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清澈
或許是齊宛的經歷讓霍北堯想明白了,又或者他清楚她身上背負的責任的重擔,嘗試着站在她的視角來理解和看問題,對她的態度比以往親和許多。
只是那聲姐姐,除了最開始嘲諷她以外,他就再也沒叫過。
喊人全是略顯霸道的連名帶姓。
齊宛起床洗漱完出門的時候霍北堯正在煮小米粥,少年勁瘦腰身圍着條淺咖色細帶——他戴了圍裙,是跟齊宛逛超市時順手買的,正面印着卡通小熊的圖案,可可愛愛的削弱了身上的銳氣。
看起來很好親近。
“怎麼醒那麼早?”齊宛側眸看向懸挂在客廳的時鐘,才七點四十。
他往常沒課一般都會睡到日上三竿,今天忽然在廚房看見清醒的人,覺得有些新奇。
霍北堯把鍋蓋蓋上,走過來忽然把臉湊到她面前,兩人距離瞬間被拉近到呼吸可聞的地步,他呼出淺薄熱氣盡數撒到她唇上,泛濫起細密的癢。
齊宛以為他又要掐自己臉,連忙捂住面頰保護好,結果卻引來他一聲散漫恣意的輕笑,淡得沒帶任何意義。
在她心緒慌亂之時,他只是抬手撩開額前碎發,把額頭貼上來。
“好全了。”
霍北堯側開身,低眸垂視她平靜面容。視線一偏,發現她隱沒在墨色長發下白嫩細軟的耳朵尖竟然悄悄紅了一些,像是掃上層薄粉,愈發的嫩。
他雋眉戲謔輕揚,正待開口,便聽她慢聲問:“還有事么?”
“沒,”霍北堯忍住上手揉搓的念頭,下頜點了點餐廳:“去坐着等吃飯。”
齊宛頷首,她剛在餐桌前坐下,被遺忘在桌面的手機一陣震動。
不算眼熟的號碼。
準確來說,是沒什麼必要,但逢年過節能問候一句節日快樂的表面朋友。
“你好。”齊宛拿起手機接通。
“齊二小姐,早上好啊。”電話那頭的梁萬希剛送完女友出門上班,開着車回去路上,就想起前幾日女友的請求,“最近怎麼樣?我聽說司禕那混球上門道歉了,這事真的?”
遇事不決就沉默,齊宛並不喜歡在背後議論別人的私隱,更討厭別人討論的人是自己。
她沒什麼情緒地嗯一聲算作回應,就靜靜等着梁萬希下文——無緣無故打電話來,總不能真的是為了探聽一句八卦。
“稀奇,混球也有認栽的一天。”
吐槽完這句,梁萬希就識趣地把話題翻篇:“是這樣,我聽說你在帝都的時候,有進劇組幫演員排練舞蹈和禮儀的經驗,剛好我女朋友有部戲,缺個舞蹈老師。”
他擔心齊宛不記得,還貼心地把女友重新介紹一遍,然後說:“那天她想去找你來着,只是你跟霍家那位先走了。她沒辦法,就托我幫忙,你看下最近有沒有空,見個面聊聊?”
齊宛把手機換到右邊接聽,身體往前挪調整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可以,我這兩天都有時間。”
《樂君》練習到現在,她其實已經進入瓶頸期,自我感覺不到的壓力束縛着思想跟身體行動,讓她有些迷茫和失落。
老師教導過她,遇到困難不要死鑽牛角尖,換個方向試着放鬆和感受自己目前情況,再做出合理的調整,沒準效果會更好。
齊宛想藉此機會放個簡短假期,順便賺學費。
梁萬希立馬客客氣氣的跟她道謝,答應她如果簽約成功會另外再給她一份酬勞,用來答謝她的幫忙。
敲定好見面時間,齊宛記下地點就掛斷電話,抬頭就見霍北堯拿着兩套餐具從廚房裏出來,語氣隨意地問:“晚上要出門?”
“你聽到了?”齊宛連忙接過他手裏東西,“嗯,朋友約我見個面。”
霍北堯點頭,沒有繼續往下問,把粥端出來分盛進碗裏,語氣弔兒郎當的開口:“自己看着點,敢出事我就鎖門。”
有一句乾巴巴的像台運轉不周的陳年機器,還卡頓。
這個回復屬實是齊宛意料之外,她拿回碗的時候不小心觸碰到霍北堯的指尖,一片泡過水的冰涼,應該是他剛剛洗用具的時候造成的。
水龍頭有冷暖水分別,但依照霍北堯的性子,肯定是開到哪邊用哪邊,無所謂。
她手指在逐漸熱起來的碗壁按了按,等掌心沾染熱度,才抽過紙巾輕輕握住霍北堯往後撤的手腕,溫溫吞吞地替他擦掉手上水痕。
“知道了,”她擦乾淨后,又捂了捂,確定他手溫漸漸恢復便鬆開,“晚上早點休息,明天還有課。”
霍北堯默不作聲地盯着被她碰過的地方。
所以,他現在是越來越習慣跟她接觸,向她坦白。
重申過無數次他並非小孩,可她卻始終溫柔從容的接納他的無理取鬧。
再這樣下去,他會深陷泥潭,出不去的。
霍北堯凝視那雙淺色眸子。
幼時他也和養父一起養過只小貓,那隻小貓咪眼睛是非常漂亮的寶藍色,陽光照耀下,像極了玻璃珠子。
他如今看齊宛,就覺得她們都有一雙如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純粹而明亮。
塵世污濁,唯你清澈。
霍北堯看着裏面倒映的自己,又小又黑,他忽然有種無所遁形的渺小感,和自知難以匹配的自卑感。
“北堯?”
女人似煙雨輕軟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霍北堯頓時回過神,他迅速把右手背到身後,眉梢壓低嘖了一聲煩躁道:“知道,就你事多。”
齊宛疑惑他情緒怎麼突然間轉換變得惡劣,對上少年明顯抗拒與她交流的神情,她心裏隱隱約約有些難受,卻也能懂他的彆扭。
她沒再說什麼,坐下安安靜靜吃早餐。
只有霍北堯見她放棄追問,藏在背後的手才緩緩鬆開,指尖不自覺地微微顫動。
慶幸她沒發現自己的異樣。
但他為什麼感覺不到輕鬆,反而沉甸甸的積壓着如同大海般洶湧的情緒,翻滾起駭浪,幾乎要將他給淹沒。
齊宛還有事要忙,吃完把碗放進洗碗機就起身去練功房,她心思細膩,怎麼可能沒注意到霍北堯的異常。
少年人都有秘密,他不說,那她就不會問,彼此尊重。
但他如果願意說的話,她也會儘力當個合格的傾聽者。
至於現在,先讓秘密是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