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花嬌
賜花宴是殿試之後為嘉獎兩等進士的宴會,賜花宴又名“封官會”,在這宴會之上能得官家賜了花的人為官的品級不會太低,說不準還能撈個正六品的官。
而齊晏便是正是因為要參加賜花宴才得了恩賜提前入宮來給齊皇后請安。
齊皇後手捧一本書坐在塌上出神,宮中早便點了燈。寂靜夜裏燭花輕爆的聲音格外響亮,齊皇后的臉在昏明燈光中似蒙上了輕紗。齊皇后將書一擱,嘆了口氣。
“應寧拿把剪子來。”
“娘娘心中可是有事?”
應寧拿了剪子過來,拿起剪子雙手遞給齊皇后。
齊皇后搖了搖頭,將小几上擱着的燈具的燈罩取了下來,接過剪子剪掉了一截燭花,又將頭往窗外望了望。
應寧見此走到一旁桌邊拿起茶具,從爐子上提了銅壺倒了冒着熱氣的水將茶具沖燙了一番,再挑了幾粒白色乾花放進了當中,又用熱水沖泡了一次才倒了熱水下去。不一會滿室便充盈着一股淺淺的茉莉花香。
“娘娘請用。”應寧倒出一杯清亮的茶湯,將茶盞遞給了齊皇后。
齊皇後接過茶盞瞧了一眼,只見一朵盛開的茉莉漂浮在當中。
“這是夏日咱們一同做的乾花茶?”
“正是,婢子瞧着娘娘心情不太好,便想着這或許能博娘娘一笑。”
齊皇后聞言便低頭呷了口茶水,茶湯入口齊皇后便淺淺笑了起來。
“倒是好茶……”
“你們快些去準備,官家待會便要過來!”
齊皇后還未說完便聽見玉雙咋呼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齊皇后同應寧對視了一下還未弄個清楚,玉雙便打了簾籠進來了。
“娘娘萬福,官家身邊的童中侍前來同傳官家一會便要過來,婢子來替您梳洗一番。”
玉雙面上含笑,上前行了禮欲要將齊皇后攙扶起來。
齊皇后卻是眉頭一皺,反將玉雙的手抓起了來:“童中侍可還說了別的什麼?”
玉雙面露疑惑,似在回想,最後卻只搖了搖頭:“童中侍說官家今日用多了酒讓我們備些醒酒湯,婢子方才進來之時便已吩咐人去準備了。哎呀!娘娘你快讓婢子替您梳洗一番吧。官家好些日子未來後宮之中,如今一來便來娘娘這,可見官家心頭還是有娘娘的。”
聞言齊皇后舒了口氣,任由玉雙將自個攙扶了起來。玉雙將齊皇后扶到盥洗室,又喚了應寧幫忙。
等到齊皇后收拾妥當出來,外邊便有小黃門通傳:“官家駕到!”
齊皇后便忙帶了人出門侯着,遠遠瞧見人影便領着眾人福身行禮,道了萬福。穿着通天冠絳紗袍的人影朗聲笑着快步走了過來一把將齊皇后扶了起來。
“聖人快起!你家二郎倒是個懂事的人。”
來人是當朝皇帝乾明帝趙皓。齊皇后自乾明帝還是太子之時便同乾明帝成了親,二人中有一子卻不幸夭折。而應寧便是是齊皇后嫁給乾明帝后才成為齊皇后的宮女的,也有了十來年的光陰。
應寧跟在人群中悄悄打量乾明帝,只覺這乾明帝和前面幾世並無差別才舒了口氣,安心侍候起來。
而齊皇后正攜着乾明帝往正殿走去,又吩咐了玉雙將備好了的醒酒湯端上來。
“官家心情倒是好,二郎可是在宴上做了什麼惹得官家如此開心?二郎是個主意多的,別讓官家瞧了笑話。”
乾明帝將齊皇后牽到塌上讓人坐好,才摘了通天冠遞給了應寧。應寧雙手捧着通天冠退了下去。
乾明帝喝了一口玉雙端上來的醒酒湯,然後往旁邊一指:“今夜賜花宴上比做辭令,二郎得了頭獎,我賜了他朵青龍卧墨池,你猜結果怎麼著?”
齊皇后說著乾明帝手指方向一瞧,乾明帝身邊的內侍長嚴行尉端着一托盤,上面赫然放着朵猶帶水珠的墨紫色牡丹。墨紫色捲曲易碎的花瓣裹着狹長、反卷的青綠色彩瓣。因得其形其色,故稱青龍卧墨池。
應寧心嘆,倒是個好寓意,怕乾明帝也盼着齊晏如同這青龍一般吧。這可真是愛屋及烏。不過想到前幾世中的齊晏應寧倒是又覺着怕這當中也有齊晏自個的因素。
齊皇后搖了搖頭,微微笑着將應寧遞給她的帕子遞給了乾明帝:“妾猜不着,還勞請官家透露些許。”
乾明帝接過帕子在面上敷了一會才取了下來,伸手對嚴行尉招了招手。嚴行尉上前一步將擺着青龍卧墨池的托盤放在了塌上的小几上,才又接過了乾明帝遞給他的帕子。
“二郎領了花便奏請說要我將這話轉贈給他大姐,二郎是知道孝敬你的。”
齊皇后聞言捂着嘴笑了起來:“今個白天二郎還說要得了官家的花送予妾,妾還道他就是那半壺水。官家怕不是給二郎行方便了?”
乾明帝捻起青龍卧墨池,對齊皇后招招手:“我便是想要給二郎行方便,這眾目睽睽之下那哪能讓我任意行事。來,我為你將花簪上。”
齊皇后忙擺了擺手:“妾都快是半老徐娘的人了,哪能簪這般艷麗的花?”
“聖人不應弗了二郎的好意才是。”說著乾明帝下了榻走到了齊皇後跟前,揚了揚手中的花。
齊皇后瞧瞧花又瞧瞧乾明帝,才似認命般將頭伸了過去。乾明帝小心翼翼將青龍卧墨池簪在了齊皇后的髮髻上。
齊皇后素來便偏愛素雅的衣裳,此時簪上一朵墨紫色的青龍卧墨池,倒是為她添了分明艷。而牡丹典雅大氣,配上齊皇后倒更顯得她大氣了一些。
“真真是好看,聖人果然是天生麗質,花容月貌。”乾明帝似倏忽回神,突然讚歎道。
齊皇后聞言臉色微紅,睨了一眼乾明帝,伸手撫住頭上的花。
乾明帝坐到了齊皇後身旁:“聖人可是不信我?那你便讓嚴行尉說說,也讓你跟前的幾個丫頭說說。”
“官家說的沒錯,娘娘真是好看。婢子差點便看呆了,娘娘您瞧。”
乾明帝方說完玉雙便接了話,又去拿了銅鏡過來。齊皇后就着玉雙拿着的銅鏡左右瞧了瞧鏡中的自己,又紅了臉。
“知道了,你還不快下去。官家說什麼你便說什麼,不知道的還道你是官家的大宮女。”
玉雙嚷嚷着:“官家說的是大實話,婢子也只是說了大實話,娘娘可不能責怪婢子。”
看着玉雙竄去放了銅鏡,齊皇后便下榻給乾明帝行了道禮:“妾替二郎叩謝官家聖恩了。”
“你我本就夫妻二人,何須多客氣。你既捨不得二郎那我便封他個太常少卿如何?到時我賜二郎個腰牌,你姐弟二人也可多見見。”乾明帝忙把齊皇后扶了起來。
聞言齊皇后臉色微驚,扣住乾明帝的手臂,忙開了口:“官家不可呀!自古以來狀元郎只有一人得了正六品的官職,還是個外放官,除卻那一人也便沒有狀元郎得過正六品的官職了。更是沒有狀元郎做從五品京官的道理,官家如此倒是又叫那些個台諫官有了話柄。”
應寧也同齊皇后一般心中驚訝,她卻不知原來靠自個也能得這潑天富貴。太常少卿掌管禮樂、郊廟、社稷等一眾事宜,可說其中油水油脂足抵小半個國庫。這太常少卿一般都得皇帝親近且至少有了幾年效績的官員來做。如今齊晏一剛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怕是在別的大臣眼裏都不夠看,乾明帝卻想將此位給他,怕是半個朝廷的官員都不會答應。
再細想來如今的齊晏自己靠着自己便得了如此的前程,或許當初的自個真是想錯了。應寧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乾明帝眉頭微皺,將齊皇后安撫坐回了塌上,自個才又坐了下來。剛坐下便有端起醒酒湯飲了一口。在一旁的齊皇后一瞬不瞬地盯着乾明帝,乾明帝似嘆了口氣。
“二郎倒真是人才,留他任命從五品的太常少卿才不會辱沒他。但如此台諫官那群老迂腐倒是如你說的,怕是有得讓我耳朵生繭子的時候。”
乾明帝揉了揉眉頭,齊皇后伸手招來應寧讓其為乾明帝按捏一下。
“既然如此官家便照着祖制來便是,二郎若是真有本事,時候他自個也會坐到這些位置。”
乾明帝搖了搖頭:“外放清苦,且要看到業績才能遷升。我倒不怕二郎做不出高業績,只是怕時間長了埋沒了他。”
齊皇后伸出手拍拍乾明帝放在小几上的手,又將其拉住:“這倒不怕,妾信二郎是個有本事的,容他外放幾年也是磨鍊他。”
“我也信二郎是個有本事,那便讓他做個翰林修撰,先跟在我身旁學習幾年。你也別再說了,我心頭知道該如何。”
“那妾便先替二郎謝過官家了。”
齊皇後下榻行了禮,便同乾明帝洗漱更衣歇息了。待乾明帝同齊皇后歇下后應寧便和玉雙也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