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前世今生
仲西侯出了謫仙居后,不夜城的大街小巷,都再沒出現過這黑皮的身影。
他徑直回了城主府,更是將自己鎖在了城主府的書房,亦或說,他將自己鎖在了不夜城的資料庫。
為了保證自己精神,仲西侯更是沒回聽風樓去品嘗海鮮,這一回,當真算是懸樑刺股般的行徑。
從白晝到黑夜,從月落到日升,天蒙蒙亮時,仲西侯推門而出,直朝道君書難的住處快步走去。
未等仲西侯叩門,書難的房門自行打開,裏頭的道君已煮好了茶,好似就是在等仲西侯的到來。
看桌上,七本藍皮書就整整齊齊擺放着,甚至一旁還有一盤熱氣騰騰的包子。
仲西侯直接坐下,他左手快速翻動隨意挑選的一本藍皮書,右手抓起盤子裏的包子往嘴裏送?
“嗯,不錯,還是道君知曉孤的心思,飢餓疲憊的時候就想吃個麻辣粉絲餡的包子。咦,牛肉餡的?”
怕這黑皮城主吃東西沒分寸,把自己噎死,書難倒了杯茶,挪到了他手邊。仲西侯也不管茶水正燙,端起杯子一口就喝去了大半。
仲西侯知道這藍皮書不是凡物,可等他停頓的時候還是注意了一下,不論他如何翻動藍皮書,亦或不論他翻動多少頁,左半本與右半本的厚度,始終一致。
就這般,他翻動了整整一個時辰。當他停下時,書難將一杯熱氣已散,餘溫尚存的茶挪到了他手邊。
仲西侯看着溫度正好的茶,不由微微一笑:“熱也好,冷也罷,孤這身子銅皮鐵骨,裏頭也是,燙不到,凍不到。”
而書難則有些無奈,微微嘆了口氣:“牛嚼牡丹,不知味。”
仲西侯也不去理會什麼茶第幾泡,什麼溫度的味道最佳,只管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茶杯未被放下,他整個人縮坐在椅子上,茶杯當作物件把玩着。
可他的眼睛裏頭,儘是沉思。
“過去的五年,你只問小道要過兩次藍皮書。”
仲西侯看向書難,笑問:“孤想知道什麼!”
書難搖了搖頭:“不可說。”
仲西侯未作強求,他將茶杯放下,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舒展身體后,緊繃著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疲憊感,自也在剎那襲來。
他又嘿嘿一笑:“想來,這其中肯定好奇過老色鬼的右臂,是怎麼沒的。”
“你該休息。”
仲西侯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那孤,就借你的屋子小憩一會兒。”
書難並未拒絕,他又是拿出了一捲紙,平鋪后開始作畫。
“書難,你可能為孤畫一出山河錦繡圖?”
書難動作未停,搖了搖頭:“不可,因為侯爺你沒有逐鹿天下的心。”
“那,你可願助孤一臂之力?”
這話入耳,書難停下了動作,他看向仲西侯,依舊滿臉平和笑容:“小道可助侯爺,然,小道不能幫這天下。”
“那可有法子,讓孤再知曉一次父親的死因?”
書難搖了搖頭,解釋:“侯爺已經看過了,就看不得第二次。”
聽得答案,仲西侯不怒也不餒,樂呵呵:“也罷,那就容孤睡上一個時辰。”
仲西侯入睡很快,這場小憩,也是令人又處夢境。而這夢,又是他所謂的前世。
夢境裏的仲西侯西褲白襯衫,皮鞋已經暗淡不再光亮。他的身姿沒那麼挺拔,皮膚倒是白嫩了幾分。
仲西侯拎着一個皮質已經松垮的黑色公文包,如行屍走肉般隨着人群擠進地鐵。
車門關閉,廣播播報着下一站名。一晃神的功夫,下一站點到了,仲西侯並沒下車。
車門再度打開,再度關閉,廣播裏播報的站點名稱也是一再改變。可仲西侯,始終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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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下車。
最終,終點站到了,仲西侯晃過了神,隨着剩餘不多的乘客一併下了車。
才出站點,腳才邁出遮陽棚,大雨如同泄洪一般毫無徵兆落下。
本已一副疲憊相的仲西侯,徹底被吞沒大雨中,更為狼狽。
可仲西侯並未同別的沒傘的行人那般找地方避雨,他依舊在一步一步朝前走,在紅綠燈前停下。
他站在雨中等着紅燈變綠,全身已經濕透,口袋裏那張昨天買的彩票也近乎融化。
可他手裏那個廉價的公文包,卻是只濕了一個表面。
紅燈變綠了,仲西侯邁出步子朝前走去,大雨中的大街空蕩,沒有同行的人,路兩邊也沒有一輛等待的車。
就在他還差兩三步就能走到馬路那頭的時候,刺眼白光直射過來。仲西侯無意識停下了腳步,用手去遮擋光源。
在那之後,只聽到刺耳又深長的剎車聲,他所見到的世界也是開始旋轉。
最後的一個視角,是從地面看向落雨的天空。
有個黑影出現在了他的視眼之中,可雨太大了,他的精神也開始恍惚,不論他如何努力,都沒法看清這個黑影的模樣。
最後,仲西侯合上了眼,整個世界也在同一剎那化成了一片漆黑。
這位大鄴王朝的西地之主仲西侯,他本以為這次的夢境也只會到這裏,可這一回,夢境並未結束。
當夢境的世界再度亮起來的時候,他所處的地方,不是所謂的前世,也不是如今的西地,如果要說,那就是他這會兒正在天上,躺在雲層上頭。
視眼裏出現了兩個腦袋,兩個小腦袋。
“喲,醒了?”
那是兩個不過五六歲,虎頭虎腦,頗為可愛的小娃娃。
說話的是那個膚色相對黑點的小娃娃,小黑娃娃才說完,那個膚色相對白點的小白娃娃一個板栗就敲在了他腦門上。
小黑娃娃吃疼,捂着腦袋誒喲誒喲。
仲西侯坐起了身,他環顧之後,發現自己真的身處廣闊無垠的雲海之上。
用手摸了摸,雲海的觸感很奇怪,像風撲入手心的感覺。
“你是要問,這是哪兒?而我們,又是誰?”
小白娃娃說完這句,也是站起了身,他手負后腰,抬頭朝更高的天上看去。
“這裏,是你的內府,按你夢境的理解,這裏是你的精神世界。”
仲西侯並未驚訝,反倒呵呵笑了笑,似自言自語:“果然是個奇幻又奇怪的世界。”
小黑娃娃湊了過來,圍着仲西侯轉了一圈,嘴裏頭呢喃:“嘖嘖嘖,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啊。三哥,我怎就看不出來這黑皮像是能承師尊衣缽的樣子?”
“師尊?”
仲西侯疑惑,重複了一句。
小白娃娃並未理會同伴,轉過身沖仲西侯露出微笑:“忘了自我介紹,我,以前的名字不用也罷,你叫沒刀就行,是你的二師兄。”
小黑娃娃也湊了上來,嘿嘿笑着:“我我我,我是你六哥,這會兒的名字叫斷槍。”
“三師……六,哥?”
小黑娃娃見仲西侯沒有喊完小白娃娃,反倒是喊了自己一聲不利索的六哥,笑容更歡?
小白娃娃倒也不介意,繼續說下去:“你已經見過師父了,他老人家,對你很滿意,自然,他也覺得對你們三個,心懷愧疚。”
仲西侯這會兒眉頭不由緊鎖,自己已經見過師尊顏嘯了?
小黑娃娃是個急性子,忙插話:“對,就是那個小酒館的酒保。”
聽得小黑娃娃的話語,仲西侯不由睜大了眼。小黑娃娃口中的小酒館,不用多想,就是謫仙居。
那個給杜同一碗酒一個饅頭的酒保,竟然是師尊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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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什麼時候來的西地?”
小白娃娃沒有賣關子:“仲南燕死的前一天,另外,一年前他留在了西地,不曾離開。”
“所以,師尊沒有救我父親……”
聽得這個消息后,仲西侯有些若有所失,甚而有些無措。
小黑娃娃更靠近了仲西侯一點,胳膊勾住他脖子,笑得沒心沒肺:“誒,你要明白,人世只是人世。最終啊,小十一你也得拋卻人世的一切。”
“這,是何意?”
“嘿嘿,非人世生物,不可插手人世糾紛。小十一,以後,我們就是你的護道人……誒喲……”
小黑娃娃的話還沒說完,小白娃娃又賞了他一個板栗,疼得他再度哇哇叫喚。
小白娃娃恢復手負后腰的高人風範,一臉正經,沖仲西侯開口:“仲西侯,自你被師父顏嘯收入門下那刻起,我,沒刀,便是你的護道人!”
“護道人?”仲西侯聽到這個詞后不由嘿嘿一笑,“不過一介武夫,談何護道人?”
“你仲西侯騙得了他人,如何蒙蔽我二人。更不提,所為得道,有融匯百家得人文奧妙而得道者,有觀天地變化獲生靈認同得道者,自武道而上者,自古至今並非罕見。”
這時小黑娃娃又湊了過來,小胖手指着自己,連連道:“我,我,我,你六哥我就是一桿長槍震撼六合八荒,最後那些老傢伙迫不得已讓我得道。哎,如此也是無趣,再沒法插手人間。”
仲西侯覺得這個所謂的六哥挺有意思,三師兄說事一本正經,這六哥卻是極端相反。
二人的話語組合在一起,卻是能令他最大程度明白這個事情。
本以為一劍在手,以炁化形,已是非常神奇。可那天雨夜,當仲西侯第一次遭遇修仙者劫殺的時候才明白,同境之中,不同修行者之間的差距。
“既然自師尊收我為徒那刻起三師兄就是我的護道人,那為何今時今日,二位師兄才現身?”
小白娃娃還來不來開口,小黑娃娃搶了先:“哎,如果小十一你安分呆在西地,那咱們一輩子都不用相見。既然你已經決定出行,那一路上各種妖魔鬼怪自會不少,我同三哥就不能做旁觀者了。”
小白娃娃這次沒有動手,反倒還點了點頭,他補充了一句:“小十一,我們不會插手人世間之事,包括人世間的修仙者。然,你不用擔心那些已脫離人世間規則的傢伙們會豁出一切來對付你。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活着碰到你。”
仲西侯點了點頭:“明白了,只要我一日不得道,那些得道者對我有歹意,你們會逐一誅殺。然,只要此人未脫離人世間規則,縱然我將死於人手,你們也只能做看客。”
小黑娃娃一臉孺子可教:“對,是這麼個道理。”
小白娃娃也點了點頭:“這一途,當自己去悟。好了,你也該回去了。”
仲西侯還想再問,小白娃娃卻是揮了揮衣袖,風起,雲卷。
等仲西侯再能看清東西的時候,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道君書難的屋子。
仲西侯嗅到一股奇異的氣味,他巡着煙飄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書難坐在茶桌邊,正在翻閱着一本藍皮書,而在他身側,一個香爐正在飄出白煙。
見仲西侯醒來,書難合上藍皮書,滿面笑容:“醒了,這是生犀。”
“生犀?”
“小道曉得侯爺有諸多問題想問,然小道知道,卻不可說。”
仲西侯點了點頭:“孤自是明白天書鎖跡的規矩。”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正要出門離去的時候,書難卻又補充了一句。
“侯爺,別的東西小道不可說,有一件事,小道卻可以說。”
書難手一揮,七本藍皮書消失無形。他又舉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才緩緩繼續。
“侯爺現在所處的世界,並非夢境。”
(本章完)