王嫂是外來人,早些年嫁給了村裏的醫生,可是醫生沒幾年就過世了,留下了王嫂和一個女兒,兩人孤苦伶仃。
王嫂家的女兒比他小兩歲,如今也算是當嫁的年紀了,不知道王嫂有沒有相中誰家的年輕人…
王嫂的女兒姜漓和他也說得上是青梅竹馬了,可自從不知什麼時候起,兩人之間有了微妙的隔閡,現在和平常的鄰里沒什麼區別。
“真懷念那小傢伙跟屁蟲一樣叫哥哥啊…”
姜臣不知不覺間就已經來到了王嫂家的門口,大門敞開着,往裏看不出有什麼動靜。
姜臣走進大廳,喊道:“王嫂,是我,你在嗎?”
忽然姜臣聽到了旁邊廂房裏傳出一陣陣嗚咽聲,他壯着膽子,慢慢走過去。
他貼着門,裏面的嗚咽聲音可以讓他肯定是王嫂的聲音,他用力敲門。
“王嫂,是我姜臣啊,你在嗎?”
屋裏沒了動靜,正當姜臣準備再喊時,屋門被打開了一絲縫隙,透過縫隙只能看到屋裏的一片黑暗。
縫隙突然蹦出半張臉來,這半張臉有着些許疲憊的感覺,姜臣問:“王嫂你怎麼回事,怎麼不應我?”
王嫂說道:“昨夜我在為小漓縫衣,一宿沒睡,你先回去吧。”
姜臣伸長脖子想再往裏瞧瞧,卻被王嫂的半張臉擋住了,依舊是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
王嫂說:“你快走吧,我要歇息了。”
姜臣也不再說什麼,轉身走出了王嫂家,他看着天上的太陽,照得他臉熱辣辣的。
姜臣回到家后劈柴燒火做飯,叫醒爺爺吃早飯後便回到屋裏小憩,他又做了一個夢。
跟昨夜夢裏一模一樣的場景,只不過這次是他倒在了血泊里。姜臣看着地上的血,清晰的感受到身上的痛覺。這夢倒是挺真實的…
他艱難的轉過頭,看到了爺爺像父親一樣,被一把鋒利的尖刀穿過身體,無力的倒在自己眼前。
“那東西找到了嗎?”
“沒有。”
“把這小崽子帶回去。”
姜臣聽到了一段短暫的對話后,緊接着一道寒芒閃過,他又醒了。
這次他沒有太大的驚恐,只是有些口渴,他推開門想要去找水喝,卻發現周圍一片黑暗。
“睡一覺天黑了?”
深黑的天空像是無盡的深淵,能把人的目光帶到世界的盡頭,一切未知,深邃的可怕。
“你怎麼還不睡,明日你還要上山採藥呢!”
爺爺的怒吼讓愣住的姜臣回過神,採藥?
姜臣沒多想,應該是自己睡懵了吧。爺爺站在房門外,瞪着他。雖然是夜深,但剛剛睡醒的他沒有睡意,也睡不着。
他問:“采什麼葯?”
爺爺臉上浮現慍色,說道:“你怎麼回事!當然是枯鶴草!你明天去的時候別忘了!”
枯鶴草?
姜臣依稀記得,這味中藥可是只長在潮濕的沼林中,村附近的山上可沒有沼林啊?而且這種葯不僅有毒還是極寒之物,一般病症可用不到。
他試探的開口:“爺,這山上哪有枯鶴草,你出啥事跟我說哈!”
爺爺氣得鬍子都在抖,走過來一巴掌拍在姜臣的腦殼上,拍得他生疼。
“少給我犯渾!都說了你王嫂家的女兒病了!那枯鶴草在山頂上就有一株,那是我前些年上山看到的!”
“你這小子,是不是撞壞腦子了?”
什麼?姜漓病了?
難道今天早上王嫂那麼累是因為姜漓病了?可是她也沒告訴自己啊,為什麼突然就需要藥草了?
姜臣也不敢多問,等會老頭把他吊起來打一頓就得不償失了,反正採到藥草后肯定也是自己送去王嫂家,到時候問問便是。
等爺爺回房了,姜臣便坐在屋頂上數星星,姜漓小時候睡不着總是纏着要他一起看,他拗不過只能依她,現在他也很愛看。
他還記得小時候的話。
“姜臣哥哥,對着星星許願,願望會成真的哦!”
“我想漓兒平平安安。”
那時候他能看見姜漓眼中一閃而過的黯淡之色,他那時候也不懂,只當是小孩子鬧情緒。
他又許下了那個願望,數了一夜的星星。
第二日一早,姜臣帶上了一條粗繩、一把鐮刀和些許乾糧就踏上了上山的路,山很高,不早些趕路天黑可能回不來。
姜臣一路走,累了就在蒼蔥的樹下歇息,渴了就喝涓涓山溪,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野獸,正午便已到山頂。
姜臣四下張望卻不見枯鶴草影子。
該不會早已讓人采走了吧?
他站在山頂,一片雲霧繚繞,太陽彷彿近在咫尺,像是天上仙境,往下看,慶安村只能隱隱看到輪廓,遙遙人間。
忽然他目光看到了不遠處的一處幽深峽谷,峽谷底下的峭壁上長着一株灰褐色的草,那株草正閃爍着微光,吸引住他的視線。
枯鶴草?不是長在山頂嗎?老頭記錯了?
來不及多想,他縱身躍下,趕往那處峽谷。他必須在天黑前摘到藥草回家,不能耽擱時間。
有粗繩和鐮刀,採到藥草並非難事,姜臣也是經驗豐富的採藥人,懸崖峭壁這種情況他也歷經不少了。
一番有驚無險,他採好了藥草,順着原路回村。這一路上他腳步飛快,天,也黑的很快。當他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忽然他腳尖一疼,整個人便倒在了地上,他剛想檢查腰間的藥草有沒有損壞,動作卻止住了…
他,為什麼要那麼趕?
對啊,天黑又不是進不了村子,他何必那麼趕,他又不是老頭,天黑走不了路?
還是姜漓的病很嚴重?
姜臣想到腳步又加快了些許,就在快走到山腳的時候,他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燒東西?
待到離村還有不到一里處,他呆在了原地,一片火光籠罩着整個村子,回蕩在半空的嘶喊聲。
一名被濃煙熏得全身烏黑的婦人抱着一個嬰兒從村門口跑出來,她像是看到了姜臣,舉起手想要和他打招呼。
姜臣剛剛回過神的瞳孔驟然緊縮:“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